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之人》文心雕鱼

40、死而复生（六）

　　“伊瑟？！”

　　怎么会？他不应该被关在苦城的地下室吗？

　　安特的猜想被证实，反而让他陷进了另一种忧虑之中。他背靠在窗框上，窗帘在他身后鼓动。喜悦与惊讶让他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

　　伊瑟单膝跪在床上，仰着头，心情激动，但还记着自己契约被单方面终止的仇，于是哼了一声，坏心眼地装作不认识：“你又是谁？”

　　这回轮到伊瑟看不清安特的神情：“——你这家伙……”

　　那声音嘶哑委屈愤怒，让伊瑟心里一空，没由来地慌张起来。

　　安特吸了一下鼻子，转过身，一只脚踩在窗台上就要出去。

　　“等等！”伊瑟急了，双腿都爬上床，一把拉住安特的手腕，这个带着月光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决绝。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少年垂着头，碎发遮住眼睛，手臂绷得紧紧的，呼吸急促，声音低沉。

　　“我……”伊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不会显得自己那么幼稚。

　　安特没有得到回答，甩开他的手，又要走。

　　“我说让你等等！”伊瑟张开双手，想要一把抱住他，却被突然转头抬眼的安特吓了一跳。

　　那双红红的眼睛里金砂流转好像燃烧的火光，金色的蓬松的头发让他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他紧咬着牙齿，一步向前，揪住伊瑟的领子带着他走了几步，两个人的脚步交错，把床单弄得乱七八糟。

　　安特将伊瑟一把推到墙上。

　　伊瑟才发现面前的少年已经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想到你有可能真的忘记我了，我难过得几乎要窒息了！”

　　安特低声道，将头埋在伊瑟的颈窝中，用力地吸气，似乎想要将那股奇异的花香刻进肺里。

　　“一想到我只不过是你漫漫生命长河里的一朵水花，我就……”

　　“安特……”伊瑟有一种自己是一团气体的错觉，好像在他的呼吸中慢慢与他融为一体了。

　　伊瑟歪了歪头，将脸贴在安特的脸上，少年的耳朵好像烙铁一样滚烫，脸也是。

　　完全没有哄人经验的伊瑟只好无奈地出卖色相，蹭了蹭他的脸，轻声道：“这么久没见了，抱抱我。”

　　这招出乎意外的好用。

　　安特的愤怒随着声音戛然而止，他沉默了一会，僵硬的脸庞变得柔和，他松开揪着领子的手，然后犹豫颤抖地顺着腰两侧虚虚搂住，头埋得更低，好像完全没了脾气，为自己刚刚的失态羞得抬不起头。

　　“怎么两年没见，还是这个性子。”伊瑟被他青涩害羞的动作可爱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特绑着绷带的手，覆盖在他的后背，像孩子撒娇一样紧贴着慢慢收拢，然而看不见的角度里，金色的眼眸垂下，带着几分阴沉与占有欲。

　　伊瑟错了，他的性子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新乡，像改变其他人一样，也改变了他。他想要替父赎罪的愧疚，他想要保护同伴的责任，他想要功成名就的野心，都在他深陷沼泽时踏在他身上的一脚脚中粉碎了。

　　为了消磨他抵抗的意志，沼泽在修复他的身躯时，一遍遍地在脑海里给他播放着新乡遭遇的一切。

　　他也一遍遍地经历雪莱在他怀里重伤昏迷的无力，众人踩着他身躯逃亡的无助，弗热松开他手的绝望，被沼泽万箭穿心的痛苦……

　　以及，众人离去只留自己面临死亡时，跨越万里毅然挡在身前的那抹银色身影。

　　他的月光他的执念他的……

　　他的！

　　快要被那段回忆逼疯的安特在获得手臂控制权的第一秒，就拿起了周围锋利的石片狠狠扎进自己的脖子里，但是这个无意义的举动只是延长了恢复的时间，拉长了这场酷刑。

　　或许他已经疯了，只是有一抹银色的月光还照亮着他残存的理性。

　　……

　　“昨天食人魔竟然没有吃人……”挖矿的间隙，之前的年轻领袖苏怿悄悄凑到安特身边，略带惊讶地开口。

　　“我知道。这不是好事吗？”安特点点头，昨天伊瑟已经跟他说了自己模仿精灵的气息引诱哈比的事。

　　美味的蛋糕就摆在面前，哈比对粗糙难吃的干粮自然没了胃口。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饿极了的哈比就不会在乎好不好吃了。

　　“可是食人魔不是越饿越疯越强的吗？”苏怿很担心还被落在营地的那群人：“我们这里逃走之后，他们怎么办？”

