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美人书 ...
-
文升卿自来要风得雨惯了，不但不收敛，反而问了一句更无礼的话：“鄞仙师家中可有姐妹？”
今日第二次被人如此相问，说实话，并不是很愉快的经历。
鄞玄远负手而立，眸子黑沉，气场大开，一身灵力不但将文升卿弹压得直不起腰，还将屋内的下人也制得动弹不得。
他这才淡淡回道：“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同胞兄弟姐妹。”
家中父母成亲晚，只得了他一人。
文升卿目光闪烁着别样心思，到底咬牙开口求饶：“是我唐突了，鄞仙师见谅。”
鄞玄远却不看文升卿，肃容口中自语道：
“祖师爷在上，非是弟子要跟这等蠢物置气。”
“昨夜遇鬼魂拜谒，自该还这世间一个公道。”
他一门祖上是落魄书生，后来虽由儒入道，也不弃儒学，一贯讲求个“言为世则，行为世范”，在玄门中素有“玄门清流”的美誉，今日遇见文升卿当众失态，实在是有失风格。
不过，事已至此，不妨开门见山。
文升卿脸上乍青乍白，失声道：“你说什么！鬼魂······”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彻底不敢再造次。
鄞玄远并没有收回灵力，凝视着文升卿双眼朗声质问道：“鄞某今日上门有三问，请文公子答！”
文升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这人不是来给他驱邪的。
“第一问。”他的目光骤然锐利：“文公子笔下美人丹青无数，赞誉加身，你可知有多少女子因你之故落到了不堪的境地？”
文升卿被灵力压着不得不答，不过，也没什么太多的惧怕之意。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何错，一张苍白的脸笑的轻巧又招摇，漫不经心回道：
“我只是画了一副画而已，并且事后都会给画中的女子家人一笔银钱，不曾强抢过民女也不曾害过一命，不管何人跟前，我都无罪。”
鄞玄远：“文公子，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因果昭彰，报应不爽，不怕吗？”
“我怕什么，逼死她们的是父母、丈夫、亲族，你要打抱不平去找这个世道，是这个世道容不下她们……”他不过为了笔下丹青成为孤品，借了这世道一臂之力罢了。
文升卿脸上忽然涌上几分胀红，他小心捧着心口处，那里针扎般刺痛。
原来，是故意为之！鄞玄远眸中有怒气隐忍不发。
听着文升卿一声声咳嗽，便知此人心肺已损，好在救治及时，不算严重。
他收敛灵力，上前探了文升卿的脉，体内怨气清理得还算干净，看来今早入城后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典邪司历年都会收录不少精通偏门旁道的散修，看来文升卿这次运气不错，遇见了此途的行家。
文升卿只觉得被鄞玄远搭上的右手腕一沉，甚至有些许的刺痛，只是这点异常一闪而逝，快得让人觉得是幻觉。
他此时也顾不得继续讽刺眼前的散修，毕竟小命要紧，“如何？我这体内的怨气可祛除干净了？”
“怨气已经基本祛除体外，只是你五脏此次皆有损伤，尤其是心脏，以后怕是会长患心疾。”
文升卿脸色一白，“高玄师不是说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吗？”
鄞玄远摇摇头，“除非用上好的灵药，普通药物并不能让你全愈。”
文升卿连声追问：“什么样的灵药，哪里可以寻到？”
鄞玄远深深看了文升卿一眼，最后还是告诉了他：“白露草，紫雷芝，黄精，配以特殊药方，可补心损。只是文公子，下次若再有人给你种下怨气，大罗神仙难救。”
文升卿一脸阴郁，盯着鄞玄远威胁道：“那就将那些该死的人都找出来！鄞仙师上门，难道不是来助我一臂之力的吗？”心绪起伏激动，他口中又溢出一串咳嗽声。
鄞玄远看着接连咳嗽的文升卿，脸色有些高深莫测，人他不想管，可事不能不管。
玄门中人禁止用玄术残害无修行之人！
文升卿咳完后立马厉色呵斥左右道：“还不快上茶来，鄞仙师进门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将茶送进来。”一边说着，一边使眼色让人出去“上茶”来。
鄞玄远也不拆穿他，只继续问道：“将怨气种进活人体内，乃江湖不齿的歪门邪道，文公子对此事可有线索？”
文升卿自然是摇头。
鄞玄远也不意外，看着文升卿最后再问了一遍：“文公子的美人图，我这几日也寻过几幅，却有可取之处。好摹美人并不是错，只是这天地间传过数不清的女仙、艳妖、魅鬼，文公子为何一定要为难被世俗禁锢的女子？”
