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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方寸山 ...

  •   逃……逃吗?

      别说钟三元,就连钟双岚的额角都冒出一层细汗。

      谢前辈不会要翻脸吧。

      两人若真是打起来,他和师妹该做什么……

      钟双岚心思飞转,脑门上的汗左一把右一把地擦,根本擦不完。

      而风波的中心,有如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两人微妙地对峙着,只消一缕不识趣的风,就能打破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已经快到晌午,日头渐高,光线愈发刺眼,逆光而立的钟妙妙面容有些模糊,隐隐绰绰,谢琅眯了眯眼,恍惚间看不真切。

      眼前人的轮廓与记忆中从殿内走出的身影逐渐重合,谢琅的心口陡然腾升起一阵抽痛。

      抽痛是心口的魔气试图冲破封印引起的。

      钟拂之留下的封印。

      他不露声色地抿了抿唇,一滴冷汗沿着鬓边悄然滑落。

      生生捱过心口的阵痛后,谢琅忽觉索然无味,叛出师门的逆徒,究竟有何资格在此争抢凌云派的器物?

      更何况,钟拂之还在剑上设下禁制,针对他谢琅的禁制!

      可是……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钟拂之死了,但她的剑还在。

      这是仅存的念想。

      他的眼风扫过对面的钟妙妙,大不了人随剑走,平白多一重束缚而已,待寻到破解禁制之法,他再将剑取回。

      谢琅一言不发地将手中银剑抛给边上傻乎乎的少年,余光瞧见对面钟妙妙身形一绷,满脸警惕地看向自己,他轻嗤一声,理了理衣袖,语气凉凉:“归你了。”

      这番峰回路转着实出乎钟妙妙的预想,她到底青涩,难掩惊讶:“真的?”

      换只手执剑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手心的汗在衣摆上擦干,满含喜悦的道谢显得更加情真意切,“多谢谢前辈。”

      看着她眉梢眼角的愉悦,谢琅别过眼,或许,若是钟拂之身处今日境地,也会愿意将剑赠与真心爱剑之人,而非给他吧。

      否则何必设下禁制。

      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弭于无形之中,钟双岚长舒一口气,浑身湿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不怪他紧张,方才两人对峙的局面,钟双岚真担心师姐吃亏。

      好在有惊无险呐。

      不过他的笑容没能维持多久,就有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咦,师兄,你怎的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钟三元七分惊奇三分关切的嗓音引得钟妙妙扭头看过来,钟双岚顶着几道目光心中懊悔极了,怎么就没能捂住阿元这张嘴!

      再说了,明明阿元也在担惊受怕,怎么只有自己惊出浑身冷汗,钟双岚不信邪,伸手探了探阿元后背的衣裳。

      再看看她颜色依旧的深色衣衫,再看看自己前胸后背皆洇湿成深灰色的外袍。

      钟双岚:“呵……呵呵……”

      他再也不穿浅灰色的衣裳了。

      *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钟妙妙一行人下山反比上山更顺利,回到凌云派的屋舍,钟双岚取出早晨湃在院中小井里的西瓜,阿元帮忙切了,挨个分着吃,轮到谢琅跟前,他接了一片,却没吃。

      一百年的禁闭熬过来,吃食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实际的意义了。

      钟妙妙从屋内出来时正巧看见他独坐在院中石榴树的绿荫下,碎金似的日光透过青绿叶片间的缝隙洒在白净的面庞。

      谢琅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手中的西瓜,红瓤绿皮的西瓜衬得他的手指白得透明。

      “西瓜是我们在后山种的,甜脆可口,清热解暑。”

      谢琅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懒洋洋地眼皮都不抬,随手将西瓜递给她,冷嘲道:“凌云派已经沦落到需要自己种地的地步了么?”

      话语里明晃晃的奚落,钟妙妙只当没听见。

      几个时辰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这位前辈的冷言冷语,她接过西瓜径直倚靠着石榴树,斯条慢理地吃起来,一口咬下去,丰润的汁水即刻充斥在唇齿之间。

      西瓜果然又甜又爽口,还能驱散满身的暑气,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那抹墨黑的身影,钟妙妙暗自腹诽,可惜有人不识货。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年纪轻轻的就在剑中过了一百年,脾气臭点勉强可以理解。

      再者说了,师父曾教导她,世间人有善有恶,牙尖嘴利也好过嘴甜心苦。且她能感觉到他没什么太大的恶意,起码争到最后,宝剑到底还是归自己了。

      钟妙妙在心里下了结论,这个人可以为自己所用。

      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们可以互相利用。

      说到底,还是钟妙妙太缺人手了。

      下山除魔,她只跟着师父去过几回。阿岚和阿元是师父在外头捡回来的,还没出师,更别提除魔了。

      只是……

      钟妙妙有些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封印在钟拂之的剑中?

      是他自己封印的吗?

      又或是钟拂之封印的?

      寄魂之术能冲破他人的封印吗?