　　“营地那里不用担心，有人保护他们。”安特非常信赖伊瑟，既然对方主动开口帮忙了，就一定能够做到。“而且我也会过去，哈比就交给我了。”

　　苏怿惊讶地看着他，他知道的计划只到他们逃走，没想到安特还打算和哈比一战。

　　“你昨天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潜入营地的？晚上矿洞不是会落下铁门吗？”苏怿很好奇，安特不仅出去了，还和营地里的人联系上了，营地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是一个秘密。”安特不想回答，搪塞过去。

　　“好，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苏怿点点头，没有强求，毕竟有人愿意救他们已经很好了，太多的怀疑与质询只会伤了恩人的心。

　　“躲在高处的洞窟内，万足石虫真的不会发现我们吗？大家还是很担心这件事。”

　　“记住，不要睁眼，不要惊慌。一直等声音过去之后，再从洞穴里出来。”安特很认真地点点头。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万足石虫的眼睛长在腹部没错，但却是一双退化的眼睛。

　　常年在黑暗中活动，它进化出了敏锐的嗅觉和听觉，不再依靠眼睛。

　　但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倚仗并不是万足石虫发现不了高处的矿工，而是躲在石虫影子中驱赶石虫向前逃窜的贝尼。

　　贝尼虽小，但却是神话中扎那赫之犬的一员，对于各种魔兽都有等级上的压制。

　　苏怿听着这些奇怪的要求，认真地记下，然后感激地鞠了一躬。

　　……

　　今天的矿洞极为安静，开凿矿石的声音叮叮当当，充满了坚定与力量。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如今顺从，要么累死在矿洞中，要么成为哈比的食物，而反抗，却会有一丝希望，哪怕失败，最多也不过一个死字。

　　监工提着鞭子巡视在矿洞的各个区域。

　　突然两个矿工不知道因为什么爆发了争吵，一个扑到另一个人身上，开始拳脚相向。

　　“住手！你们干嘛呢！”注意到这里的几个监工跑了过来，大声呵斥。

　　两人非但不停手，反而打得更加激烈，在地上滚来滚去，靠近看热闹的矿工被打了一拳，也愤怒地加入其中。

　　“分开！回去工作！”几个监工掏出鞭子没头没脑地抽过去，有个机灵老练的监工转身想要跑出去和二当家魔阵师汇报，却在拐角处，被伸出的手捂住了嘴巴揽住了脖子，拉进了一处小洞中。

　　“安……索德，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我们……”他听见一个紧张的喋喋不休的声音。

　　“嘘——”紧贴着后脑的地方传来温热的呼吸，监工慌乱起来，意识到了处境危机，正要挣扎，却觉得脖子一凉，整个人如同漏气的气球，生命力从脖子的割口处喷涌而出。

　　他只能发出一声喟叹，一下软倒在地。

　　里面正挥舞鞭子的监工感觉背后一股凉气传来，再回头，发现周围的矿工不知何时分成了两群，已经围了上来，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铁镐。

　　而面前被抽得遍体鳞伤的矿工趁他惊讶的时候，也爬了起来，高举的铁镐在火把的映照下，闪过一道光亮，最后凝聚在顶端，快速落下。

　　而这样的事发生在矿洞各处。

　　……

　　安特丢下手中山贼的尸体，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随即又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猛然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玛林心思细腻，以为他是在为杀人而感觉罪恶，连忙开口安慰：“在之前矿工人手充足的时候，这些监工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人，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安特甩了甩铲子上的血，又从腰间取下铁镐，向洞穴深处——之前找到的石虫所在走去。

　　“你跟着他们，别跟着我了，待会我可能顾不上你。”安特好心提醒了一句，虽然他现在对人性已经有些失望，但内在的性格和多年的习惯让他还是在为他人考虑。

　　“你要拿铁镐和铲子对抗哈比吗？”玛林担忧地看着他，没有监工出去通风报信，外面的魔阵师也没有进矿洞的习惯，短时间内没有人会发现他们的计划，所以有些话，他要在躲起来之前说完。

　　安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站定脚步，静静地听着。

　　“去找被夺走的「逆旅行人」吧！若是您真能打败哈比和魔阵师，就是我们的大英雄！就请用逆旅行人终结他们！”玛林郑重地开口。

　　安特没有听出他的忍痛割爱与赠予的心思，只是在心里回想起逆旅行人的手感。

　　它和安特之前用的骑士长剑不同，剑刃更宽一点，没有护手，剑的重心也不像别的在靠手的位置，反而在距离剑尖三分之一处，这使得劈砍更加自如。

　　听这个名字，想来这把剑应是北大陆的制品，那里以能人巧匠，神工鬼造闻名，又被称为“熔炉的北大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4-25 18:47:13~2024-04-29 16:0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囧囧、阴阳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厌椿、折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折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