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顾菟子

8、第八朵花

　　今天要做的事不少，等安晚意从财务报表中抬头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
　　工作的时候不觉得累，现在感觉恢复，稍微一动，都能听见清脆的骨节摩擦声。
　　她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不想动弹。

　　“咚咚咚”，林病已从门口探出头来，举起手中的袋子：“一起吃点？”
　　安晚意也没客气，拿过外卖放在桌上。
　　掀开盖子，浓郁的香气盈满鼻腔，是她最近很喜欢的莲藕排骨汤。
　　林病已坐在她对面，两人身前摆放着一样的食物。
　　埋头开吃。

　　安晚意稍微填了下肚子，才有心情说说闲话。
　　仔细算算，她和林病已已经一起工作四年了。
　　这四年里，不论公私，他们相处都挺愉快，现在也算得上关系不错的朋友。

　　介于这点，安晚意没兜圈子，直接了当道：“我最近做错什么事导致你对我有意见了?”
　　林病已从外卖里抬起头看她，满脸惊讶道：“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安晚意索性挑明了：“那你为什么推荐我去找裴言川？”
　　就林病已这种心眼比蜂窝还多的人，她不信他没看出点什么。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林病已推了下眼镜，神色诚恳，“不好意思，当时一心惦记增加事情的成功率，忽略了你的感受。”
　　安晚意无语：“你看我像傻子？”
　　敷衍都摆在明面上了。

　　林病已：“我认真的。无论是从公司的利益出发，还是从你个人的角度来看，这都是最优选。”
　　安晚意：“？”
　　林病已也太看得起她了。

　　似是看出了安晚意的想法，林病已笑着说了句貌似完全不搭边的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安晚意：“你这是要改行研究哲学了？”
　　林病已耸肩：“有感而发。”
　　“……”安晚意不想知道是什么让他“有感”，她望着林病已认真道，“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是吗？”林病已意味不明道，“可能吧。”

　　他不再提这茬：“快喝汤吧，不然就冷了。”
　　“哦。” 这种态度让安晚意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说不出的憋闷。

　　——

　　吃完，安晚意坐网约车回了家。
　　简单冲了个澡，她躺在床上，闭眼酝酿睡意。

　　半个小时过去，还是很清醒。
　　脑子一直循环播放下午和林病已的对话。
　　林病已的态度实在是引人遐想，让她不禁顺着想下去。
　　难道裴言川……
　　停。
　　她在乱想什么。

　　林病已了解裴言川，她还不了解？
　　就她和裴言川那堆破事。
　　裴言川不把她的照片做成靶子练射箭都是高抬贵手了。
　　好烦。

　　安晚意烦躁地睁开眼睛，今晚要是得不到答案，她也别睡了。
　　心里不知哪来的火，她点开微信找到裴言川的大号，打算一鼓作气将邀请发过去。

　　公司的年会邀请函历年来都是一个模板。
　　安晚意手机里存了张模板的照片，她只要照着打就行了。
　　这一刻，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文字搬运工。

　　刚打三个字，手机黑屏了。
　　安晚意这才发现，她睡前没充手机，手机坚持了一整个白天，在这一刻终于电量耗尽，关机了。

　　插上充电器，安晚意重新点开微信，准备继续将模板敲完给裴言川发过去。
　　视线刚触及到屏幕，她就发现了一件惊悚的事情——
　　那条只有三个字的消息发出去了。

　　模板开头是惯例会有的称呼，亲爱的xx先生/女士……
　　她刚好只打了三个字。
　　也就是说。
　　她给裴言川，发了条，【亲爱的】。

　　安晚意：“……”
　　想骂脏话。

　　更加晴天霹雳的是，时间过去太久，消息不能撤回了。
　　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她。

　　安晚意捧着手机，像拿着一个定时炸弹。
　　或许，比炸弹可怕得多，毕竟她遇不上炸弹，手机却真的让她社死。
　　她正要掩耳盗铃地删除消息记录，裴言川回复了。

　　裴言川：【被盗号了？】
　　安晚意眼睛一亮，觉得这个说法不错，连想借口的功夫都省了。
　　她赶忙去网上现找了一个骗子常用话术：【我碰上急事了，能先借我五千周转一下吗？等我发工资了就还你。】
　　安晚意：【银行卡号】
　　裴言川：【你看我像傻子吗？】
　　他的反应让安晚意松了口气，看来混过去了，危机解除。

