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长夏》殊越

26、第 26 章

　　“沈从宴，你怎么在这里？”萧雪出来接从国外回来的表妹，却看见沈从宴站在这里。

　　她顺着沈从宴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徐知夏。

　　此时，站在萧雪身旁的郑思思兴奋地拽着她的手臂说：“表姐，那个就是我跟你说，我在机场遇到的帅哥。他身边那个是他女朋友。两个人是不是很配？”

　　郑思思说出的话，引得沈从宴侧目。

　　他表情淡淡的，仿佛只是听一件无关自身的八卦。

　　可萧雪知道这只是他的面具，他的内心一定在煎熬。

　　除开刚到国外的那几年，沈从宴还带着些许少年特有的青涩，喜怒哀乐并不能很好的隐藏。

　　可他成长的很快。

　　他习惯用一副面具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一举一动都是完美的，所以当他横空出世时，让人无可挑剔。

　　但她关注了他这么多年，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

　　从前她总是沾沾自喜，好像只有她才能看见真实的沈从宴。

　　可现在她宁愿自己读不懂他。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是没能放下心里的人？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看见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她？

　　萧雪淡淡附和郑思思说：“那可惜了。”

　　可惜了，郑思思不能结识让她心动的人。
　　可惜了，沈从宴你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

　　萧雪忽然又有些心情复杂。
　　如果徐知夏都有男朋友了，她刚刚又何必和她说那些话。

　　她想，果然时间是最残酷的，有谁会喜欢另一个人那么多年呢？

　　除了她和沈从宴。

　　如今，他见到爱的人有了归宿，应该就会放下了吧。

　　忽然，一个助理风风火火地跑到沈从宴旁边，“沈老师，姜哥让我跟你说该回去了。”

　　沈从宴侧过头瞥了一眼门口，已是空无一人。

　　他对萧雪和郑思思点头示意后，就跟着助理离去，只是脚步没有以往那么沉稳。

　　-

　　徐知夏上车后，余光瞥见站在大堂中央的沈从宴。

　　他们的距离不算远，却像隔了千山万里。

　　从前在学校，大家都说沈从宴像一轮“孤山月”，孤独清冷，皎洁不染尘埃。

　　即便他在你身边，还是觉得他很遥远。

　　所以即便沈从宴无可挑剔，但学校女生也仅仅秉承“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原则，多看几眼。她们更喜欢追逐阳光温暖的男孩子。

　　徐知夏虽然和沈从宴在天台有过交集，但也没奢望还有什么其他的发展。

　　巧的是，她和沈从宴在分班以后不仅在同一个班，还成为了同桌。

　　一开始，两人并不熟悉。如果她跟他说话，一定是麻烦他借过一下，或者是学习有关的事情。

　　每次一下课，前后桌都聊得火热，只有他们像是在冰雪大世界。

　　是什么时候开始熟悉的呢？

　　是某次他回应她说的一句话？
　　是她给他分享小零食？
　　是她央求他互相批改试卷时手下留情？
　　是他们讨论了一道又一道的试题？

　　她不记得了。

　　总之，青春岁月里仿佛无数次机会可以拉近彼此。他们一天比一天熟络，渐渐地，孤山月也染上烟火气。

　　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徐知夏靠在窗上，看着远处的圆月，想起来那一年中秋。

　　那时陈娟和顾明远已经再婚。

　　中秋佳节，她和顾祺章在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但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顿饭，顾祺章回了房间。而她实在不想在家里待着，只好出去逛逛。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出来玩的一家人，只有她孤身一人。她将自行车踩得飞快，像是要逃离这个世界。

　　路过海滩时，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想起小时候，徐林飞喜欢带她来这片海滩堆沙子。他会给她买挖沙工具，看她堆得乱七八糟的城堡，笑着说，“我闺女真棒。”

　　可是这样温馨的瞬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感受到。

　　徐知夏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想借着海风吹掉所有烦恼。

　　可是远处商贩的吆喝声，游人的嬉戏声，不断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从未如此想念徐林飞。

