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兽世》湲月

1、青月

　　高考最后一门科目结束后，顾芊芊走出教室，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夏天炙热的阳光落在肌肤上，像火一样烤人。

　　学校门口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都是高考生的家长。
　　顾芊芊艳羡地望了许久，默默走到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
　　阳光将她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马路上，孤伶伶的。

　　等了半晌，绿色的公交车迎着金灿灿的阳光驶来，缓缓停在站台前。
　　先坐公交车去汽车总站，买汽车票，再坐长途汽车回老家。

　　黄昏时，到了老家。
　　吱呀一声，顾芊芊推开老旧的梨木门，雪白手指沾染了薄薄灰尘。

　　坐了一路车，又累又饿。她平日住校，只有放长假才回老家，所以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
　　掀开床上的防尘罩，把考试用的文具、准考证、身份证从白色的帆布包里拿出来，搁在床上。包里还剩钥匙、手机、钱包。
　　锁门，去附近小卖部买些吃的。

　　小卖部沉浸夏天的夕阳余晖中，仿佛沉浸红色的火海。
　　蓝色的电风扇隆隆运转着，虽然噪音很大，但很凉快。顾芊芊买了一包酸奶、一个巧克力面包和一次性打火机。

　　小卖部外，不远处有株苍翠的老树，树下有一个石凳。顾芊芊在石凳上坐下来，慢慢地吃着面包，喝着酸奶，遥望天边火红的夕阳，周围的云片都被烧红了。
　　吃光后，袋子扔进垃圾桶，背对着夕阳去香烛店买纸钱。

　　父母的墓在老家山上，山头衔着沉重的浓红的夕阳。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
　　顾芊芊将白菊花轻轻放到墓碑前，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纸钱。
　　纸灰在暮色中卷成一两个旋，落在地上，顾芊芊的眼泪也落在地上。
　　顾芊芊对冰冷的墓碑絮絮叨叨说，高考结束了，想报考兽医专业，虽然银行卡里的存款够交学费的，但她想省着花，打算申请助学贷款。
　　纸钱都烧光，话也都说完了，顾芊芊沿着崎岖的山路慢慢下山。

　　“啊！”
　　冰凉的滑溜溜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好像是蛇，顾芊芊吓了一跳，慌乱中又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从山上滚了下去。
　　掉进河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冰凉的河水淹没她。
　　好难受......
　　她不会游泳......
　　冰冷的黑暗渐渐吞噬她的意识。

　　恢复意识后，顾芊芊感到眼皮很重，一时间睁不开眼。浑身湿漉漉，躺在一片如茵般的柔软上，淡淡的草香缠绕鼻尖。
　　应该是躺在草地上。
　　指尖微微动了动，摸到纤细柔软的东西像是草。
　　她被人救了吗？

　　睫毛微微颤动，努力睁开眼。
　　一线红色的光。
　　两线、三线、四线......越来越多的红光。
　　红晕未消的晚霞映入眼帘。
　　眼角余光瞥见一头黑狼趴在她身边，顾芊芊僵住，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她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尤其是狗狗。
　　小时候，她家养了一只边牧，她很喜欢它，每天晚上抱着它睡觉。
　　对她来说，它不是宠物，是家人。
　　它十五岁时老死了，她哭了很久很久......

　　狼也是毛茸茸的动物。
　　不怕不怕——最重要的是怕也没用。
　　顾芊芊深呼吸了几口气，慢慢地坐起身，翡翠绿的草地在视线中绵延不绝。

　　黑狼见她醒了，欢快地摇摇尾巴。
　　看见黑狼眼睛，顾芊芊愣住，它眼睛是金色的，像寒冷冬日的金色阳光，很漂亮。
　　狼眼睛有金色的吗？

　　顾芊芊试探着朝黑狼伸手，黑狼尾巴突然一动不动，漂亮的金色眼眸直勾勾盯着她。
　　“是你救了我吗？”
　　顾芊芊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到黑狼脑袋上，停了两秒，见黑狼没有什么反应，她胆子大了些，轻轻地摸了摸。
　　毛茸茸的，好可爱的触感。

　　她运气真好，遇到对人类友好的狼。
　　它那么善良，一定是母狼吧。
　　她模糊记得，很久以前看过母狼将人类婴儿抚养长大的新闻。

　　黑狼金色眼眸微眯，摇了摇尾巴，好像对摸头感到很舒服。

　　边牧的智商相当于六至八岁的小孩子，不知道狼的智商是多少。
　　“谢谢你救了我，”顾芊芊露出柔软的笑容，“我该回家了，再见哦。”

　　清澈的河水被晚霞染成水红色。手机进水坏掉了，不能手机灯照明，顾芊芊只好借霞光，沿着河流向前走。

　　黑狼悠闲地摇着尾巴跟在她身边。
　　顾芊芊突然停住步子，黑狼也跟着停步，仰起脑袋看她。
　　顾芊芊与黑狼对视。
　　黑狼尾巴又突然不动了，盯着她眼睛。
　　她清澈的黑眸仿佛洒满月光的清澈美丽的黑色湖泊。
　　“我要回家了，”顾芊芊伸手，轻轻摸了摸黑狼脑袋，“你也回家吧，不要送我了。”