　　没开心太久。

　　裴言川：【再发一句，我可以给你转五百。】
　　安晚意：“？”
　　她开始怀疑，裴言川是不是真傻了。

　　正犹豫着，又收到几条消息。
　　裴言川不停催促：【没看见？】
　　裴言川：【五百不够，还想加价？】
　　裴言川：【可以。】
　　裴言川：【再给你五百。】
　　裴言川：【发完消息后，删除我们的对话记录，再把账号还回去。】
　　裴言川：【转账】
　　看着消息，安晚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要是光领钱不做事呢？】
　　裴言川不慌不忙：【再给你转两千。】
　　裴言川：【不久就要过年了，送你吃一个吃国家饭的体制内工作。】
　　裴言川：【不用谢。】

　　安晚意没敢再聊下去。
　　她不想过年被逮到局里喝茶。
　　也不是别的，主要局里的茶不太好喝，她不喜欢。

　　——

　　日子一天天的过，越接近年末，安晚意的工作越繁重。
　　各种年末总结看得她眼花缭乱，每天一回家只想睡觉，根本分不出精力想别的。
　　和裴言川的对话框也停留在他发的消息上。
　　生活恢复成过去的样子，安晚意觉得这样挺好。
　　只除了一件事。

　　卓潇已经催了她两次，让她尽快邀请裴言川。
　　介于上次闹出的乌龙，安晚意决定找个时间将邀请函当面交给裴言川。

　　——

　　星期六，安晚意起得有些晚。她吃完早饭，玩着手机，看见【少管我】发来的消息。
　　她在小区门口，因为没有门禁被拦在外面。
　　安晚意出去接人。

　　和安晚意设想的不同，【少管我】的长相很甜美，说话的嗓音也甜甜的：“姐姐，早上好啊，我就是今天来看房的人，我叫黎清欢。”
　　安晚意礼貌回道：“早上好，我是安晚意。”

　　两人朝里走了一段，转弯的时候角度变化，安晚意看见一个站在树下的人影。
　　是个长相帅气的男生，穿着和黎清欢一样的校服，脸色很臭，盯着地面不说话。

　　她在这住了许久，从没看见过小区里的学生穿这款校服。
　　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和黎清欢一起过来的。

　　安晚意问她：“清欢，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黎清欢笑得很甜：“当然可以啦。”

　　“你认识门口那个男生吗？”安晚意问：“需要把我去他放进来？”
　　黎清欢点头：“我们认识。”
　　“我刚才看见了，只要从里面按一下按钮门禁就会开，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烦姐姐啦。”
　　安晚意也没坚持：“那行，我在这里等你。”

　　黎清欢走到门口，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我都说了我不会被骗，真不知道他叫你来干什么。”
　　顾深黑着脸：“你当我想来？”
　　黎清欢：“那你倒是硬气点直接拒绝啊。”
　　顾深没回话。

　　黎清欢带着他走到安晚意面前：“这家伙是我的发小，知道我要租房一起来看看，姐姐直接当他不存在就行。”
　　安晚意表示理解。
　　黎清欢一看就是备受家里宠爱的孩子，年龄又不大，说不定还是第一次租房，朋友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之后的看房进展得很是顺利。
　　黎清欢对房子很满意，顾深也像黎清欢说的一样“不存在”。从头到尾，都只跟在黎清欢身后，一言不发。
　　只是，安晚意能感觉到他老是盯着自己。
　　警惕性挺强的。

　　黎清欢当场就要签合同，安晚意拒绝了。
　　她神色严肃，将自己被人跟踪，以及找室友的原因都告诉了黎清欢。
　　“你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

　　“不用。”黎清欢把胸拍得啪啪响，信誓旦旦道，“我跆拳道黑带六段，我保护你！”
　　安晚意被逗笑：“那之后可就要麻烦你了 ”

　　黎清欢确定租房后，她们开始商谈具体价格。
　　“因为房子在市中心，又是精装修的，所以价格不便宜。要七千一个月。房子有两间卧室，都是按主卧设计的，差别不大。我现在住的那间多了个阳台，就多付些房租。你一个月给我三千吧。”
　　安晚意补充：“房子是民水，民电，水电费不贵，我们平分。你看怎么样？”
　　黎清欢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

　　商谈好后安晚意将合同收起来，重新给两人到了果汁，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进来？”
　　“我需要时间整理东西。”黎清欢思考了一下，“下个星期五吧。”
　　“行。”安晚意将钥匙递给她，“我最近加班次数不少，你搬过来的时候，我很可能还没回家。你先把钥匙拿着。”
　　黎清欢：“好。”

　　将人送走后，安晚意了却一桩心事。
　　接下来，她准备了结另一桩。

　　她戳开微信，点进漆黑一片的头像。

　　安晚意：【在吗？】
　　裴言川秒回：【号找回来了？】
　　【嗯】字还在对话框里。
　　裴言川：【先证明一下你是本人。】

　　安晚意：人可以死，但不能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