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情人重回虐恋前》空山望月

19、P.无光

　　眼睛看到的，有没有可能不是真的，耳朵听见的，有没有可能不是真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序不懂。

　　他认真读书，人生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杨可和江杰的规划，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他自己选的；他节约用钱，花的每一笔开销都能省则省，哪怕裤袋里就只剩下十块钱他都咬咬牙，笑着说，我都够用。

　　“妈,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什么呢？”他一直听话，为什么要把他和江杰这种只会剥削自己孩子的家暴男混为一谈？

　　从小他就没有自由，每天的任务就是跳舞，他对跳舞原本是喜欢的，可高强度的训练无理由的贬低都成了压垮他自信的枷锁。他用奖金买了一把吉他，当晚就被江杰砸了个稀巴烂，还冲他怒骂嚷嚷着：“学吉他能当饭吃？舞都跳不好还东想西想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学吉他非得学跳舞，难道他就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那晚江序抱着把破吉他一夜未眠，眼睛红肿难消。

　　长大后他勤学苦练，每场大赛他都拿金奖，可最后升学考试他却迷茫了，跳不动了。

　　在他们眼里，他是一个为他们赢得旁人掌声的工具，对他说对你严格都是为了你的以后，稍有不慎就会被江杰掌掴，那些巴掌和辱骂就如洪水猛兽一样让他失眠。

　　正巧江杰要创业，家里缺钱，这不正好吗？就不去什么学费贵的好学校了，还能和好朋友在一起，一举三得啊。
　　于是，狗屁舞蹈天才退出了神话，成为了大众中普通的舞者。

　　“啪”地一声，江序狠狠摔在了地上，跌坐到墙边，双耳似乎都被打失聪了，脸上迅速涌起火辣辣的痛感。

　　他扫了眼乱糟糟的地，视线茫然地回归到杨可身上，江序忍着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道：
　　“妈，我不懂，是我那里做的还不够好吗？是我舞蹈还跳得不够吗？那些奖杯还满足不了你们攀比的虚荣心吗？你看见邻居家李明郎跳舞很棒，到处炫耀就要我学跳舞，我四岁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开始练，长大后我喜欢上了吉他，十岁的时候你和江杰打了我，砸坏了我的吉他，好，我不学吉他了。
　　有了妹妹后，妹妹想要什么你们都满足，怎么一到我就不行了？你说家里没钱，我就省吃俭用，别人穿名牌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不，我体恤家里不容易，我连买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我都思量再三，我都听你们的，但你们有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吗？现在你们究竟要闹哪样？

　　昨天我在家门口坐了好几个小时，平时街坊邻居和你们关系都很不错，听你们说起我的时候都很称赞，可为什么一出事了都躲着我没一个人帮忙？到底是为什么？你们知道我谁都找不到没消息的煎熬吗，有想过这个家吗，有想过我吗？”

　　江妙的哭声停止了，杨可呆呆地看着他，她没想过江序会突然蹦出这么多话，一直以来他都按他和江杰的安排做事，安静听话有礼貌是街坊邻居都称赞的好孩子，却没想到他连十岁那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也不是没有看到江序给他打的电话和留言，可她当时到底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呢？

　　“......这些话，你去问你，还有你的好爸爸吧，杨妙，跟我走！”杨可死死拽住江妙，不由分说就扯住她往门口走，江妙哭个不停，挣扎着喊着：“我要哥哥，哥哥！我要和哥哥在一块——！妈妈要和爸爸离婚，我不要跟妈妈我要哥哥！”

　　“江妙，妙妙！”

　　江序怀疑自己还在梦中，跌跌撞撞跑起来哽咽着去拽江妙的手，情急之下他从裤兜里把自己这些天赚的八百块钱全都塞进了江妙的衣服口袋里。
　　眼前已经模糊了，心痛到快要没有知觉，他看见杨可丢掉了一个箱子江妙被她往外拉，即使她死死扒住门框。

　　最后，他听见门“嘭”地一下被关上的声音，而后屋里就只剩下狼狈不堪的他和罪魁祸首江杰。

　　“走，都走，你也走，你也给我滚蛋！”江杰拿出这些年江序得到过的奖杯和奖牌，一个个往地上砸，用了十成的力道。他像是被钱财蒙了双眼的疯子，面部狰狞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喊道：“妈的这些破奖杯奖牌他妈是真金就好了，养你到底有什么用，一个真金白银都没有！没用的败家子！”