　　她本来以为过了这么久，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可以从容的面对一切。

　　可是当她坐在一个不熟悉的家里，看见原本应该坐在陈娟身边的徐林飞，变成了顾明远时，她没有办法违心的与他们一起快快乐乐的过节。

　　尤其是中秋这个象征阖家团圆的日子。

　　她当时很想哭，但是她不能哭。谁都没有错，她不应该道德绑架陈娟和顾明远，让他们和她一样难受。

　　她将头靠在膝盖上，很快泪水便浸湿了布料，久久才宣泄完。

　　待哭完时，她翻衣服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纸。

　　“给你。”

　　一包纸巾出现在眼前，她循声望去，是沈从宴。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接过纸巾，然后垂下头，将眼泪擦干，“你怎么在这里？”
　　徐知夏询问时的鼻音很重。

　　“碰巧。”

　　“哦，那你来多久了？”

　　“我来的时候，你刚开始哭。”

　　徐知夏握紧半湿的纸巾，吃惊：“啊？那你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哭？”

　　那不就是被他看见所有窘迫的样子？
　　虽然已经很熟悉，但是被他看到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还是很囧。

　　可是沈从宴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情绪宣泄出来比憋着好。”

　　他问：“所以，你今晚为什么哭？”

　　徐知夏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道：“我想我爸爸了。我好像以后都没办法快乐的过中秋了。”

　　世界安静了几秒，然后她听见沈从宴说道：“徐知夏，我母亲前几年生病离世了，她离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宴，希望你永远开心。’”

　　他们认识这么久，她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原来是已经去世了。
　　徐知夏无措地轻轻“啊”了一声，然后磕磕巴巴地安慰道：“不要难过，你妈妈很爱你。”

　　“嗯。”沈从宴笑了笑，“徐知夏，你的父亲应该也很爱你。”

　　徐知夏坚定地点点头。

　　“所以，他也会和我的母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小孩永远开心。”

　　“他希望你开心的，包括今天。”

　　徐知夏愣了一下，喉头翻滚，泪水瞬间充满眼眶。她飞快将脸埋在手心，一声声抽泣。

　　沈从宴将手覆在她的肩膀上，像哄婴儿那样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又过了一会儿，她心情平复后抬起头，脸上都是泪痕。

　　沈从宴又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谢谢。”
　　同样是纸巾，可她接过这张纸时的心情已大不同。她像是收到了一个礼物，一个来自命运的礼物。

　　命运给了她一块糖，诱惑她说，生活还是有甜味的，开心地活下去吧。

　　“砰——”，一颗烟花在这一刻绽放在天际。随后一颗接着一颗，构成了每年中秋海边的烟花秀。

　　徐知夏像是忘却了烦恼，扯着沈从宴一起看漫天花火。

　　在“中秋快乐”巨大字样下，徐知夏深深看了沈从宴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愿望——

　　她希望永远和沈从宴在一起。

　　—

　　这几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徐知夏的心情起起伏伏，最后她没有回家，而是让顾祺章把她送到盛瑶的家里。

　　周乐巧出国后，她一度觉得很孤单。
　　但幸运的是，她能在大学遇见盛瑶。

　　她们可以告诉对方所有的秘密，可以接纳对方所有的情绪。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里能让徐知夏感觉到安心，盛瑶的身边算一个。

　　盛瑶也刚从一个宴会上风尘仆仆地回来，刚进门，就把高跟鞋蹬开，插着腰把她的顶头上司——空降太子爷，臭骂一顿。

　　“哈，他以为他哪根葱？管天管地管老娘穿衣服？诶，我这个礼服怎么了，多好看，非要拿他的西装给我盖上，说太冷了。”

　　徐知夏本来心情还有些低落，被盛瑶这样一折腾，直接逗笑了，打趣道：“太子爷是不是喜欢你？”

　　“别，我求他可别喜欢我。”盛瑶从酒柜里拿了支酒放在冰桶里，愤恨地说，“我好不容易逃离我爹的掌控，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个爹。”

