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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混沌渊(八) ...

  •   世家大族总藏着些腌臜阴司,不愿与外人道,于是秉承能私下解决绝不闹到台面上的宗旨,私狱应运而生。

      元家的私狱设在家族腹地,隐于雕梁画栋间。

      云轻白隔老远就感觉到了,其华美外表下散发的阴森鬼气,怨恨痛三者交织翻涌,哀嚎不绝,如诉如泣。
      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到私狱门口,元明珠留下大部分人守在外面,只允许扛着元锦的炼体修士跟她进去。

      幽谧长廊烛火摇曳,元明珠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审讯室,里面阴森憋仄,摆满寒芒四射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尽头的墙壁开了扇巴掌大的天窗,挤进来的碎光也染上寒意。

      云轻白悄无声息飘下元锦肩头,化作一瓣梨花,跟随微风飘到天窗窗沿,安然静躺。

      窗外,长着一株梨树,梨树乱琼如云,平衡阴阳,镇四方邪祟。
      有它庇佑,埋骨私狱的冤魂,翻不起大风浪。

      “弄醒她。”元明珠对身后的炼体修士道。

      “遵命。”炼体修士一手将元锦举过头顶,另一只手覆盖她的天灵盖输送灵力。

      元锦忽觉有一股温暖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在黑暗中引导她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一团白光,白光里趴着个小女孩儿,她双眼灵动而充满希望地望着一个方向。
      她注视的地方一定存在着珍视之物。
      元锦晕乎乎地想。

      下一刻,失重感强烈席卷全身。
      元锦双腿一颤,迷糊劲儿全然消散,砰地被砸到地上,后脑勺撞击地面,耳畔嗡鸣顿响。

      她咬牙撑起眼皮看清自己的处境。

      面前立着个身形如小山耸立的修士,元明珠笑吟吟站在不远处,四周阴暗狭窄,唯独一面墙上开了一扇天窗,散落几许阳光。

      她之前看见的不全是幻觉。
      窗外果真长着梨树。
      只不过树梢上少了一个双眸闪闪发光的小女孩。

      元锦的心脏冷不丁被刺痛一下,又升起莫名其妙的落寞。

      不对劲。
      短短半个时辰,她竟动摇两次。
      明明早已习惯一个人挨过漫漫长夜。

      元锦暗中记下异样,忙打起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挤出几滴眼泪,朝元明珠讨饶。

      此地陌生,她从未来过,但不妨碍她猜出它是哪儿。
      旁人忌讳莫深,只敢用“那个地方”作代称,吃人不吐骨头的私狱。

      私狱内外禁止冲冲,凭她一个人逃不出去,只能乞求元明珠。
      不过须臾,元锦就做出抉择。

      “小姐饶命啊!”她哀嚎、尖叫、挣扎,像条落水的狗,哄得元明珠笑得像初升的朝阳,明艳动人。

      元明珠继承了她娘的美貌,生得极好看,小小年纪便显露倾城之姿,惹无数名门子弟折腰。
      那些名门子弟与元明珠的岁数相差无几,许是生于世家,养出一副矜贵肆意的派头,竟偷出族中秘宝竞相争取元明珠的青睐。
      就是结局不太好,全被族中长辈提溜回去面壁思过了。

      忆起那壮观场面,元锦差点破功笑出声,好在她装哭装得熟门熟路,愣生生将即将出口的笑声拉低几个度,变成嘶哑的悲泣。

      元明珠捂着小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她就喜欢看元锦吃瘪。

      直至笑到四肢浮软,元明珠莲步轻移,虚倚紫檀仙木制成的太师椅,双肩垂落的披帛流光溢彩层叠委地。
      她像极了锦绣堆里的明珠。

      元锦垂下眼帘,用余光打量自己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哀嚎声变得更高。

      元明珠却是笑够了,指挥修士:“给她拷上狼牙镣铐。”

      狼牙镣铐被设于天窗前,从房顶垂落两根铁链,离地长度可以调节,坠在铁链底端的镣铐内侧布满细密的尖刺。被铐者必须保持一动不动,否则尖刺扎进皮肉手骨,将疼得生不如死。

      元明珠曾见过一些嘴硬的,被拷上狼牙镣铐,还没关到十天半个月,就直接被折磨疯了。
      十分适合元锦这个难啃的硬骨头。

      别以为她天真,看不懂她虚伪的把戏。
      水灵灵的双眸中掀起阴狠,元明珠爬上太师椅,气势十足地坐正,一脸倨傲地俯视元锦。

      太师椅被特意摆在狼牙镣铐的正对面,审问中坐上它的人一般会于无形中产生巨大的压力,碾向被铐者,破其心房意志。

      可元锦反倒歇了哀嚎,直视元明珠。
      她扮丑的初衷,本是为讨元明珠的欢心,少受些苦,而今假哭狼狈讨了她开心,但恐怕免不去折磨。

      元锦心下一沉,不动声色观察四周寻找脱身办法,可修士牢牢控住她的行动,境界之差犹如鸿沟,容不得她挣脱束缚。
      紧接着修士大力掰过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捞过镣铐拷住,然后如一道影子隐入元明珠身后。

      被铐住刹那,元锦眼前骤然变黑,什么也看不到,而手腕放佛被密密麻麻的冰凉罩了一圈,稍有不慎,几根冰凉刺破皮肤,如同蚂蚁跗骨啃噬的瘙痒刺痛立即钻进骨髓,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滴答滴落,恍若生命的倒计时。

      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元锦直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这折磨比她预想得还狠毒几倍。

      “元明珠,私狱事关重大,乃族中禁地,你擅自闯入,不怕家主被责罚吗?”元锦努力维持原样,不敢动弹分毫,冷声质问。

      “不求饶了?”元明珠戏谑反问。

      元锦怎容她四两拨千斤忽略问题,旋即改变口吻,收敛冷调,盈盈笑道:“我更怕妹妹被责罚。”

      “你闭嘴!”元明珠登时咆哮,犹如被踩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小脸胀得通红,“本小姐是元家唯一的大小姐,没你这个姐姐!”

