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升花》鹭缇

31、第三十一章

　　“行行行！别说是一个，就是一百个我也同意。你说是什么条件？”韩雁行开心地笑了，恨不能手舞足蹈起来。

　　“你去给我相亲，一年之内必须结婚！”贾思秋非常郑重地说。

　　韩雁行的脸上顿时被一片乌云笼罩住了，他惊然地后退了两步，站到了落地窗前，转身看向窗外的前院，院子里是贾思秋种的花花草草，在暖黄色的地灯的照耀下，花瓣和草叶上都浮泛着一层暗黄的灯光，这些光亮看似给它们增光增彩，然而却也让它们面目全非，失了本色。

　　相亲？结婚？这是多么平常又天经地义的事，但于他而言，却是另一种意义，他不排斥相亲和结婚，他怕的是这一年。一年，那么短暂，他能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吗？假如遇不到，那就表示他将和一个不爱的女孩子步入婚姻的殿堂。那多可怕！他不想这样。可杨轻舟怎么办？假如杨轻舟又想不开，又要寻短见。天呢！一个是他的未来，一个是杨轻舟的命，真是进退两难，他该怎么选择？为什么他要面对那么艰难的抉择？

　　“怎么样？答应吗？”贾思秋直勾勾地盯着他，催促着问。

　　“二年！”他讨价还价。

　　“那算了。”贾思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韩雁行立即上前拦住了她，又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了，面露难色地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明天就要收到这笔钱！”

　　跟贾思秋协商好之后，他就又开着车匆匆地往秀济赶。已经很晚了，街上冷冷清清的，路灯昏昏地亮着，街边的门市都关了。路上的车辆很少，他开着车，车辆穿街绕巷地行驶着，一直行驶到高速公路上。

　　同来时一样，他的心情依然很沉重。在回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结果，借到亦或是没借到，亦或是挨骂等等，种种可能，他都设想过。唯独没想到贾思秋会给他来这么一个措手不及。相亲？结婚？这是近几年来，贾思秋最常跟他提到的事，不管是打电话，还是见面，贾思秋几乎是三句话不离“相亲结婚”。他不是没有相过亲，更不是没有想过结婚，他只是相了那么多次亲，没有遇到过一个满意的对象。他单着不是因为他想单着，而是因为不得已。

　　不过，从今晚开始，他就没有不得已了，他不得已也得得已，得已也得得已，一百万，他的终身幸福，就这样划上了等号。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人生的转折，就在这一百万上。

　　呵！他暗暗地冷笑，他从来不把钱当作一回事，以为钱没了就再赚，赚多少花多少。他何曾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在钱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他很失望，从前充满希望而谨慎的人生，到头来却是这么潦草而微不足道。但他转念又想，人生不就是这样嘛，总有妥协的时候，总有不得已的时候，就算没有杨轻舟的这件事，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将就把婚结了。这么胡乱地想着，倒想开了。

　　第二天，拿到那一百万后，加上他自己的那一百万，他就兴高采烈地来到杨轻舟面前。当时杨轻舟正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放下手机，杨轻舟诧异地看着他。

　　“什么事？你怎么那么高兴？”

　　他递给杨轻舟一张支票，“你看看。”

　　杨轻舟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又惊讶地抬眼看他，“这……”

　　“你拿去给公司吧。给了公司，这一切就都结束了！”他笑着说。然后，在杨轻舟旁边坐下了。

　　杨轻舟震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借那么多钱给我？我并没有跟你借钱呀。况且，这么多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韩雁行啼笑皆非，为什么要借钱够他？当然是怕他想不开寻死呀。但这理由是不可告人的，他只好说：“因为你需要啊，而我正好也有。你快别说了，赶紧打给公司吧。”

　　“不！”杨轻舟把支票又塞到他手上，“我不能借你的钱！”

　　“为什么不能？”韩雁行有点恼了，他的钱见有什么问题吗？

　　杨轻舟耐心地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我并没有觉得我为你做这些有什么负担！”韩雁行说，然而，话音刚落，他的心就虚飘飘的。他交换出去的人生大事呢？他确实是为他做了很多，但他愿意。“你别说那么多了，快拿着！”他又把支票塞到杨轻舟手上，“解决这件事，你就能安心看病了。看好了病，你就能工作了，工作了你就能赚钱，赚了钱你就能还我了。所以，你不要有压力，眼下的事情比较要紧。”

