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番外：那个人 ...
-
[杜煜]
我年过而立，有人问我为何还不立妃。到了这个年龄我早已摒弃了那些青涩时候的不堪，我通常都只是坦然一笑，回答说在等一个人。别人都不信，只说我是爱烟柳女子，不愿定家室。有相信的人会多嘴问我在等谁，我说一个妓*女。他们就又当成一句玩笑话，转而离开了。
我是在等一个妓，只可惜即使我残忍的在自己面前强调她是这样的身份地位，我依旧忘不掉。
那一年她答应我回来找我，可是她没有来，我以为她忘记我府邸的位置，便派人整日在城外等着，只可惜，望穿秋水，望穿四季也没等到她。
匈奴退兵之后，我才知道，大漠里的那两座城没有被攻下，不知发生了什么改变了单于的想法，我只知道三哥不愿再提。
可即使是这样，我的她还是没能回来。
那之后，我去了大漠，可是玉楼春已经不在了，改成了一个小酒楼，名字叫“春秋饭庄”，我渴望在里面找到相识的人，可惜我找不到，店家说这名字只是延续了之前的店，没做修改罢了。
只是我望着春秋两个字，忽然有些难过。
我在酒楼的阁楼上找到很多老东西，我找到她最爱的一件长裙，她的绣花被褥，她最喜欢的银烛台，这些东西我都带走了。
好在我没有找到我送她的那副画。我宁愿相信，它被她带走了。
可是，我的春秋真的不见了。
我问过很多人，有很多人见过也认得她，但他们却告诉我，她死了。
我不信更不愿再听。
我不相信，那个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曾说等她，她也说了好，这样信誓旦旦的回答从她口里说出，又怎么会是欺骗？
一年后，当今圣上，我的大哥便为我指了一门婚，对方是宰相之女，叫乐苹，出落大方，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与那个在沙漠里飞舞大笑的她相比，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惜我已经陷在她的世界里，再也出不来。半年之后，我娶乐苹入门，尽管我不爱，却还是很快立她为妃，只因我不愿再惹来谁。
我常会在安静时想起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坐在别的男人怀里冲我笑的模样，那么顽皮的样子。
最初的追逐，在她眼里早就是一个错误，或许我早该放下。
我想乐苹是知道我心里有个人的，一日清晨醒来，她问我，春秋是谁？
那一夜，我一定叫了她的名字，而她闯进我的梦中已不是第一次。
我笑着回答：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友人。
我告诉自己，如果真的只是萍水相逢，那便太好了。
两年之后，乐苹为我生下一男一女，我很感激她，她是个好女子，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我想她猜到春秋是谁了，只是她再未提过。
那是我们一家泛江，乐苹在床舱里逗女儿玩，我牵着儿子站在船头看江面风景，忽然女儿从船舱里探出头，指着一处道：爹爹，你看，好漂亮的姐姐。
那两岸山水相接，在一截短短的石摊上，一个红衣女子牵着一匹黑马缓缓走着，她身旁有一个男子，正拉着她的手。
那个女人没有往这边看，她一直望着身边的男子，船里岸边那么近，我可以看见她因为欢乐而颤抖的双肩。
船离远了，我始终没能看清那两人的脸，那张脸上是不是也有一只凤凰呢？
她举手投足那么像，是不是就是我的她呢？
我有冲动想要让船靠岸，只要让我看清那是不是她就好。
只是那时我已知道，无论如何，这一世，站在她身边陪她笑的都不会是我。
小儿抱着我的腿，道：“爹爹，你哭什么？”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风大，吹了眼睛，走吧，进船里去。”
揭开帘子，我的妻儿正抬头朝我笑，她们那么美，美的不可一世。
只是那时，我的脑海又浮现出她的脸。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曾说：“杜煜，过去几年里我都是你的王妃。”
那个美丽的梦，我曾经拥有过就足够了。
******
[谭若香]
我的他消失的那么突然，我曾自问做错了什么。
我想，从开始就是场错误。
他走的时候扔下了一份休书，我看到的时候是在他离开三天之后。
我想他对我是好的，因为至少他不是不告而别，让我守着一辈子的活寡。
只是被休之后没有男人再来寻我，我也不愿再去接触谁。
他的休书是一张白纸，因为他的心情不必要说明。
他从未碰我，因为他不愿。
我知道，他心里有人。
他大概从来不知道，我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他忘记了，很多年前他来谭家时曾和我说，他在一个妓*女脸上纹上了一只凤凰，我那时甚至还羡慕着，至少他愿意多碰那个女人几下。