      示弱换不来安宁,元锦彻底抛却伪装,继续刺激:“我们前后脚出生,仅仅相差两天,难怪你不愿承认我这个姐姐。不如,你当姐姐?”

      “啪——”
      清脆的巴掌回荡。
      元明珠缩地成寸,转眼瞬移到元锦面前,一巴掌扇了下去。

      元锦右脸火辣辣的疼,口腔中血腥味蔓延,可她满不在乎地咽下。

      元明珠怒骂:“贱人!畜牲!”
      “我爹只有我娘,只有我这个女儿!”
      “你再敢多嘴一句,哪怕族中长老阻拦,我也要把你扔去喂妖兽!”

      元锦口齿清晰,徐徐道:“妹妹,你再怎么否认也不能改变,我们的爹爹是同一个人。”

      “闭嘴!”元明珠一把扯住元锦衣襟,往下狠拉,元锦双手手腕扑哧被尖刺贯穿。

      “唔......”元锦死死咬住下唇,不肯痛呼半句,但仍旧抵不住钻心刺骨的疼,溢出低吟。

      元明珠见状娇笑,她爱死元锦真切地呼疼,放佛案板上任她宰割的鱼肉。

      元明珠不似常人。
      她从拥有意识起就喜欢折磨妖兽灵宠,再大一点,妖兽灵宠就成了人。

      她的血天生为他人的惨叫而沸腾。
      冷血如她,唯一的逆鳞就是父母。
      不,准确来说,是元家嫡女的身份。

      她应该是独一无二,是元家唯一的骄女,怎么偏偏出了个元锦!

      她爹元康迎娶她娘之前,曾经糊涂,迎娶一位散修作妻,幸好那薄命的贱妇生下元锦后就撒手人寰。

      元明珠扯过元锦面对面,就差丁点儿缝隙就是鼻尖对鼻尖,白净的小脸不小心沾上几滴元锦的血。

      “我是元家唯一的明珠。”
      “而你,是污点。”
      “你娘那个贱妇不择手段拆散爹爹和娘亲嫁进元家,害我娘担了一辈子继室的名头,害我不得不有个姐姐,元锦你为什么要出生?”

      话音刚落,外面出来婢女的疾呼:“大小姐,家主大人身边的小厮传来消息,家主马上到私狱!”

      元锦眉目微动。

      元明珠靠得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她莞尔,鲜血淌下的痕迹放佛瑰丽的魔纹,将之衬得天真而妖异。

      “你以为爹来了,你就能获救?”
      “别妄想了。杀死你,我照样是爹爹最宠爱的女儿,那些老不死的,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元家血脉,挑战爹爹的权威。”

      元锦终于松开破皮的下唇,轻言:“好吧,是你爹。不过,你爹没教过你.......”
      她故意卖关子拖长尾调。

      元明珠听她轻易承认,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停顿瞬间。

      就在这一瞬,元锦不顾手腕重伤,骤然握住镣铐铁链,腾空而起,在元明珠回神的电光火石间,双腿突击急弯,成功钳制元明珠的颈脖。
      贯穿手骨的尖刺搅烂血肉,元锦登时双眼充血,鬓角青筋暴起,拼命收紧双腿。

      她嗓子嘶哑:“不要以身犯险吗?”

      炼体修士匆忙冲来:“放开小姐!”

      元锦什么也看不见,她凭借修士气息感知其方向,瞋目而视:“再靠近,我马上扭断她的脖子!”

      修士的气息僵滞在不远处。

      “放了我,我就放了她。”
      元锦松了口气,假装谈条件拖延时间,但双方腿争分夺秒地收缩。

      必须在修士发现她说谎前,杀死元明珠!

      可她的身体实在过于幼小,连骨头都像软绵绵的,做不到一击毙命。

      “元锦!”元明珠暴怒,疯狂挥动双手企图寻求一个支点,“你,你等着,我爹马上就要来了!”
      狰狞的神色划破如花精致的容貌,她如离水之鱼般摆动挣扎。

      元锦拼着最后一口气运转灵力传向小腿,修士那边好似有感知,惊吼一句话。

      可她听不见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马上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颈骨咔嚓咔嚓脆响。

      再一点!
      再快一点!

      “放肆!”

      高境威压骤然压来,五脏六腑瞬间挤作一团,元锦哇地吐出一口血,却始终没放开腿。

      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咔嚓——
      骨头干脆断裂。

      “爹!”随之响起元明珠委屈的抽噎。

      然后猛烈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一时间压过了狼牙镣铐带来的刺痛。

      断的是她的腿,而不是元明珠的脖子。
      元锦终于回神。

      终究晚了一步。

      一口郁气萦绕心中久久不散,可元锦到底是稚童,身子骨弱。手骨被刺,膝盖被毁,两件连成人都难以忍受之事,到她这里,尽管不甘,承受能力还是到了极限。

      她四肢无力地晕过去。

      砰——
      她整个人像条白肉,沉甸甸挂在镣铐上,贯穿手骨的尖刺泛着血光。

      好疼。

      “这丫头忍功一绝。”
      怨鬼躺在天窗上,俯瞰下方,看了场好戏。
      随着元锦昏迷,他记起云轻白之前对元锦的维护,嘲弄道:“你就看着?”

      “嗯。”
      “......”
      “看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应该就结束过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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