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明日还来 ...
-
被轻轻放到床上的时候，慕青山睁开了眼睛。
和那双雾蓝色的眼眸四目相对。
惊蛰的身形僵立在那，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一片衣角还被床上的人紧紧攥着。
“你要……去哪里？”慕青山开口，声音低哑。
惊蛰没有说话，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为什么，要躲着我？”慕青山拉着他的衣角晃了下，桃花眼轻轻眨动了下，眼尾有些微红，眼神还有些迷离，像是未完全清醒。
惊蛰依旧不敢看他，喉间滚动，才艰难出声：“我会，伤害你。”
慕青山觉得心里颤动了一下。
和他猜想的一样，这龙，是怕自己受伤的时候神志不清，再次咬伤他。
“不是你的错。”他用沙哑的声音慢慢说着，“是我不好……”
惊蛰终于转过头，全身线条仍旧紧绷着，脚下却是挪不动了。
“不是我……”慕青山眼中泛起薄薄的水雾，眸光闪动着，低低唔唔说着，“你别怪我……”
惊蛰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觉得他状态似乎不太对，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你是不是觉得难受？”
慕青山点点头，又摇摇头，含含糊糊说道：“有点冷。”
惊蛰忙俯下身，帮他盖好了被子。
“我帮你拿些热水……”
“别让三更他们知道……”慕青山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眨了下眼睛。
惊蛰方才听了他的话，是从窗户进来的，没有惊动其他人，所以眼下没人知道他们回来了。
“好，不告诉他们。”他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说着，将慕青山的手放回被子里捂好，又将被子盖得更严实了些。
慕青山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迷离的一双桃花眼，脑袋已然有些迟缓，但神情像是安心了下来：“我睡一觉，就好。”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惊蛰守在边上，见他闭眼不一会，眉头又皱了起来，整个人在被子里缩了缩。
“冷……”他低唔了一声，又半睁开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喊了句，“毛茸茸……”
惊蛰看着他，迟疑了一会，问：“你想……？”
“……能吗？”慕青山露出的眼睛眯了眯，他此刻身体轻飘飘的，连带着说话也软绵绵的。
惊蛰看他已然烧得有些迷糊了，脸颊到眼尾都是红的，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却是微微打着颤。他抿了抿唇，点头应了声：“嗯。”
听到这话，慕青山眼睛不由弯了弯，像是十分高兴。
很快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慕青山歪了歪头看他，有些疑惑：“你在……干嘛？”
“脱衣服。”惊蛰一边应声一边解开了中衣系带。
慕青山浆糊一样的脑袋勉强转了转，问：“……还需要脱衣服吗？”
惊蛰只淡然道：“会弄坏。”
慕青山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师姐你别着急，或许师父已经回来了呢？我们先看看——”
门被突然打开，急匆匆走来的两人，看到的就是某人衣衫半解正欲爬到他们师父床上的场面，瞬间呆立在原地。
半夜眼疾手快地捂住三更的眼睛，“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唔……什么声音？”慕青山低低问了声。
然后他只见眼前似乎有白光闪了闪，被子里一大团鼓了起来。
他翻了个身，抱住了那一团温暖柔软的毛茸茸。
*
翌日清晨，慕青山醒来，觉得身上还有些酸软，但热度已经退了下去。
他按了按脑袋，爬起来将外衣穿好，坐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虽然他那时确实烧得有些迷糊了，但记忆却留下了大半，足够让他拼凑出大致的情节，并且在此时此刻羞愧地角尺扣抵，恨不得把自己再埋回被子里。
然后他抬头，看到窗边的桃花，又已换了一枝新绽放的。
从开了一条缝的窗子里望出去，一人一身黑衣，墨发未束，斜斜地靠坐在檐角处，正是惊蛰。
春日的霞光落了他满身，像是把他周身的那种冷意也驱散了一些。
慕青山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觉得这个人此刻明明离他很近，却好似离他很远很远。
一如那日他站在因果树下，喊着青落的名字。
他当下觉得心头有些难言的酸涩。
他想，那些青落种下的因，凭什么要他慕青山去承担这份果？
这龙现在不该对他太好，以后也不该找他算账。
他觉得胸口有些闷，低低咳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又有些认命。谁让他得靠青落留下的这份福泽活着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打开窗户，喊了声：“惊蛰。”
坐在屋顶的人立刻站了起来，似是想要逃走，但僵立了一会，还是转了个身，朝他这边看过来。
“这桃花是你折来的吗？”慕青山笑盈盈看他，明知故问。
“嗯。”
“倒是很好看。你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慕青山觉着着这怎么看都有点不符合大黑龙的品味。
况且这花，应该是从隔壁老王家的那株宝贝桃树上折的吧。
“花开堪折直须折。”惊蛰只是淡淡说了句。
没想到这龙还有点墨水在身上。
“惊蛰。”慕青山又喊了他一声，“你喜欢什么？”
惊蛰有些怔愣地看他。
慕青山顿了下，脸上带了些歉意：“先前也没问你的喜好，就自顾自地带你去逛街……你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现在春光正好，我们可以去赏花游湖，镇子往西有望月山，山下有十里梅林，东边有沉星湖，杨柳依依，翠色宜人，在那泛舟也是极好的。”
他想找点什么理由好挽留他，但说了一大段，见惊蛰没什么反应，便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过你伤没好，若是不想出去，便在家里休息……”