只是我没料到，这个妓*女毁掉了我的一切。
我和他的关系仅仅只是三个多月，而这样短的时间里，或笑或恼，都不是为了我。
我怎么甘心被一个妓*女比下去！我在他面前给她难堪，辱骂她，他从来没有反过来责怪我，但我知道，他在忍。
直到一日，他告诉我，他有很多事要忙，所以我必须先回泠府。
他却不知道，我暗暗回来了几次跟着他，只为看他几眼，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跟着的人却是她，那么小心那么动情的模样，从不在我眼前有过。
我想，一个妓女，就算再美艳又能爱多久呢？
只是我错了，最后一次到小院中，院子里便空了。
桌上有他留下的信与休书，密密麻麻的信里他说，泠府的一切财产与生意都作为补偿全数交给我，白纸一样的休书却是告诉我，他给我自由。
我得到了大哥想要的一切，却输掉了我的一切。
他将信留在这里，我相信，他知道我会来，知道我能看见。
可惜，他还是不肯为我动情。
我也曾找人去打探他，回到边陲去寻他，可惜我无能，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直到我想看见他的时候才发现这世界这样大，大的可怕。
我的泠舟，你在哪里，至少让我看看你幸福的样子。
******
[楼丰]
禁闭，是我自己的要求。
我和住持说，我愿意用余生为自己赎罪。更多的，也为了别人。
我想我是没资格提起那些往事的，因为我处在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
那些死的人，不管是否与我有关，每日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知道楼家的一切，我知道楼千云如何和终狸一起在城外割下那些人肉，那些画面我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些不是人是地狱的鬼。
我还记得爹叫我与他一桌吃饭，那些肉的味道真的很甜美却像是毒药，我嚼在嘴里不知想吐还是想咽下去。
我想我要逃。
我在娘的帮助下服药假死，半夜我从棺材里出来杀了一个路过的女婢，我不记得她是谁，我只记得她苦苦哀求我的眼睛十分漂亮。我勒死了她，将她塞在棺材中，一切那么顺利，我真的逃了出去。
只是，在离开楼家之后，爹利用城主的权势来四处搜查我，我迫不得已毁了脸，毁了声音逃到郄叶。
可是我知道，我还是我，什么都变不了。
我开着简单的布铺，却都不能开好。可是这样食不果腹的生活却没有大宅子里的争斗，十分惬意。
只是我万万没料到，我居然还能在那么多年过去后遇见她，因为事到那时，我想，她和那些人一样也许都死了。
让我认出她的，是她颈脖上连在一起的三颗痣，我记得算命先生曾说，那是三颗天星，先生说她这一生大风大浪，未必会过得很好。
我记得我的小妹妹那时听后吓的直掉眼泪，于是在她生日时我买了一件朱红大袍送给她。
我告诉她，穿了三哥送的衣服就会有好运。
可是我怎么也没料到，她最终没有好运，沦落为了别人的下人。
但至少，她活下来了。
只是我没料到终狸也活下来，而且认出了我，我没料到事情在那一日会变成那样。
我想我只是个废物，只能缩在一团哭，因为我弃亲人不顾，杀死旁人的手段在现在的我看来实在可耻。
我没有脸见她和终狸，我让自己终生在钟楼下的屋子里念经诵佛，只是不愿面对。
我没想到，她会来找我，她说了那么多，我却不敢开口。
她还是像小时一样善良，只错在有我这样一个哥哥。
她留在门口的衣服我每日都会拿出来展开看看又叠好，仿佛那就是我的亲人。
这至少告诉我，还有人记着我。
她说她有可能会来中原，可是之后很多年，我告诉自己不要刻意去等，可我还是每每算计着时间。
只是春夏秋冬轮换了好几轮，她都没有再来过，再没来过。
我想她不会回来了。
那日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接近黄昏时有人敲了我的门。
我在钟声中继续念佛不想理睬，然而门外的人却没有停，继续敲着，那动作很慢很轻，我看了看门缝里的影子，背过身继续念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
我不知为何忽然心底一动，恍然想起那个年幼时的小女孩，那个抱着我，笑如桃花面的女孩子。
原来这么多年我还是依旧心有杂念。
我起身理了理衣襟，希望邋遢的样子不要吓跑那孩子。
打开门，黄色的夕阳倾斜而入，照亮了满室。
门前真的是个小娃娃，穿着一件鹅黄小衫，三四岁的模样，杏眼水汪汪的看着我。
她因为我的脸吓得连连后退，翻身跑到对面抱住一人的腿。
那个人……笑面如花。
小娃娃抬头看着那人，
“娘，他是舅舅吗？”
0:15 2010-11-8 全篇完
作者有话说第92章 番外：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