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升花》鹭缇

10、第十章

　　不然，杨轻舟为什么要与他们分开单独住呢？韩雁行暗暗揣测着，但很快，他转念又想，罢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他怎么又好奇起来了？这不关他的事！

　　他把钥匙交给了杨轻舟。第二天，杨轻舟让小石在云罗请了两个阿姨，把房间彻底打扫干净之后，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就搬进去了。

　　当天晚上，杨轻舟来针灸，带着小石，小石的手上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大堆东西，都是水果和牛奶。刚进了院子，韩雁行就从诊疗室里迎出来，困惑地盯着小石手上的东西，问：“这是干什么？”

　　“是谢你帮我找房子。本来想请你吃饭的，但是那边厨房没开火，我也不好到云罗去吃饭，所以，干脆就给你买点东西。”杨轻舟解释说。

　　“你太客气了吧？”韩雁行不可思议地笑了笑，“一点小事而已。”他想不到杨轻舟居然这么有心，这么周到。

　　“我送的也不是什么大礼。”杨轻舟说：“一点意思，希望你不要见怪。”他回头给小石递了个眼色，小石就答应了一声，把东西往厨房拎去。

　　韩雁行上去就就拦住他，“别！千万别！东西我真不能收。”举手之劳而已，收礼就有点过分了。

　　小石拎着东西，为难地看看杨轻舟。杨轻舟踱到韩雁行面前，又说：“我搬到这附近住，往后还免不了要麻烦你，你不收，我以后怎么好开口呢。难道说你不愿意再帮忙了？”

　　韩雁行讶然地注视着杨轻舟，他的表情真挚而冷静，一双深邃的眼睛也直勾勾地望着他。他想不到他还有这样世故的一面，这么能言善辩的一面，与平时那个冷若冰霜，惜字如金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韩雁行没再推辞，他无法推辞。再推辞，就是不近人情了。他让开了路。小石把东西送到了厨房。

　　杨轻舟一转身，自顾往诊疗室走去，还丢下一句话，“来给我针灸吧。”

　　韩雁行跟了过去，问：“小石跟着你搬来住了吗？”

　　“嗯，都搬来了。”杨轻舟一直进了诊疗室，又往里屋去。

　　韩雁行又跟了进去，“都搬来了？你不是说你自己住吗？”

　　“我是说过，但是他们不同意。”杨轻舟又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冷冷地答道。然后，就往按摩床边走去，趴了下去。韩雁行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想再问为什么，但看他这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没有再追问的欲望。

　　他走向玻璃柜，拿了一盒针灸针，走到按摩床边，又说：“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嗯。谢谢！”杨轻舟的脸枕在面枕上，从面枕下发出一个低低的声音。

　　须臾，小石进来了，但只瞧了一眼，就扭头要走。杨轻舟叫住他，让他早点回去。小石怔怔地站在门口，面露难色，推脱说：“我回去也没事，就在外面等你吧。”说完，他扭头又走。

　　“回来！”杨轻舟又叫住了他，“我等会儿跟韩医生去散步，顺便就回去了。你等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

　　小石窘迫又委屈地看看韩雁行，好像在向韩雁行求助，韩雁行明白他的意思，想必他跟着杨轻舟，是怕杨轻舟再寻短见。于是，韩雁行说：“你先回去吧，没事的。等会儿我送杨先生回去。”

　　小石这才走了。

　　韩雁行望着杨轻舟的背影，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小石跟着他，是怕他再寻短见。那么，他让他陪着他散步呢？是为了不让柳安如他们陪吧？韩雁行在心里暗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散步只是散步，让他陪着，就是不想让柳安如们陪着。仅此而已。

　　但谁让他愿意呢！他是他的医生啊，为了病人的病，这点小小的委屈，他是能受的。针灸结束后，他们照常去散步。

　　一出了院门，冷风就扑面而来，像一盆凉水迎头浇过来，一口气没上来，浑身直打颤。杨轻舟缩紧了脖子，戴上了白色的口罩。韩雁行裹紧了灰色的厚夹克，还觉得有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快而猛，很快没过了全身，全身都凉冰冰的。

