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尔一枝梅，凌寒为争春》日落阳关

37、金生丽水，玉出昆冈（8）

　　川西以西

　　泽尔跟着女子走到这段地脉的终点，女子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了翻。她从石壁中抠出一枚手掌大小，形如鹅蛋的石头。她转身对泽尔展示手中物，说道：“这就是我们复苏太古能量的关键。火山弹。”

　　“火山弹？！”泽尔接下石头颠在手里，颇有分量的样子。

　　女子神秘兮兮地对他说道：“曾经母星人在地星投放孢子以改造万灵生灵躯体，孢子分化出两性诞生出能接纳魂魄的生命体，那些孢子蕴含着母星人最初态基因。你手上的火山弹，是太古纪年里火山喷发时形成的，炙热的岩浆包裹了蕴含诞生万灵生灵的原始灵犀能量，在当时极寒条件下岩浆迅速冷却形成火山弹遗留至今。你捏碎它，它的外壳很薄，很容易捏碎的。”

　　泽尔不置可否地盯着女子，女子痴痴一笑：“你怕我害你不成，我因你而生，你灭我则灭。我那么想活，那么想见识外域世界，怎会害你？”说罢她捧起泽尔的手，用力一合，只听咔嚓一声，泽尔手中的石头碎裂。奇异的光芒从两人指缝中射出，照亮周遭，泽尔看到石壁上全是大大小小、凹凸不均的火山弹。光芒散开，无数细小颗粒漂浮开来，围着两人打转。女子伸出手，那些黑色的藤蔓从她指尖钻出，荧光颗粒像是有所感知一般汇集到这些藤蔓上面。没一会儿，这些颗粒离开女子飞向泽尔，并逐渐将他包裹。

　　这些原始灵犀穿透泽尔的身体游离，围着他打旋。

　　女子见状不由泪流满面：“你看，它们能感知你，却无法融入你。你接受我吧，让我回归你，让我帮你吸纳这些原始能量，难道你不想更强大，不想重现属于我们的荣光吗？！”

　　泽尔借着颗粒散发出的微光，盯着女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如何回归我？”

　　女子窃喜，以为他同意，遂急道：“只要消除你魂魄中的神格就可以了！”

　　消除神格？！泽尔灵犀一闪，脱口而道：“弑神阵？！有神人替你布置弑神阵对付那位发现你的神人，让你吞噬掉他的魂魄！”

　　女子见他怒目相视，反而颇有意味地冲他笑了起来，她不以为然地道：“化茧成蝶就是改变自己生命形态的过程。没有舍哪有得？”

　　泽尔斜睨了她一眼，心想她也太高看她自己了。泽尔的神格至强，要布置针对他的弑神阵估计得是他大伯无邪那种级别的神人才形，就算依托山川河海之势勉强算出所有高阶卦位，也没有足以启动阵法的能量。泽尔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神域生存手册，地星的护卫星月球就是一个顶级弑神阵的承载体，只是失去能量供养，月宫里的弑神阵也成了太空遗迹。

　　在泽尔走神之际，包裹着他打转的灵犀颗粒已经慢慢散开，飞入周围石壁。这些进入石壁的颗粒聚少成多形成了一条条诡异光带，这些光带相互交织如一张密密实实的网，每一个网格围着一颗火山弹。

　　“怎么会？”泽尔被这奇景震惊，头顶至脚下的空间都被网状光体覆盖。他伸手触摸了下左侧石壁上的网格交织处，却见以他手指为中心点向外发生刺激反应，兴奋源沿着网状光带传播，像水泼一样扩散至整个空间。泽尔感到所处网状空间随着这种传布发生了震荡反应。他惊骇道语无伦次：“怎么会这样，这些网状体就像神经网，怎么可能？！难道它是个生命体？可我们所在之处明明只是一条矿脉，何以如此？”他伸出双手去触碰网状光带，触发了更多的震荡反应，兴奋源一波波的涌动扩散而出，网格剧烈收缩的状态就像胃痉挛。