      还是说……

      “师姐——”

      钟三元小跑过来,两腮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睛晶晶亮亮,口中嚷嚷道:“师姐!师兄让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当然是越早越好。

      只是眼下众人还未收拾行李,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钟妙妙只犹豫了一瞬,当即拍板:“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下山以后我们去哪?”钟三元追问道。

      钟妙妙目前还没有想法,想着有人要去寻钟拂之的遗骨,就指了指一旁的谢琅。

      钟三元心领神会,蹲下去笑眯眯地问:“谢前辈,下山后您打算去哪里?”

      她俩的小动作哪里瞒得过谢琅的眼睛,谢琅斜斜地扫了钟妙妙一眼,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白鹤崖。”

      当年,入魔后,谢琅不喜魔域的阴冷潮湿,索性离了魔域一路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无意间行至白鹤崖,彼时白鹤崖荒绝人烟,他便在此处留下了。

      直到后来钟拂之一路追来,在白鹤崖将他封在剑中。

      既然人是从白鹤崖离开后失踪的,自然要回到白鹤崖查起。

      只是沧海桑田,一百年过去了,不知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谢琅咽下心口的烦闷,径直起身往钟妙妙为他安排的边屋走去。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钟双岚烧好一大锅热水,几人各自回屋冲凉换了身衣裳,或休息或收拾行李。

      钟妙妙去藏书阁待了一下午,回到小院的时候,院子中央摆着一张饭桌,钟双岚和阿元正在摆碗筷。

      摆到第四副碗筷时,钟双岚迟钝地反应过来师父已经离世,自己依着惯例拿多了。

      想到师父,他心里有些难受,低着头,愣愣地站着。

      钟妙妙看在眼里,却不戳破,转而问他:“怎么没喊谢前辈一起吃饭?”

      “哦对,”钟双岚将碗筷放下,欲盖弥彰地解释,“这副碗筷就是为谢前辈准备的,我这就去叫他。”

      趁着转身的时候钟双岚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谢琅没来。

      钟妙妙并不意外,和师弟师妹一起在院中用了晚饭。

      明日要早起下山,晚饭后,钟三元和钟双岚回屋吹了灯早早睡了。

      钟妙妙将晾晒在院中的掌门长袍取回,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完熄了灯正要就寝时,听到屋顶瓦片细微的响动声。

      声音很小,一般人察觉不到。

      能有这样功力的,肯定不是阿岚和阿元。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方寸山的夜晚大抵总是如此,天色如水,月色溶溶,夏虫鸣叫声唧唧啾啾,时断时续,此起彼伏。钟妙妙走到院中稍稍仰头,便看到了坐在屋顶正脊上的谢琅。

      幸好今夜月明,不然谢琅靠着一身浓墨似的黑衣装束几乎可以与夜幕融为一体。

      他懒洋洋地坐着,单手搭在膝上,如玉般皎洁的面容无波无澜,他目眺远方,听到檐下的动静时,视线没有一丝的偏移,脸上写满“万事心头过,等闲不关心”。

      这样的人,在剑中究竟是如何消磨掉百年的时光。

      鬼使神差的,她纵身跃上屋顶,在他身侧不远处坐下。

      谢琅反客为主,毫不客气地质问,“谁许你上来的?”

      “谢前辈,这是我的屋子。”

      “不要叫我前辈,”谢琅忍了这个称呼很久,被封印时他毕竟才二十不到,现在却被人前辈长,前辈短的叫。

      钟妙妙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呼:“师叔。”

      谢琅:“……”

      这个称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好歹比前辈顺耳些。

      钟妙妙他们所住的小院位置极佳,坐在屋顶上可以将整个门派的屋舍尽收眼底。

      凉风裹挟着林间松木的香气徐徐吹来,两人一时无话,钟妙妙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闭着眼睛,兀自吹着晚风。

      师父病倒后的数月来,她的心神久违地得到一次放松。

      这是她第一次在屋顶感受夏夜晚风,身畔还坐着个堪称陌生的男子,偏偏此情此景,却教她心底莫名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钟妙妙泛起困倦睡意,刚准备回屋,谢琅突然说道:“以前这里很热闹。”

      现如今,凌云派人丁单薄,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因而大部分的屋舍都无人居住,就连大殿都是空置的,再加上不少房屋年久失修,看起来破败得很。

      “那时门派里有多少人?”

      谢琅摇摇头。

      不知道是他数不清还是他不记得,钟妙妙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虽想象不出彼时的盛况,但想到师父遗愿,心头仍旧生出几分感慨:“我没有见过那样的热闹。”

      最初,凌云派只有师父和她两个人。

      今夜过后,不知几时才能重回方寸山,她的语气里夹杂几分怅然。

      闻言,谢琅偏头看了她一眼。

      钟妙妙恰巧也看向他,难得见他态度平和,福至心灵地又问一次:“师叔,你可愿陪我等重振师门?”

      陪,不是助,是要同她们一起走到凌云振兴的那日。

      可振兴凌云与他有什么干系?

      钟拂之这般狠心,合该让凌云愈发破败。

      谢琅垂眼望着荒芜陈旧的片片屋舍,薄唇紧抿,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静静地等了片刻,钟妙妙不再期待他会回答,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准备回屋睡觉。

      就在她落地的那一瞬,轻飘飘的三个字顺着夜风落在耳边:

      “知道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方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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