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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降神 ...

  •   步重歌同往常一样,将识海打开,她看着凌栖风,又十分自然地接着说:“你们中原仙家都讲究后辈传承,你若不再努把力,凌氏可要落下旁人一大截。”她这回,可是难得的站在盟友的立场,为他着想。

      凌栖风的面庞被昏昏的灯光笼罩着,他的五官在光影交叠下,更显得立体。

      步重歌等着他接话,猝不及防,识海中有一股力量涌入,它在她的识海中穿行,带着些不容抗拒的强势。

      刹那间,步重歌有种失控的慌乱感,可很快,那股力量中的强势消弭,化作无形的手,轻轻安抚她。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梦中身子忽然下坠,在感到失重那瞬,骤然清醒,有了落地的实感。

      步重歌盯着凌栖风,下意识皱眉。

      “抱歉。”凌栖风先她开口,他看着她,两人隔得很近,她能看清他浅浅的瞳孔中透射出的光泽。不得不承认,抛开别的不谈,凌栖风这张脸,步重歌确实挑不出甚么毛病。

      步重歌轻轻哼了一声,是不接受他道歉的傲娇。但她不打算骂他,是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

      她也不想与他说话了。

      透过镂空窗花,能看见漆黑的夜色。雨已经停歇,但风中还能嗅到草木浸在雨里的味道。

      白日里步重歌与萧徊一道将书房清理出来,将书籍一本本翻查,这是极耗心神的工作。而今,凌栖风的安抚像是一首催眠曲,被压下的倦意悄悄抽发。

      步重歌渐生困意。

      她身子往旁边微微倾斜,倚在旁边的凭几上。起初,她只是撑着脑袋,后来,听得屋外风吹着叶子的沙沙声,眼皮像在打架般。

      她松懈下来,索性将整个人都伏在凭几上,只将一只手伸向案前,让凌栖风摸着。

      凌栖风一直在专注地给她调理灵体,等他收回神,目光落到她身上,才发现面前的人趴在凭几上,闭着眼。

      睡着了?

      他看着她,她的睡姿十分安静,侧脸贴着胳膊,眼睫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鬓发有些凌乱,其中几根格外调皮,微微翘挑起来,被从窗外吹来的风吹得左右轻晃。

      凌栖风似乎能听见她缓慢而匀称的呼吸声。

      他也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他未将贴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收回。拇指下滑,轻轻在她腕侧微突的关节处摩挲,像一只喜欢蹭人的小猫一样。

      可他只是轻轻蹭了两下,旋即收回手。

      他看了眼窗外,又收回眼,继续盯着她。

      此刻,他心中在进行一场极其复杂的斗争。

      要不要将她抱到榻上去。

      可是,若她醒了,他该如何与她说?

      凌栖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步重歌忽然无意识地蹙了蹙眉,是要醒转过来的迹象。

      凌栖风将目光移到一旁的镂空窗花上,看着茫茫夜色。

      “……我睡着了?”她的声音有些懒懒的。

      凌栖风才缓缓将视线落到她脸上:“嗯。”

      步重歌揉了揉脸颊,那处因为枕着胳膊有些发麻。她的眼睛里还带着迷蒙,脾气也比平日里要柔顺许多:“谢谢。”

      “嗯。”

      步重歌站起来,舒展身体,又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

      凌栖风又说:“回梧州的路上,要绕道苍水,把赵若若带过去。”

      步重歌笑了笑:“你这个小叔叔,可真是体贴。”说完,她才意识到她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俩关系很好一样。

      凌栖风将小案上的烛盏捻灭,室内的光线暗了许多,不远处的连枝铜灯还亮着,光芒投到他们这处,地板反射出幽暗的光。

      “明日早些起来。”凌栖风从她身旁经过。

      步重歌正低头解着腰上打结的玉佩。

      忽然,一只金色灵蝶从外头的黑暗里扑扇进屋。

      步重歌警觉地一手将它捏住。灵蝶顿时化作一张信笺。

      是弃途子。

      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凌栖风,凌栖风显然因这事而顿足。但只是一瞬,他又转身往门那处走。