“好了。”惊蛰忽然开口。
“嗯？”慕青山没懂他的意思。
“伤已经好了。”
一刻钟后，在慕青山老母亲般的审判目光下，惊蛰只能勉为其难，脱了上衣自证清白。
而那道从肩膀延伸至腰际的伤疤，竟当真已结痂，好了七七八八。
慕青山本来以为他是在故作轻松。毕竟因为没了龙珠，这龙的伤势恢复得极慢，鞭伤怎么可能在几日内就好了的？
此刻他摸着下巴，不由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因为喝了他的血，伤才好得这么快？
那龙珠的事，老头多半没有骗他。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又光落在了惊蛰的腰腹处那处伤疤上。
惊蛰像是有所察觉似的，转过身拉起了衣服。他的发间还有朝露的湿意，微卷的长发贴在脸侧，薄唇紧抿着，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
慕青山偏过脸，轻咳一声，用略为轻松的语气说道：“那我们今日要去赏花吗？”
*
正是春三月，暖风已至，花期正好。
两人带上糕点零食，在沉星湖虚度了一日时光。
之前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再提，相处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惊蛰的情绪还算稳定，经历过这些日子的风雨，也算是一只成熟懂事的乡下龙了。
一整日下来，也就吓退了七八个前来搭话的姑娘，吓哭了五六个没有边界感的小孩，把那山脚下卖假酒和烂杏子的小贩暴揍了一顿。
等两人回到顾春风，三更和半夜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一起仿佛还如从前那般，管事万贯见他回来却是欲言又止。
原来那宋小恶昨日霸等了一日，气呼呼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最后很有职业操守，一分钱没给，还撂下狠话说“明日还来”。
于是今日，宋璟来顾春风，喝了八壶茶，七盘点心，依旧没给钱。
慕青山觉得这小恶霸应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便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他和惊蛰去山里踏青。
宋璟自己带了烤鸡和桃花酿来顾春风白坐了一日。
第三日，他们在梅林赏花。
宋璟在顾春风一边吃鸡，一边抄写了几十遍《关雎》，把“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撒得满地都是。
第四日，他们在若春河摸鱼。
而几乎整个云梦镇，都知道了宋家那小公子天天来顾春风等慕青山，痴心一片，只为见他一面的感人事迹。
第五日，宋璟把铺盖也带来了。
慕青山终于忍不了了。
“小崽子花样还挺多啊？”慕青山把万贯叫过来，“他白吃白喝了几日不够，现在还要赖在这不走了是吧？”
“公子，要不你就见见他？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而且这宋小公子，看着和传闻中倒不太一样，心思并不坏，不过是个顽劣的孩子，你亲自去劝上几句，兴许就好了。”万贯摆着一张和气的脸劝道，“况且他天天这样闹，也影响顾春风的生意。他毕竟是宋家的公子，欠着几两银子的账也不是大事，我们不好撕破脸直接赶人……”
“他现在在哪？”慕青山按着额角问。
“疏影阁。”
“去过落花台了吗？”
“本来是要带过去看看的，可他到了院门口，拔腿就跑……”
慕青山这回觉得，那小恶霸是真的有些与众不同了。
“那行，我去处理。”慕青山示意万贯先下去，转身看到冷着脸靠在窗边的惊蛰，觉得他此刻似乎有些不高兴，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宋璟的缘故。
“惊蛰，你也一块去吧。”慕青山想着先把人带上再说。
*
疏影阁内，宋璟正抱着他的小包裹眼巴巴等着，听到门口脚步声，忙激动地往外冲，然后撞在硬邦邦的一个身体上，往后一倒，栽了个大跟头。
他揉着额头爬起来，眼前还冒着金星，面前黑白两个身影都变成了四个。
“你，你怎么也在！”等他看清是惊蛰，不由气得瞪大了眼。
“他怎么不能在？”慕青山走上前，拿着折扇在他脑门上又敲了一下。
现在还是春日，天气微凉，本是用不到扇子的，但想到一会可能会气得动手打人，慕青山觉得需要一个称手又不伤人的工具，出房门时便随手拿了把折扇，就算不动手，说话时还能装腔作势一下。
宋璟见到慕青山，不由精神百倍，忙弯起笑眼，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青山哥哥，你终于肯见我了！”
“怎么，想通了要来道歉了？”慕青山用力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
“我只跟你道歉。”宋璟眼巴巴地看他，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泛着水光，竟有几分楚楚可怜，“对不起，我真的已经改了！”
慕青山此时才算是看清了些许他的样貌，少年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左脸的肿胀已经消了下去，只那些擦伤还留着细小的疤痕。
就这样一个看着纯良无害、稚嫩青涩，还动不动就会哭的娃娃脸小孩儿，怎么好意思去混恶霸这一行的？
慕青山心下叹了口气，往雕花木椅上一坐，语重心长道：“小小年纪，怎么学成这样又勇又怂的？别跟我花言巧语，说说你改哪里了？”
宋璟满脸写着认真：“我不做恶霸了，我要重新做人，来你这干活，自食其力。”
慕青山又被气笑了：“我这顾春风可雇不起你宋家小公子，你来我这，你爹娘还不来找我麻烦？”
“我很便宜的，管吃住就行。而且我爹不会管的，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宋璟低头看了自己的小包裹。
“嗯？你跟家里吵架了？”慕青山疑道。
“我爹说我在外面丢人现眼，伤风败俗，让我别回去了。”宋璟看着像是还挺自豪，“现在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找你了。”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16章 明日还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