　　“哈哈！”女子拉过泽尔的手，柔声说道：“你让它平静一点，不要像没见识的傻子一样。”

　　泽尔觉得女子说得对，他就像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看啥都稀奇！他遂笑了下，又望向女子说道：“这些原始灵犀颗粒是一种生命体。”

　　女子伸出手指做了个禁言动作，她虚弱至极得靠在泽尔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不要说话，闭上眼睛。你沉下心去感受它们，它们的气息、它们的声音还有它们的感知。它们出现在混沌能量即将耗竭的末期，它们是诞生出灵犀生灵的始祖，是我们这类生灵的本源。”

　　泽尔喟叹一声，感觉女子正在往下滑，遂出手搂紧女子，跟着她一起闭上了眼睛。他听见了如瓷器碎裂的轻微声响，声响清脆灵动如随风飘荡在山谷中的精灵，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琳琅叮咚的脆响是一曲生命的乐章。

　　泽尔虽然紧闭双眼，却清晰的看见网格中的火山弹接连碎裂，蕴藏在石壳中的灵犀颗粒飘散开来，它们进入石壁延伸网状光带像更深处探寻，它们覆盖住更多的火山弹，碎裂它们的同时发出更多更悦耳的叮当声响，更多的灵犀颗粒加入到这场开疆扩土般的热烈扩张中。

　　泽尔睁开眼睛，最开始的网状形态已经发生改变，随着加入的颗粒越多，网格变得越小越密直至成为一个星光涌动的整体。

　　泽尔走近光带，颗粒与颗粒在碰撞间摩擦出花火，花火中诞生了全新的灵犀颗粒。这些灵犀颗粒深入石壁，令其玉化。灵犀颗粒继而吞噬掉了玉化物质，颗粒壮大后碰撞加剧，玉化速度加剧、石壁被其蚕食的速度也同步跟进。灵犀颗粒通过这种方式不断蚕食石壁，推进甬道顺着地脉方向延伸。

　　女子说道：“你看，生灵自会寻找生路。一粒灵犀生灵苏醒，它就会想办法唤醒其他同伴，当族群达到一定数量就会改造周围环境以图让自己存活下去。它们那么顽强，即便沉睡万年，一朝唤醒又是生机勃勃。你又为何不给它们一些机会呢？当灵脉复苏之后，丽水金沙、昆冈玉化，这片地域就是灵域，就是独属于我们的乐园。”

　　女子说罢，拉起泽尔的手踏上灵犀颗粒开辟出的道路继续前行。

　　四壁摇晃了下，继而是从脚底之下传来的嘶吼与震荡。

　　自从见识过封印攸克辛海下秘密之后，泽尔对这种从大地之下传出的嘶吼、震荡就产生了应激反应，他以为又是什么混沌魔物，要是再钻出一只形似章鱼的巨型怪物的话，他怕是只能自祭神魂才能镇压。思及此，泽尔不由紧张起来。

　　女子捏了捏他的手说道：“这是玉化改变地质结构造成的响动，玉化就是吞噬有机物的过程，这样会导致断层扩大，继而发生坍塌。根据过去神族文献中关于灵犀生灵与魂魄生灵的释义，构成魂魄生灵躯体以及支撑其生存环境的是有机化合物，所有有机化合物的基础都是碳元素。而在神族文献中关于我们灵犀生灵躯体的构成元素记述为无法测定，支撑灵犀生灵生存的环境基础是无机物，这种无机物的基本元素是硅。现在整条横断山脉都在玉化，根据人族古籍所记，古蜀国人酬神祭天的方式与同时期其他地域的人族部落惯行的人祭不同，古蜀国人用于酬神的是大量的龙门玉、玉化贝、玉化象牙等矿物。龙门玉的主要元素是硅，另外含有少量的铝铁氧化物，这与这座太古火山内灵犀颗粒玉化土石后所产生的新物质元素一致。我推断古蜀国人所谓的酬神实则是在用这些硅基物质供养残存于此的灵犀生灵。”