　　“诶，爹系男友最近可是很流行。”徐知夏又继续逗她。

　　“我不喜欢爹系。”

　　盛瑶知道徐知夏不爱喝酒，和平常一样取了一支酒杯，然后坐在徐知夏身旁，眯着眼睛说道，“姐姐我啊，喜欢小奶狗。”

　　说完后，盛瑶想到什么，沉默不语，情绪明显开始低沉。

　　徐知夏一看她这样就猜到她在想前男友：“你还喜欢他，为什么要分手？”

　　“哈？”盛瑶忽然像是被人踩到尾巴，声音不自觉变高，“谁喜欢他了？”

　　名字都没提就这么激动地知道在说谁。
　　真是嘴硬。

　　徐知夏挑了挑眉：“好吧好吧，你没喜欢他。”

　　盛瑶沉默了片刻，最后泄气靠在徐知夏身上，“喜欢又怎么样，我们不合适。”

　　盛瑶的前男友就是徐知夏写作基友陈景月喜欢的男团爱豆赵泽冉，也是唐晋川的队长。

　　他参加凌云视频的选秀大火，从默默无闻变成内娱top1男爱豆。

　　他除了实力以外，还十分会维持公司给他打造的互联网男友形象，满足女粉丝对男友所有美好的憧憬。

　　他因此很受女性市场的喜爱，甚至他去年还在微博“最想和哪个男艺人谈恋爱”话题中位列第一。

　　他像个会玩弄人心的情场老手。

　　可是徐知夏对赵泽冉最初的印象是，他乖乖的坐在盛瑶身边，青涩又满是爱意地喊盛瑶“姐姐”。

　　“我们不合适。”盛瑶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把冰镇好的红酒倒进杯子里。

　　“我曾经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成功。可是他成功以后，我又卑劣地在想，他如果一直是一个内娱查无此人的糊咖就好了。”

　　盛瑶猛得喝了一大口红酒，继续说：“我们的纪念日，他在拍广告，门口人山人海，我不能去见他。情人节，他要给粉丝开见面会，陪他们过节日，我也不能见到他。他有太多太多比我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这个圈子会腐蚀人，没有什么比维持自己光鲜亮丽更重要的事情。享受过一次掌声，就无法忍受被聚光灯抛下。”

　　“我曾经很嫉妒他的粉丝。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可以光明正大说爱他，只有我不可以。”
　　盛瑶又哭又笑的，一股脑将以前未提起的心事全部说出来，
　　“后来我让他公开恋情，他用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想毁了他。”

　　“他已经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我们没有结果的，早分早好。”
　　盛瑶一直在喝酒，徐知夏没有像往常一样劝她少喝一点，反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倒是令盛瑶惊讶得以为日出西方，
　　“你居然喝酒了？平时我怎么劝你一口酒都不喝。你老实交代，今晚宴会发生了什么？沈从宴怎么你了？”

　　徐知夏也没有想瞒她，便把晚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盛瑶。

　　“你拒绝是对的，你看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你可别重蹈覆辙。”盛瑶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不会爱人。”

　　徐知夏笑了笑：“你放心，我心里很明白，我们不合适。”

　　突然盛瑶咯咯地笑起来：“所以夏夏小宝贝。你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觉得不合适？”

　　“你别胡说。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徐知夏像是在遮掩什么一般，声音提得很高。

　　不知道是在对盛瑶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醉酒的盛瑶已经听不进去她说的话，只是遵从自己的逻辑继续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她口齿含糊地说完这句话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徐知夏想把盛瑶推醒让她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可是怎么推也推不醒。

　　最后她只好憋着一股气猛灌几瓶酒。
　　昏过去前最后一丝清醒的念头就是，其实盛瑶说得对，她们就是一样的人——
　　足够的清醒，一旦预见了悲伤，就会立即抽身离开。

　　沈从宴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在这个身不由已的圈子里，他又能为她做到多少呢？

　　曾经，她觉得有爱就够了。
　　可现在她长大了，如果爱要让她再次耗尽力气，她宁愿不要。
　　她想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