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坠冬夜》未悄

4、第 4 章

　　如果没有记错，我们初次见面，正是莱拉妮这个年纪。

　　那时候你距离长成后来那个风华绝代、名震四方的长官还有十几年，距离和我这种阴翳里的血腥人物搞在一起也还有十年。

　　彼时你还没有被后来抚养你的司长捡回家，还是一个在贫民窟的接头摸爬滚打、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和别人大打出手的小孩子。

　　那时的我尚未家道中落，家族血腥的真相也未曾向我揭开，仍是富足养大、甚至有点儿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我本不该去往贫民窟的巷口，然而太多的冲突堵住了车辆去路，司机不得已下去查看。

　　我当留在车上，锁住门窗，不让那些贫穷和犯罪的泥物溅上我出门前刚刚擦过的皮屑。
　　但我看见了你，亲爱的，你那双狼一样的黑眼睛，仍然年幼，却已有鲨鱼般的血腥。

　　我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但这都不影响那张带伤小脸的漂亮，在乱糟糟臭烘烘的巷子里，像是淤泥里的明珠那般惊艳。

　　我看见你怀里揣着什么，大概是一块脏兮兮的面包。

　　我不懂为什么有人对一块面包视若珍宝，毕竟我只要想吃，就算是午夜，就算是凛冬和盛夏，无论何时何地，家族会立刻有点心主厨去为我准备。

　　那日我的原定计划是带着我装进昂贵餐盒里的、亲手做的午餐去拜访我那位在议院风头正盛的叔伯，但看见你之后，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后来的事，我想你也记得，我趁着司机还没有回来，偷偷溜下车，拦住你，并且被你打了一拳。

　　但我还是诚恳地要与你交好，饭盒打开之后的香气让你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凶狠的眼神再也成不了有效的伪装。

　　我想我当时还算是个富家小少爷的装扮，这让那些原本就讨厌你的孩子们怨恨更加一层，连带着我一起被迫跟你逃亡。

　　如果你想知道那时候我的感受？我必须要说——很刺激。

　　没错。对一个成天被父母捧在手里怕掉了、几乎没有人身自由的孩子来说，能够有这样越轨的、逃亡，恐怕是我那不到十年的生命中最刺激的一件事。

　　我还记得你比我瘦小很多，可是拉着我的手却很有劲儿。
　　我们手拉手在逼仄的巷弄逃亡，有了一点私奔的错觉。

　　我想，我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爱上你的。

　　我们甩开了那些同龄孩子，在夜的最深处停了下来。

　　我的体力很差，大口大口喘着气，反观比我矮了半个头的你却那样游刃有余。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吗？

　　我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看着我，神色复杂。

　　我以为你会说些愧疚，或是感谢的话，毕竟可是你把我卷进这场风波，我还给了你从未享受过的美味。

　　但你看着我，说了两个字。

　　‘笨蛋。’

　　……长这么大，我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

　　要知道我出身高贵，父亲是商业大亨，母亲是有着古老姓氏的名门之后，我从出生到现在，谁人不是哄着我捧着我。

　　而你，亲爱的，你这个不识相的小东西，竟然会叫我笨蛋。

　　我忘记那个时候我是什么反应了，只记得抬起头，漫天都是星星。
　　我从来不知道，蒙纳地尔竟然会有这样的银河。

　　我看着无垠的星河，又同自己，或是同你和解了。

　　笨蛋就笨蛋吧，如果这样就能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