　　泽尔听罢停下脚步，他对吟唱者的叙述中也曾有过类似猜想。依据西弗利斯家族典籍所记，当年跟随灵皇进入大荒的皇族也生死不明，如果他们真的趁着大荒暴乱和大洪水灾害的双重混乱沿着横断山脉南逃至此也不是不可能。这些灵犀皇族成员也要传承，还有强大的灵皇灵脉也需要有个类灵犀的寄生体。

　　思及此，他表情不定，似有犹疑。泽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灵脉尚且如此难搞，尚且能搞出这么多事，那属于灵皇本尊的灵脉能量何其强大。它所寄居的躯体又是否是一具玉化过的人族躯体，那些祭司所穿的铜制防护衣是否是在不断玉化人躯的过程中研制出来的。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说道：“你告诉我，除了这处太古遗址而外，你还在哪里尝试玉化山脉恢复灵域生态？”

　　女子摇摇头，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整个计划已经推进到了何种程度。她说道：“你怎么会认为是我在玉化山脉，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这一切是灵犀能量感知到了你和灵皇的存在，自我苏醒的结果。”

　　泽尔咬了咬牙，压制着愤怒说道：“没有灵皇了，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灵皇了。你以为让一座山玉化就能重现灵域？按照你的观点，如果是生灵种群决定生态环境的话，那更加重现不了灵域。”

　　女子微愠，皱眉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泽尔诘讽，他抬手指了指此间涌动的灵犀颗粒说道：“它们真的是因为我才苏醒的吗？如果是得话，又有什么用？我这个勉强算作类灵生命体普天之下唯我而已，就连我的胞妹都是纯人族。你知道人族人口有多少吗？一座玉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座待开采的贵价矿。要论改造环境，凭我一人能对抗那么多人族吗？”

　　女子不解：“我只是想恢复一个属于我们的灵域，范围不会很大。这关人族什么事？我们干嘛要对抗人族？”

　　泽尔白了她一眼：“你要造座玉山出来，萧帝国的官员就会过来对我们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继而几路兵马围山采矿，那些玉就不是我们的能量共应体，而是充盈帝国国库的有价物。”

　　女子惊声说道：“什么？！难道今下人族敢与神明争能源？他们不知道天子代天牧民，连他们的皇帝都只是在给神明打工吗？”

　　泽尔蹙眉，满是嫌弃地道：“你吞的都是些什么魂魄，思想过时了。如今的萧帝国的皇帝早已不看神明脸色。并且我郑重声明一点，我们灵犀生灵从不以神明自居。玉器、金石是精奢品，会有很多人族跑来挖矿换钱的。”

　　女子怒道：“钱钱钱，人族真是浅薄愚蠢！什么东西到他们手里只知道换钱！真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对他们的打击一点都不值得抱有负担！”她盯着泽尔，拽紧他的胳臂说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本体，我都应该回归你！”说罢她不知从何处生了蛮力，拽着泽尔跑向由灵犀颗粒拓展出的道路。泽尔脚步加快之际一股推力至脚底传来，如御风一般托着泽尔与女子向前飘移。

　　“怎么回事？”泽尔问道。

　　女子答道：“用过去纪年里人族对于此类研究结论解释这种空间瞬移现象，便是玉化后的新物质所产生的磁场能与我们灵犀生灵或特殊金属产生逆磁效应。”

　　泽尔白其一眼，都不知道这个灵脉从那位神人魂魄记忆里学到了多少非当下纪年的知识。这样的瞬移让泽尔想到了西帕高地上的空间转移阵，不知是否也是所谓的逆磁效应。

　　这磁场能量如此强劲即便通过荧光闪烁的甬道也把泽尔弹射进入远处的深邃黑暗。泽尔以为自己会碰壁下意识双手护头，万不曾料到他落入了开阔空间。冷风从头洞灌来，吹的女子衣袍摇曳飞卷。泽尔稍没站稳，踉跄了几步才发现脚下路面并不平坦，坑洼凹槽纵横交错。