文升卿懂鄞玄远的意思，是想让他成画后，假托仙妖鬼之流，他不屑反问：“女仙、艳妖、魅鬼何人见过，再说她们若真存于世间也自有男仙、男妖、男鬼来画，与我何干。”
鄞玄远轻叹一声，“而看来文公子是不改此衷了？”
文升卿没有回答，目光警惕，将一个茶杯捏在手中，一旦鄞玄远有异动，外面的护卫就会顷刻间涌进来。
鄞玄远微微瞥了一眼文升卿的右手腕后提出告辞，此人作画的右手，被他刚刚搭腕时用灵力暗中废掉了，除了作画这等精细活，也不影响他吃饭穿衣。
此人果报，不过刚开始，他能做的不过是保证这孽果，不会殃及无辜。
文升卿眸中寒光四起，捏紧手中茶杯高声问道：“我若凑齐了需要的灵药，不知要到哪里去寻鄞仙师的药方？”
外面弓箭手也已备好，只等他砸杯为记。
“驿阳客栈，我会在扶风城停留半月。”
鄞玄远最终还是囫囵着走出了郡守府，不过后面远远跟了几个郡守府的探子。
他对此只是淡然一笑。
萧群玉最终又重新入住了柳家客栈，在客栈掌柜的欲言又止中，给自己捏造一个前来投亲的身份，“我到扶风城才知道姨母一家已经搬走了，我再找几日，实在寻不到，过两日就回乡。”
客栈掌柜连连点头：“早日回乡好，咱们这扶风城，唉，一言难尽。姑娘啊，出门一定要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萧群玉带着帷帽连连点头，“扶风城的事早有耳闻，自打进城，我都没露面儿。”
掌柜的再叮嘱了几句，就让萧群玉赶紧进客房，没事别出来，显然他也不想给自家客栈惹麻烦。
萧群玉顺从地上了二楼，紧闭房门。
一日过去，她并没有等到薛七五，第二日早上醒来又等了一个时辰，依然还是不见其踪影。
萧群玉忍不住蹙眉，忖度着人莫不是在跟踪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最后决定亲自去郡守府外，一探究竟。
路半巧遇，薛七五没找到，却见到典邪司高力骑着高头大马，正不紧不慢往城外走去。
萧群玉暗骂薛七五不靠谱，将自己的身影往暗处隐了隐，目光扫过马上的高力，看起来并无异常。
那，薛七五上哪里去了？
罢了，此事不容退缩，高力是一定要拦截的，毕竟事关景岁宁的夺位大计。
数月前，她们二人时隔十二年再次见面，景岁宁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想不想报仇。
她那时刚刚亲手埋葬了义父萧梁，心中只有恨不得毁天灭地的仇火，自然毫不犹豫地点下头。
“你助我登基为女帝，我下旨诛灭你九族。”
“一族，父族！”
“成交！”
“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传位给公主的先例，你要怎么拿到皇位？”
“哈哈哈，传位？也只有千百年来被权利排挤在外的闺阁女子，才会认为皇位是传的，那个位置分明是靠抢的，谁抢到就是谁的！”并回过头来讽刺萧群玉：“你这些年，被你义父送去跟男子一样读书进学，怎么尽学会了文人的迂腐。”
萧群玉沉默不语，她这些年的确念过书塾。
义父将她救回去后，听她说每日被人拿着板子逼着学些什么女德、女戒，便大笔一挥，将她扮做男童送去读四书五经。
她依然记得当年义父摸着她小小的脑袋说道：
“什么三从四德、女德、女戒，都是一堆狗屁！狗屎！统统忘了，以后男子读什么书，你就读什么书。”
回神后看着目露狠厉的景岁宁，忽然就觉得这位安宁公主，能拿到那个位置。
皇家人杀父篡位的祖传手艺，她相信这位安宁公主比她父皇更胜一筹，因为她的头上，还横亘着母仇。
萧群玉回忆到此，神色坦然，悄然跟在了高力马后，城中不许纵马，直到跟踪到城门口，也没费什么力气。
出城后她亦随意买了一匹马，跟上忽然快马加鞭的高力。
一处岔路口，高力忽然勒住坐下马骑，飞身下马，站在路中央紧紧盯住身后正在驰近的一人一马。
“我还以为扶风城中的女子，都是怯怯懦懦任人宰割之辈，看来还是有不乏血性者，文升卿体内的怨气是你种下的吧？”
萧群玉也勒紧手中缰绳，驻马与高力隔着十步沉默对峙。
高力显然误会了她的来意，不过也算歪打正着，这口锅还真是她的。于是萧群玉借这东风，口斥：“多管闲事！”
以这个理由拦截高力也不错，如果失败，一时半会儿，这人也不容易联想到别处。
高力依然不动声色的试探，“我都已经出城北上了，为何还要追来？莫非你们敢和典邪司作对！”
萧群玉帷帽下的脸上露出讥讽之态，口中愤愤不平道：
“整整十年，官府、典邪司有谁为扶风城中的女子主持过一次公道。即不受恩惠，又是仇人倚势，有何不敢！”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美人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