      步重歌打开信笺,弃途子说萧烈一事他已经听说,但他目前在追查一件事,眼下不大确定,待明朗些后再与她说。他又说,她体内的邪祟,他翻了古籍,找到些眉目,或许是与关外的邪物有些关联。最后,弃途子抱怨,他都一把年纪了,早就不问世事,都怪她这逆徒,日后,她要到他跟前好好磕几个头。

      步重歌本来心事重重,见最后几行字,又气又笑。

      她将信笺烧了,又想,她体内的邪物来自关外?可是数万年来一直有天堑相隔,那邪物是如何来的?它与鬼度又有甚么关系?

      步重歌想,等弃途子得闲时,她亲自去找他问问。

      第二日,萧徊亲自将他们几人送到城外。

      步重歌问他:“你打算去天心阁修习吗?”

      萧徊道:“若义父还在世,我是会去的。”

      步重歌说:“即使是现在,他也一定希望你去。”

      萧徊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愕然:“为何?”这一段时间,他虽然表现得十分沉稳,如同一位年长者。

      可他到底还只是个少年郎。他似乎十分在意步重歌的看法。

      “我与你义父从前都曾在天心阁修习过,天心阁教的是百家之所长,你天资不错,只是若想精进,还须得再费一番功夫。”

      “嗯。”萧徊沉沉应了一声,“我会考虑的。”

      步重歌道:“好好照顾自己。”

      “嗯。”

      几人离开陵都,绕道去苍水的路上,站在渡口候船。凌栖风问步重歌:“你与萧徊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步重歌低头拨弄着从墙缝里冒出头的野草,道:“故友之子,我自然待他要好。而且年纪轻轻,相貌英俊又知礼数的小郎君,谁人不喜欢。”

      年纪轻轻,凌栖风只捕捉住了这个关键词。他盯着她,问:“那正月呢?”

      兴高采烈在同远处船家招手的正月回过头,他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可不敢当面拂逆,只小声嘀咕:“师父,您提我做甚么?”

      “……”步重歌手下动作一顿,看了眼委屈巴巴的正月,怪道,“这与正月有甚么干系。”她又实在不忍心,道,“他也是个讨人欢喜的孩子。”

      凌栖风不再说话。

      船家撑船,听得桨拨开水声。

      乌篷之下,凌栖风和步重歌各坐一侧。

      步重歌琢磨着凌栖风莫名其妙问的那句话,又想起来昨夜,引起两人不愉快的那个话题。

      她现在还是很好奇。

      而且心里隐约有了种古怪的猜想。不会吧,步重歌有些坐立难安。

      她盯着凌栖风,凌氏家规严格,他也向来待自己要求高,闲坐时,腰板都挺得笔直。腰间垂着的穗子都要妥妥帖帖的。

      凌栖风正在闭目养神。

      步重歌想,这小少爷,从小就傲气得很,这是她在天心阁时就对他产生的印象。除却在课堂上的时间,他们私下碰面的时候不多,起初,两人不打招呼。后来,选剑时在台上对打过,便算是认识了。

      在花廊下遇见过几回,他同她颔首示礼,步重歌也客客气气地拱手行礼。想到那场景,步重歌仍记得那种不自在。她同旁人相处时,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思绪扯远了,步重歌将它拉回,又打量了凌栖风一番。

      她想,凌栖风这古板性子,也不无可能。若真是那样,罪过,她可真是罪过,大罪过。

      苍水河流纵横,风景秀丽,尽是小桥流水人家。

      船只入了城,穿过石桥。桥上人来人往,各式商贩挑着担子吆喝着走过。

      步重歌和正月都是头回来苍水,两人坐在篷里听到外面声音,觉得格外新奇。

      步重歌弯腰,走出去。

      正月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外看,最后,他小声问:“师父,我可以出去看看么?”

      凌栖风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去吧。”

      正月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苍水的风带着湿意,扑面而来的清爽。

      步重歌和正月一道站在船头。

      正月轻声问:“步前辈,你来过苍水吗?”