　　杨轻舟径直往那条老路走去，他还是跟在后面。夜空中一片荒芜，星月隐没了踪影。今天是个阴天。一路上，杨轻舟还是慢慢地走，静静地走，黑漆漆的影子，像走在还未开天辟地的混沌里，面对着一片虚无和迷茫，走了上千年上万年，然而，还是走不出来，天地还是蒙昧的。他只能走，只能走，春夏秋冬，白天黑夜，从不停止，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他就成了岁月，在天地间静静地流逝着。

　　跟在他身后，韩雁行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他，破坏了这神圣而庄重的一幕。

　　突然，杨轻舟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就放了回去。片刻之后，手机又响了，他又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但不过几分钟之后，手机还是响了，这次他没有理会，几分钟之后，就叮叮叮地连续响了起来，有人打电话来了。他烦躁地拿出手机挂掉，又关了机。

　　韩雁行疑惑地看着他，忍不住问：“是不是柳小姐催你回去？”

　　“不是。”他头也不回地说，继续往前走着。韩雁行不方便再多问，也就继续跟着。走着走着，又走出了村子，周围鸦雀无声，看不见一点点光亮，路的尽头不知在哪里。他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韩雁行说：“这条路通往哪里？我们不如走到底看看？”

　　“什么？”韩雁行惊讶地问：“走到底？这条路或许有十几公里那么长，走到底差不多要两个小时，再走回来两个小时，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他不懂杨轻舟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杨轻舟东张西望地到处看，仿佛在找路的尽头，看韩雁行说的是真是假，随即，就转过脸来对韩雁行说：“现在还早，才七点多。回来也不晚。我们可以走快一点。”

　　韩雁行累了一天，散这点步，已经是勉为其难，现在要他走那么多路，还花那么长的时间，他实在是有心无力。“我不是不愿意陪你走，杨先生。我忙了一天，也站了一天，恐怕体力不够了。而且，那个时候很晚了，也影响你的休息。”

　　“哦。”他有点失望地说：“好吧，那我们就在周围走走吧。”

　　然而，他在周围转来转去，转了很久，从这头转到那头，又从那头转回来，来来回回，徘徊不停，就是没有回去的意思。他今天为什么要转这么久？难道他不想回家？韩雁行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他在逃避什么？柳安如们？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韩雁行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平常这个时间，他早就睡了。杨轻舟这样转来转去要转到什么时候？不能转到天亮吧。

　　“杨先生！”韩雁行走到他跟前来，“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杨轻舟停了下来，抬头看看夜空。韩雁行跟着他看过去，夜空中什么都没有，韩雁行突然想到第一次陪他散步时，他说过的那句话，便问他，“你是不是现在离自己很近？”

　　他笑了一声，却说：“我们回去吧。”然后，他就抬脚往回走。

　　他们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韩雁行与他保持着距离。走到半路，杨轻舟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韩雁行，“你为什么总走在我后面？”

　　“嗯？”韩雁行吃惊地支吾，想不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哦，我……我也不知道。就走着走着就这么走了。”他随口搪塞着说。

　　“我很让人讨厌，是不是？”他又问，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他有点沮丧。

　　“啊？”韩雁行紧张了起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没有啊！怎么可能！你是当红的大明星，有多少人喜欢你呀！”

　　“那是粉丝，可是你们……不是。”他期期艾艾地说，听得出情绪更低落了。

　　韩雁行被吓到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跨到杨轻舟的面前来，追问说：“你们？哪个你们？还有谁？”

　　“没有谁！”杨轻舟却改变了口气，转身就走，把韩雁行一个人丢在了身后。韩雁行愣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与他并肩走着。心里仔细琢磨着他刚才的话，想再多问几句，却没敢问。就这样，两人走着，在荒寂的小路上，起伏错落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地响着，踏着平静的夜，搅扰着夜的平静。

　　终于走到那座租赁的小院子门口，院子里还亮着灯，门窗里也亮着灯。站在门口，院子里的余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浅浅淡淡的，两人的面目都朦朦胧胧的。杨轻舟深深地看了韩雁行一眼，郑重地说：“谢谢你陪我散步！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不等韩雁行说话，他推开门就走进院子，关上了门。韩雁行愣在门口，只听院子里传来一阵戢戢的说话声，其中有柳安如的声音。韩雁行凝神听着，想看看能不能听见些什么，说不定能听见杨轻舟的病因。然而，他只听见一阵断断续续，起起落落的声音，话是一句也没听清楚。

　　叹息了一声，他启步回家了，但，才迈开步子，身后的门却响了，随后，就听到一声呼唤。“韩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