　　杨轻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非常真切地说 “谢谢你！真的！特别感谢！老韩！”

　　“你太见外了，”韩雁行强颜欢笑地说：“你能好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杨轻舟由衷地笑了。第二天，他就把这笔钱打给了公司，与公司正式解了约。

　　事情解决之后，韩雁行特地做了一桌子菜，为杨轻舟庆祝了一番，两个人推心置腹聊了很久，韩雁行也喝了些酒，喝得红了两片脸颊，头晕晕沉沉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各自拥着棉被躺在床上，灯还荧荧地亮着，屋里突然陷入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轻舟忽然坐了起来，披上一件藏蓝色的棉袄，拍拍旁边的被褥，对韩雁行说：“过来坐会儿吧，我们说说话。”

　　韩雁行本来都快睡着了，被他这么一吵就醒了，愕然地看看他，两个大男人同坐一个被窝，好像有点诡异，但转念又想，不过是坐同一个被窝而已，不就是因为冬天冷嘛！天经地义，有什么不行！然后，他就披了件棉袄，坐了过去。杨轻舟往里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他一钻进去，就感到一股从头到脚的暖意。他的电热毯也给他用了，他的被窝一直是暖的，不像他那张小床，是冷被窝。

　　他不由得感叹一声，“真暖和呀！”

　　他们并排靠在床头坐着，中间隔着窄窄的距离，杨轻舟笑笑，扭头看看他，“你的被窝里很冷吧？”

　　他也笑笑，“天太冷了，我还没焐热呢。”

　　“你干脆把被子抱过来一起睡算了！我又不嫌弃你！”

　　他又笑，“没关系，焐焐就热了。”

　　杨轻舟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沉吟了半晌，他对韩雁行说：“谢谢你！”

　　“嗯？”韩雁行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又谢我？”

　　“谢你借我那么多钱，帮我解决了燃眉之急。”杨轻舟垂着眼睛，用手指捏着盖在腿上的被褥，悠悠地说着。

　　“你不是谢过了嘛。为什么还要谢？”韩雁行心有旁骛地说，如今再提起这件事，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会揪心。这可是他用终身幸福换来的一百万。

　　“上次谢得太随便了。这次我是郑重地向你道谢！”杨轻舟解释说：“当然了，郑重的道谢，也不足以回报你对我的帮助！”他咬着下唇，抬头看了一眼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心里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尽。

　　韩雁行看得出他的诚恳和压力，他不想他因为自己的帮助而负累，轻而慢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韩雁行地说：“你不必有负担，我明白你的心思。那些钱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放在银行里也是放，放在你那里也是放。对我来说都一样。”

　　想必杨轻舟也知道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太为难”。所以，他故意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他不想杨轻舟有任何压力，否则，他的帮助就大打折扣。

　　杨轻舟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有忧愁，有感激，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倏然，杨轻舟淡淡地笑了，然后，杨轻舟伸手过来攥紧了他的手。杨轻舟的手非常有力，只是有点冰冷，他心头一紧，讶然地望着杨轻舟。杨轻舟还是笑，笑得还是很淡。“我会永远记得！在我最难最无助的时候，有个人不计回报地帮助过我！”

　　这句话仿佛有千斤重，他把每个字都说得特别地郑重，特别真挚。

　　韩雁行尴尬地拍拍他握过来的手背，抽回了自己的手，掩进了被窝，局促地笑笑，“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没想过让你记得什么。”

　　杨轻舟讪讪的，也把手放进了被窝，看着面前的棕色的被面说：“这笔钱我会很快就还你的！”

　　“我不着急用！你不用着急还！”韩雁行立马声明。

　　杨轻舟又瞥眼看他，又问了一个曾经问过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他猛地警惕起来，上次他和柳安如问的这个问题，还言犹在耳。又怕他跟母亲的这笔“交易”会泄露，生怕他问出点什么，生怕自己说漏了嘴。他张皇地说：“我……我就是打抱不平而已！我看他们欺人太甚，我看不过眼！”他满口胡说。

　　杨轻舟忍不住笑出了声，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眼底有一抹柔情，“仅此而已？”

　　“嗯！”他重重地点了一个头。

　　“那么，你为别人打抱不平过吗？”杨轻舟饶有兴致地问，仿佛这是非常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