　　这居然会是他的父亲。

　　江序咬牙切齿，手也捏成了拳头，一向文静的他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盯着江杰的眼睛，质问道：
　　“江杰，你创业创的业呢？赚的钱呢，在哪里呢，我怎么一分钱也没看到？当时你不是信誓旦旦保证你这次一定能赚翻的吗？所以呢，全都亏了？现在倒好了，妈妈和妹妹都走了，离婚了，你满意了？你他妈作为一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打老婆和孩子，在家撒泼！”

　　江序脑子里猛地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难以置信却颤抖冷笑着开口，似是呼吸困难：“你.....又去赌了？你去赌了是不是！”

　　“没错，我就是创业失败了，我看不惯杨可那个贱人总对我指手画脚，我就打了她，欠了钱我去赌了，有什么问题吗？”江杰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说得居然理所当然毫不掩饰。

　　“我不光要打她，我他妈还要打你，你个败家子死同性恋！背着我去学吉他！活该你妈要离开你不要你，选了江妙，要是我我也不会选你，选了你给我还债！”

　　江序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江杰嘴中吐出的那句“死同性恋”是在说他，他看着眼前凶神恶煞，顶着个大啤酒肚的矮小男人。睫毛颤抖面部抽搐，他双目红成一片，大脑懵了。

　　......谁，是谁跟他们说自己喜欢男人的，他并没有是个男人他就喜欢，他甚至都还不确定自己到底喜欢谁。

　　所以，所以杨可那句“要他和江杰一起死，原因在这？”

　　江序摇了摇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因为这个，因为他喜欢的人可能是一个男人，所以他就被家里无情的抛弃了，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江序心里乱成一片，哭了又笑道：“谁.....谁跟你们说的，是谁跟你们说的！”

　　他红急了眼冲上去就要和江杰扭打在一块，江杰似也没想到他会奋起，情急之下不知抓了什么东西朝江序身上一甩，江序就在他面前没动了，反而是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后面。

　　那些东西还在乱飘，江序伸出手，他的手上腥红一片，血液从指缝里溜走，又滴到地上。

　　他终于是看清了这些东西——他的获奖证书。

　　而他的右后颈处被他的获奖证书划拉了一条大口子，血液不停地往外冒，似是感受不到痛苦，江序居高临下地盯着江杰的眼睛，嘴唇慢慢有些发白：“钱我都跟你还，你欠了多少？”

　　“......20多万。”江杰也没想到自己会把江序脖子上划出一大条口子，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先前还嚣张个不停的气焰在看到江序血流不止的长口子之后熄了火。

　　江序微微点头，捂住自己的伤口，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我都帮你还，别去打扰我妹妹。”他就这样捂住伤口，一步步靠近江杰，似是封魔了一般走到他面前，重复了一遍，“我都帮你还，别去打扰我妹妹！”

　　江杰本来就只有一米六，这会儿被他带着冷冷的笑容居高临下盯着，江序手上衣服上全都是血，颇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气势，这一瞬间他也腿软了，他是真怕江序这个看起来乖乖的孩子将这些年对自己的不满和压抑通通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行......”

　　江序退开，简单抽了几张纸巾敷在了伤口上，转身走进了房门换了一身衣服。

　　他的脚步虚浮摇晃，江杰也跌坐在原地，点上了一根烟。

　　家里突然又死一般寂静。

　　“你们都别给我回来，都滚。”江杰不停捶地。

　　离开前，江序不甘心地回头问：“同.性.恋就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吗？”
　　但最终这句话他咽进了肚子里。

　　他漫无目的，无处可去，推开门，隔壁邻居家却开了门缝听他们家的热闹。

　　江序抬眸对上他们，目光鄙夷又惊讶，最后嫌弃般猛地关上了门。

　　他站在清醒与麻木的边界线，随时坠落又渴望解脱。

　　江序哽咽着不停地走，四周暗无天光，他挣扎着想要个普通的答案。

　　他几乎忍不住往李明郎身上联想，为了保持清醒，他不停地抓着自己好不容易结痂的长口子，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他相信李明郎，绝对不会是那种背刺他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是自己唯一的玩伴，两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李明郎照顾他帮他忙，他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在背后说闲话的人呢？李明朗又出于什么目的要怎么做，一定不是他......

　　江序强迫自己这样想，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知道他对梁屿有好感的只有他，认识自己父母的只有他。

　　所以....是你吗？是你吗，明朗。

　　江序痛苦不已，他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觉得有些好笑。

　　像是绚烂的烟火，也一定会在几秒之内消失殆尽，而他看起来完美的普通家庭，其实早已内里破碎，一碰就碎，几小时之内就什么都变了。

　　江序泣不成声，原来他才是压倒这个家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