      步重歌道:“没有。”

      正月有些兴奋:“我也是第一回来。”

      撑船的船家道:“那你们这回来得正凑巧,这阵子,是苍水的祈福节。”苍水崇尚水神,年年祈福庆贺,求神明庇佑。

      船家说:“晚上有灯会,放河灯的,游船的,可热闹了。”

      “是么?”步重歌笑着说,“夜里泛舟,定别有一番生趣。”

      船渐渐往岸边靠,正月远远地便见到了候在那处的赵若若和赵钧。赵若若扎着双环,又着一身浅绛纱裙,十分天真烂漫。

      她冲正月和步重歌遥遥招手:“大师兄,步姐姐!”

      船只停稳,几人登岸。

      “师父。”赵若若见了凌栖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二哥。”赵钧喊,他又瞥了眼身后的步重歌,道:“阿爹和阿娘都不在家,去醴舍避暑去了。”

      “嗯。”

      一行人穿过长街,街头巷尾,人人头上都簪着苦楝叶。

      赵园多水榭,假山翠竹相抱,回廊曲折,环境清幽。

      明惜若在堂上迎接来人,她只见过凌栖风,并不识得正月和步重歌。

      吃过午饭罢,赵若若拉着正月一道练剑,她说过几日便是天心阁初试,她想再请师兄指点几招。

      赵钧与凌栖风在堂上不知聊些甚么,步重歌兴致缺缺,于是跟着两个小辈一道出堂。她站在树下,看他二人练剑。

      正月剑法虽精,可到底少些气候。步重歌看了一会儿,折下一根树枝。

      “正月,你看我几招。”她示意赵若若退到一旁,以树枝作剑,招招凌厉,专挑着正月剑法破漏处,正月勉强挡了两三招。

      步重歌道:“拿剑要稳,切莫心浮气躁。你再认真看我这一招。”

      正月一面点头,一面拿剑去应对。

      忽地,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正月往后退几步,被那人的阴影笼着。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疑惑道:“师父?”

      步重歌手中的那根树枝正好点在凌栖风胸膛,她手下动作一滞,拧着眉毛:“凌栖风?”

      正月马上明白过来,师父这是要亲自给他示范。他感动不已,抱着剑与赵若若并排站着,等着看凌栖风与步重歌的剑法。他想,原来步前辈的剑法十分了得,不知是她厉害些还是师父更胜一筹。

      步重歌看着凌栖风那张脸,蓦的想起那层古怪的猜想,心烦意乱。

      她将树枝扔进凌栖风怀里,道:“你自己陪你的徒儿练剑吧。”

      言罢,她在蔷薇花墙的长椅上坐下。

      凌栖风手里拿着她扔下的枝条,看了眼她,步重歌身后的蔷薇花开得正盛,投下斑驳的光影。

      步重歌就安静地坐在这片光影的碎片里。

      他收回目光,侧首看了眼正月。

      正月会意,又抱着剑小跑过来,鞠躬行了个礼:“师父,手下留情。”

      *
      正月和赵若若被凌栖风盯着,乖乖练剑,不敢开任何小差。

      步重歌坐在长椅上,被太阳晒得起了困意,于是离开,躲进水榭的榻上,小憩一阵。

      到太阳渐渐下山时,明惜若前来唤人吃饭,赵若若犹如见了救星般,扑进明惜若怀里:“娘呐。”

      明惜若笑盈盈地看着她,满眼溺爱。她一边拨开赵若若额前被汗水黏着的鬓发,一边看着凌栖风,笑问:“步姑娘呢,喊她一道来吃饭。”

      凌栖风低低嗯了一声。他道:“你们先走,我去寻她。”

      明惜若领着正月和赵若若回去,赵若若敲着肩膀,叹口气:“阿娘,你要是还早些来就好。”她和正月这两个小可怜可都快要给累死了。

      正月在旁边道:“是我学艺不精,师父为了让我们能过初试,比平日更严苛了些。”

      明惜若点了点赵若若的额头,怪道:“你又惹你师父生气了?”

      赵若若做了个鬼脸,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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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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