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暖狸

5、005

　　这回总算看清了教习的脸，唇薄鼻俏，肤白面冷，眼尾上扬，眼眶深邃，忽视掉真能要人命的眼神后，实际上教习先生长相偏柔和，只是她神态恣意飞扬，眼中冷意又仿佛能化作实质一般，直接冲淡了她柔和的气质，反而显得随性自然，给人一种如风一般不可捉摸的感觉。

　　这样的样貌气度，太符合余温的审美了！如果不是此刻教习的剑已经不知道何时划破她的咽喉，余温还真有一种想和她交朋友的冲动——谁见了这样又柔又飒的大美人，能不心动呢？只是鲜血流到教习的长剑上，映入余温眼底，余温心底都在发颤，丝毫不敢动。教习的剑太快了，她甚至没有看到教习出手，感觉到疼时，鲜血已经滴落。

　　教习终于再次开口，“下次，脑袋搬家。”她并没有因为余温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留情，仿佛在她眼中，只有该不该杀，而没有实力高低之别。

　　余温：……

　　教习收剑入鞘，在余温的注视中，半醉未醉的，步履踉跄着走远了。

　　余温大气都不敢出，伤口也没敢摸。眼见着教习已经看不见，鹤行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少见地尖叫起来，“余温，你太牛了！”她嚷道，“敢调戏教习大人的，你是头一个啊！”

　　余温欲辩无言，“我——救命！”她没有要调戏人家，她只是想表现的友好一些，然后尊敬的喊一声“老师”，可他爹的，谁知道能喊成“老婆”？！她很惜命的好吗！

　　鹤行凑上前来，仔细查看她伤口，发现只是伤了一层浅浅的外皮，此刻血珠都快凝住了。于是又惊叹道，“哇，入肉半寸，只划伤了最外层的皮肤，不愧是我最尊敬的教习大人啊！”说着，掏出一个药瓶，抹出一指头药，往余温伤口处一涂，血刹那间就彻底止住了，连伤口都开始愈合，“没事，问题不大，这种小伤，就算不处理，也很快就会好。现在我给你涂了上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恢复如初了。”说着，再次惊叹，“教习对你真好啊，竟然是这么轻的伤，啧啧！”

　　余温听不下去了，“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她仍然轻微发抖，“她刚刚差点杀了我！”

　　鹤行被她吼得捂耳朵，“如果你知道那些调戏教习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什么下场？”

　　“轻则挑断手筋脚筋，重则捣毁丹田沦为废人。更恐怖的是，教习绞杀了一位元婴散修的元神。”

　　余温眼皮一跳，“这么心狠手辣？”

　　鹤行皮笑肉不笑，“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那么害怕教习大人？连许掌门都不敢给教习脸色看。”说到这里，鹤行啧啧道，“这么一比，教习对你，真的是足够手下留情啊。”

　　余温：……

　　她摸了摸已经愈合的脖子，压着满腔愤怒道，“我没有想调戏她，纯粹嘴瓢，我只是想问个路！”结果就差点被抹了脖子，“她是魔鬼吧？性子这么差！”

　　话没说完，鹤行急忙捂住她的嘴，“你真想死啊！”又说，“女修的清白，岂是能开玩笑的？哪怕你无意，那称呼也实在太冒犯！而且，你要真是调戏，这会儿早死了！教习也不过是小惩大戒，给你个教训，你还不知足？”

　　余温顿时哑火，可还是气不过。她就只是嘴瓢问个路啊，至于吗！

　　鹤行压低声音，却隐隐透着股兴奋，“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觉得教习大人魔性十足吧？我觉得，她真是天生的魔族！可惜现在只是个凡人。”

　　余温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等等——我说的是魔鬼，不是魔族！”

　　然而鹤行已经自顾道，“她真是个天生的魔胚，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太刺激了！”

　　余温不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鹤行——”她难以启齿地说，“你不会暗恋她吧？”

　　鹤行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怎么可能！我是喜欢她，但不是那种喜欢，我就纯粹是——惜才，惜才你懂吗？”

　　余温不懂，但余温大为震撼，甚至想给鹤行鼓个掌，“勇气可嘉！”

　　鹤行被她的语气刺激到，蔫巴下来，“其实，我只是想抱抱她。她一定特别好——”

　　“吃”字没出口，不知何处飞来一柄剑，如闪电一般，嗖一下插进鹤行左肩，把她整个人都贯穿，最后铮然一声，将人钉在那株古老庞大的大榕树上，耳边全是鹤行“啊”的惨叫，“教习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鹤行的血溅了余温一脸，那一瞬间血珠都还有温度。

　　余温再次呆住。刚进门就见了两次血，还一次比一次凶残，这搁谁能不迷糊？余温不由得抬手，捂住砰砰狂跳的心脏，一时间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只觉得浑身血液上涌，耳边尽是咚咚声——