　　泽尔心中不安之感越甚，他问道：“这是哪里？”一开口便是重叠回音，不知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大。

　　女子走进黑暗深处，阴恻恻地说道：“你猜想的对，我不是独自在面对，我背后有神人。放任我寄生的神人心甘情愿想与我融合，他自己给自己布了个弑神阵。”

　　泽尔也在移动脚步，他感到脚下沟壑似卦位，他疾步向外围走去，可无论他如何加快脚步也走不到边缘，一股怪力吸附着他让他逃无可逃。他索性转身朝位于中心点的女子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你满口假话！他是神人，有着能量容纳值最高的神魂，他干嘛要舍弃神格与你融合？”

　　“哈哈！”怪异笑声回荡开来，似魔音剜心。

　　女子说道：“你以为离开神域供养的神族还能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明吗？他们屈居在雪山，以残存在雪山内部有限的大荒能量苟活而已。别说精进修为，他们甚至不敢使用修为。他想要融合我，因为我是灵脉，我能汲取天地之力。起先我也不认为自己能融于他，可他告诉了我一个关于缔造神域的秘密，我才相信了他，才进入了他的躯体。”

　　泽尔问道：“什么秘密？”

　　女子：“当初二代神带领大荒生灵反抗一代神，他们冲撞不周山导致母星巨舰坠落毁坏。有神修补了巨舰并将之改造成了神域，神域悬浮外空，汲取地星能量供养神域。你知道这个能量汲取装置在神域的名称吗？”

　　泽尔脱口而出：“能量汲取装置安放在灵枢殿，转化能量装置在九天合璃宫。”

　　女子怪笑两声：“你没去过神域，对神域的构造倒是挺清楚。若我告诉你，灵枢殿是灵皇灵脉，九天合璃宫是灵皇灵躯的话，你会不会感到三观颠覆？”

　　泽尔的确颠覆了，如果女子所说之言是事实的话，对泽尔来讲岂止是颠覆三观，简直就是信仰崩塌等同于否定了他立世根本。如果女子说法成立，那么泽尔并非代表着灵皇与石精奔赴彼此的累世努力而只是一场关于新势力取代旧势力的阴谋与骗局。

　　泽尔瞳孔剧烈收缩，他呼吸困难，他调节了好半晌才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狗屁！”

　　泽尔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幅画面，十年前，在西帕高地，西家城堡里，林书翰单膝跪在泽浣面前，伸出双手捧起一缕黑发抵在唇边低喃一句：你是我的信仰。那一刻深深地烙印在泽尔内心，他的荣光、他的骄傲并非源自他的灵犀与神格而在于他诞生于一种崇高的情感，这种情感源于爱情归于忠诚。很快，泽尔甩甩头，又说了句：“我不信。”

　　女子耸耸肩：“真假我无从考证，因为这些也只是这位神人道听途说万万年的猜想。两套系统的真实构造无人知晓，就算灵枢殿与九天合璃宫的神官们研究了万万年也是一头雾水。反正，他希望我能帮他吸纳天地之力，甚至以为只要我能与他融合，他就能成为灵犀生灵靠汲取矿物能量存活。哎，单就神域诠释的生命体演化论来讲，他这种想法不知是算生命体的进化还是退化。反正，他给他自己按照月宫标准布置了个时分庞大的弑神阵。我想这个弑神阵也可以用在你身上，我觉得他在剥离神格的过程中不算太痛苦，你可以尝试用这种方法切割掉你的父系基因。”

　　泽尔后退几步低头一看脚下阵眼已然启动，心想是卦阵捕捉到了他的神息，但他还是不可置信地道：“这种体量庞大的阵法，需要很多能量，就算这里正在玉化也不具备成为借势的山川地势。”

　　女子点点头，赞许地道：“所以，他收买了个尤拉，从其手中得到些让人惊艳的宝物。”女子抱住泽尔的身躯，满足又歆羡得说道：“主人，承认我、接受我，让我回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