　　河水载着红色的晚霞缓缓流淌，顾芊芊继续沿着河流向前走，黑狼紧跟着她。顾芊芊低头看了黑狼一眼，不忍心赶它走了。

　　红色的晚霞渐渐暗了，天越来越黑，看不清路了。周围是森然的树木，在夜晚像墨色的剪影。
　　她好像迷路了......
　　顾芊芊茫然站在原地。
　　继续向前走还是等天亮再找回家的路？

　　星光从树梢漏下，细碎的光落在泥土地上和她身上。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划破了星光。半晌，黑狼叼着一只羊尸朝她走过来。
　　羊尸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黑狼抬头看着她，漂亮的金色眼眸在黑夜中很亮。

　　顾芊芊不确定地问：“这是请我吃的意思吗？”
　　试探伸手，握住羊尸腿，黑狼目光追随她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顾芊芊拽羊尸走了几步，黑狼亦步亦趋跟过来。
　　它一点也不护食，好像真是请她吃。
　　莫非它像新闻中的狼一样把她当孩子养了？
　　正好她也饿了，先填饱肚子吧，等天亮再找回家的路。
　　“谢谢你请我吃肉。”顾芊芊摸了摸黑狼脑袋。

　　钥匙扣上挂着几把银色钥匙、指甲刀和迷你折叠小刀。黄铜刀柄雕刻着繁复花纹，很漂亮，也很锋利，她特意买来防身的。
　　借着从枝叶间隙漏下的星光，顾芊芊折了些干树枝，用小刀挖开树皮，黏稠的树脂汁液渗出来。干树枝沾满树脂，打火机点燃，橘色的火光在夜色中摇曳。
　　持着火把照明，在林中采摘了一些食材，河水洗干净，当调味料用。

　　在空地点燃一堆篝火，小刀把羊肉切成小块，串在洗干净的树枝上，放火上烤。
　　撒了自制的调味料，勾人食欲的肉香弥漫开来。
　　自从爸爸妈妈去世后，她再也没吃过羊肉，因为羊肉对她来说很贵很贵。

　　羊肉烤熟后，顾芊芊把树枝上的羊肉撸下来，放到洗干净的圆盘似的碧绿荷叶上，送到黑狼嘴边。
　　黑狼目光微动，低头吃了起来。

　　“你的毛发像墨一样黑，我叫你阿墨好不好？”
　　听见她月光落入水中一般清澈美丽的嗓音，黑狼顾不得香喷喷的羊肉了，抬头看她。

　　顾芊芊凝视黑狼漂亮的金色眼眸：“你能听懂我说话吗？能的话点点头吧。”
　　黑狼脑袋一动不动。
　　“果然听不懂，”顾芊芊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样问是不是有点傻，还好周围没有别人。”

　　她乌黑的长发用浅蓝色的发圈扎起来。
　　黑狼伸爪子轻轻勾了勾发圈，它爪子很锋利，即使放轻力度，还是割断了发圈和几缕长发。
　　长长的黑发散了开来，衬着她雪白的脸，像黑夜中盛开的雪色的花，美极了。
　　黑狼直勾勾盯着她。

　　几缕长发散落脸畔，顾芊芊捋到耳后，无奈笑笑：“夏天披头发很热的。”
　　冬天披散着头发倒是不错，像围巾一样，很暖和。

　　羊肉她吃几串就饱了，剩下的都烤熟喂黑狼吃。
　　怕引起火灾，睡觉前顾芊芊扑灭篝火。
　　不远处有片草地，顾芊芊躺下来，小草软软的，躺在草地上像躺在毯子上。
　　黑狼在她身边卧倒。

　　顾芊芊侧躺着，雪白纤细的手指温柔抚摸黑狼墨色的毛发。
　　“阿墨，谢谢你。”
　　如果没有它陪在她身边，她会担惊受怕一整夜的。女孩子晨跑、爬山、走夜路等等遇害的新闻太多了。

　　黑狼鼻子微动，那么近的距离，它能闻到她身上馥郁的香气，似是花香。

　　顾芊芊翻身，平躺柔软的草地上，夏日夜空映入眼帘。
　　两个月亮？
　　顾芊芊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凝眸细看。
　　一轮青色圆月旁有一弦青色弯月。

　　她见过银色的月亮、金色的月亮、黄色的月亮、橘色的月亮、凌晨时淡红的月亮、黎明时淡白的月亮，第一次见青色的月亮。
　　顾芊芊抬手，以她的视角望去，小小的青色弯月依偎着青色圆月悬在她指尖上。
　　这是穿越了吗？

　　黑狼视线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雪白指尖染了澄澈的青色月光，很漂亮。
　　每个兽人都不喜欢青色的月亮。
　　青月之日，兽人不能变成人形，像野兽一样。

　　夜空繁星如海。
　　青色月亮渐渐沉落山头下面，仿佛沉落繁星的海底，看不见月亮了。
　　顾芊芊阖眼，蜷缩柔软草地上，清淡的草香缠绕鼻尖。
　　穿越就穿越吧，爸爸妈妈不在了，狗狗也不在了，她独自活着，无牵无挂，在哪个世界活着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