　　这是那位教习的剑？人都没出现，却能以凡人之身，驾驭飞剑，连鹤行这样的修行者都避无可避？

　　——她也要学剑！

　　余温下定决心，余光看到鹤行的剑掉落在地，于是伸手去捡——然而，那剑纹丝未动，仿佛在地上生了根，重得让余温怀疑人生，余温尝试再三，连抠都抠不动分毫……她停顿片刻，非常淡定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做过，若无其事站起来，坦然自若地看向鹤行，“你没事吧？”

　　鹤行脸色惨白，中气十足地哭喊，“我要死了啊！”

　　余温已经发现了，面对那位魔性十足的教习先生，大家都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我要死了。

　　不过，鹤行作为教习的弟子，指定不会死。何况，鹤行虽然叫得惨，中气却很足，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余温可不想脑袋搬家，于是问，“客房在哪儿？”

　　鹤行震惊了，“余温！你变了！你刚刚还不是这样的！我都这么惨了，你不仅不关心我的死活，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姐姐！”

　　余温迟疑片刻，其实她心里本来也有些不确定，但鹤行这骚话一出，余温就知道她指定没事。于是歪头无辜道，“不然，我替你去请教习先生来，求她放了你？”

　　鹤行：……

　　鹤行哭得更大声了，往前一指，“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哇——”

　　余温莞尔，朝着鹤行指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见了两回血，按理是很可怕的事，毕竟余家村十三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从没有这种凶险，但她却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安宁。

　　仿佛，这种充满挑战和生机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似的。

　　她脚步轻快，很快走到了外门的客房处。

　　青山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原本就是一个小道观，场地并不算大，内外也不甚分明。

　　过了山门处一段长长的石梯路，就是一个操场大小的广场，广场中央刻着一副八卦图，周边围了几株过于繁茂的大榕树，明明只有两三棵，却因为繁茂至盛，以至于形成半合围的景观，把广场团住一大半。广场正中央是掌门大殿，古篆书写“有古来今”四个大字，算是青山派最宏伟的建筑。左侧约有五六间房，依山而建，占地面积反而不大，只是中间有一条狭小的山路直通山顶，山顶处峰峦倒立，宛如长剑倒悬，草木茂盛，背后山峦叠嶂，巍巍壮观。右侧就是外门弟子处，一排房子并立，最边上挂着“客房”的牌子，潦草之中又透着细致。

　　这么看来，内门弟子只有寥寥三五人，外门弟子也就十来个，想来是凡人有资格修行的并不多。

　　只奇怪的是，掌门大殿背后也是山，明明看着不甚高，却远远地笼着一层薄雾，离近了观察就会发现，实际上，掌门大殿背后完全被灰蒙蒙的浓雾笼罩了，看起来十分不适。

　　“听说，那座山叫锁雾峰，早在千年前，青山观的青锋剑君陨落时，就已经存在。都说，那是因为青锋剑君以自己神魂俱灭为代价，灭杀魔域，此处天地为之悲泣，才形成这一处锁雾峰，提醒青山观历代掌门，以天地生民为本。”来人说完这番话，朝余温笑笑，“我叫蒋深，比你早来几日，你还是我们这批人中第一个姑娘，不知怎么称呼？”

　　余温朝他点点头，“我叫余温，不知青山派已经招来多少人？”

　　蒋深道，“青山派属地辖四城七县，才选出三十二人，目前已经来了二十九，还有三人，应该很快就会到，毕竟，后天就是四月初三了。”

　　四月初三，他们这批人都会被送去青壶宗主峰，去过白玉门。

　　“蒋秀才，蒋秀才，又来人了啊！”一个脸色黝黑身形粗壮的青年探出头来，一看余温，就不好意思摸摸头，“哎呀，咋是个女的？”说完，就缩了回去。

　　蒋深回头看一眼，向余温介绍，“他叫孙福，孙家庄人，人比较粗实，不太会说话，但没坏心眼，你别介意。”

　　余温确实不介意，她友好的笑笑，“我是余家村人，家里也是世代给仙门种地的，和孙福一样。”

　　蒋深反而惊讶了，“当真？我观姑娘气度，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我母亲出身小富之家，识得几个字，也就教了我一些。”余温谦虚道。

　　蒋深摇头，“女子识字本就难得，况且余姑娘是母女相传，定是家学渊源了。”见余温不愿多说，蒋深也不再问，只是在心里给余温脑补了一个低调行事世家小姐的形象。

　　蒋深引着余温到客房后，二十九个人互相介绍罢，天都要黑了。临近半夜，洛繁又带来三个人，这一届凡人弟子就到齐了。

　　然而，令余温惊讶的是，这三十二人中，竟然只有她一个女性，其余全都是男的！明明青山派很多女修士，怎么这招新，全是男的？

　　不过，她没有空闲感慨这些有的没的，因陆陆续续来人，半夜大家都没睡好，又困又乏，本来还因为大通铺上有一个女性而扭捏，但很快，困意袭来，谁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纷纷进入梦乡。就连余温，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到后来，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晌午，下午时分，洛繁再次过来，召集众人，即将飞往青壶宗，参加次日的白玉门初选。

　　众人纷纷紧张起来，连带着本来不紧张的余温，也开始心生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