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路过他》绿芍药

43、第 43 章

　　“你不想去？”沈逸伦双手放上方向盘，那意思分明不是问她愿不愿意去，而是问她愿不愿意同他挂同心锁。

　　怎么之前她说了好几次他都说无聊，现在……不无聊了？

　　“可以明天去吗？”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事情太突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车子已经开上成雅高速，许攸整个人都傻了。问不问又她有什么区别呢？她是看出来了，沈逸伦铁了心要去峨眉山，她就算今天不去，明天还是会被他忽悠过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凡他想要什么，想方设法都要完成，她那点微末的抗拒真是毫不影响他的决策。

　　“你这两天怎么怪怪的？”许攸问。

　　其实他的心事不难让人看出端倪，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表现的那样明显。

　　“你是在介意赵承奕的事情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联系了，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

　　沈逸伦面上看不出情绪：“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高雅和金泠没有谁能拍着胸口说知道。

　　“那什么……”许攸砸吧了一下嘴解释道，“赵承奕……算是我的大哥哥吧。我那个时候确实喜欢他，但是，他好像不喜欢我。时间久了，我也就放弃了……如果你非要问我，我现在对他什么感觉？应该只有怀念……是怀念，不是喜欢。我只喜欢你。”

　　“哦。”

　　“沈逸伦，你要不要这么阴阳怪气？我讨厌你这个样子！我不认为赵承奕对我们的感情有什么影响，你不要借他对实施我冷暴力！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早点告诉我！哪怕要和我分手，我也绝不纠缠！但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

　　可是，你不是曾经把我认成他了吗？沈逸伦苦笑，知道这句话不能说，也就没有开口。

　　许攸依旧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连威胁带恐吓，说着说着把头轻轻地靠在椅背上。

　　她困了，居然睡着了。

　　真是没心肝。

　　电台中播放着国风名乐《诗经》，沈逸伦随手把音量调到最小，里面女歌手嗓音细腻婉转似有淡淡轻愁：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沈逸伦听到这儿毫不犹豫关上电台。

　　许攸醒来时离目的地只有60公里，她让沈逸伦在服务站稍作停留，买了水和零食。

　　喝下几口冰拿铁许攸又活了回来，拧开乌龙茶喂沈逸伦喝：“说起来你仿佛从来没提过叔叔阿姨？”

　　嗯，她的父母是怎样，她已大概同他说了。但是沈逸伦自己的事却鲜少同许攸说。许攸不想让话题显得那样冒昧，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只是随意问问。”

　　许攸知道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总有一些不可触碰的话题。

　　之于许攸这个不可碰触是赵承奕，而之于沈逸伦，许攸猜测是他的父母。因为沈逸伦从认识许攸至今接近一年多的时间从未提过父母二字，在她面前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这在向来看重血缘亲情的中国人身上显得极不寻常……就连她那不怎么靠谱的二婚爹妈，还会时不时给她发个视频问她最近状况。而沈逸伦的父母，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他们连过年都不曾联络。

　　“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只是……我以为你应该不感兴趣才对。”

　　许攸的确对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是那个人是沈逸伦啊。

　　许攸：“我想听，你说吧。”

　　沈逸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从哪儿开始，很久以后：“你知道……我是参加海选去的韩国吧？”

　　许攸点头，这些古早瓜高雅一早就给她科普过了：“所以呢？”

　　沈逸伦目光注视着前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那个时候我高三还有半个学期高考……我的父母对我抱有很高的期望。怎么说呢？他们是比较传统的中式父母……”

　　“我父亲是历史老师，母亲是省歌剧团的演员——拿过国家级奖的那种。我之前还有个姐姐，养到六岁溺水死了。所以……父母三十几岁又生下我。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失去过一个孩子格外紧张，还是因为他们本就对孩子控制欲极强，总之他们看我看得很紧。”

　　“你能想象吗？我到初中都不会自己剥鸡蛋壳，降温了也不知道穿外套。我的父母除了学习外，凡事都为我做好力求尽善尽美。我每周参加很多课外班，偏偏我不喜欢学习，也没什么天赋。这不奇怪，儿子可能总是遗传母亲多些……”

　　“总之，我就是一门心思的喜欢唱歌，并且喜欢模仿电视剧里的台词……我高中参加了舞蹈社团，学了些在他们眼中很上不来台面的街舞。”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酷啊。”许攸插嘴。

　　沈逸伦摇头：“你不会明白的，在那样的家庭就连课外书都是被选好的。就像你的父母虽然也会要求你好好学习，但还是会培养你的业余兴趣。而我所学的每一样都是为了加分和满分，我但凡表现出一丝兴趣兴趣便是又打又骂。”

　　“我都十六岁了，我父亲还会用皮带抽我，有时候是沾了盐水的毛巾……那玩意打在身上不留痕迹，但确实很痛。”

　　许攸瞪大双眼，难怪当初沈逸伦会用毛巾抽武红兵，这是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啊。

　　“但是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越是如此我就越发叛逆。我打着上课外班的幌子和伙伴一起参加街舞比赛，拿到奖杯却要藏在别人家。因为这些荣誉对于他们来说连粪土都不如。总之，我眼里的锦绣花团之于他们就是大逆不道。”

　　“那时候我有一个跳舞很厉害的师兄去韩国当了舞蹈教练，我很羡慕……我想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高三时SMM公司来北京海选，我买了一张机票就去了……后来的结果你该都知道了。”

　　“嗯，那么多人最后选了你，你还是很有实力的。”

　　“实力？不，SMM公司一开始看好的并不是我，给我的答复是让我回去等待结果。因为在韩国练习生是完全成熟的产业，他们选择新人参考的因素并不止外形和嗓音，也不是一次两次通过考核就可以成功出道。前后大概花了半年时间我以为没戏了，结果参加完高考那边通知我，我通过了最终考核。我害怕父母阻止……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好勇哦！”

　　“过了两个月，我以为父母消气了打电话和他们联络。收到的却是一张和我断绝亲子关系的声明……他们说，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孩子。”

　　“我当时挺难过的，不过也没有什么因为我的高考分数根本没有到他们希望的一本，我又不愿复读，更不愿意选择一个不喜欢的专业。再说韩国练习生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例子比比皆是……无非都是因为他们走着与父母背道而驰的路罢了。我只是觉得，我不甘接受他们的安排，不屑于成为一个他们想要我成为的人仅此而已。”

　　“那你一个人怎么生活的啊？”许攸诧异。

　　“刚开始很难因为韩国房租很贵，不过最早我们可以住公司，饮食虽不习惯至少是免费的。但人在异国他乡不可能一点花销都没有，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费用，比如说上语言学校什么的……我就搞代购、介绍朋友整容，卖减肥药。公司那个时候会发底薪，大概人民币3K左右，出道以后是要还给公司的，但光靠这点钱迟早要饿死。后来我去了小公司，情况更糟……如果打工就意味着没有练舞和上课时间，身边许多人都因为这个原因坚持不下来。还好，那个时候韩货流行，我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就可以赚钱。于是我也不急着回来，当时有国内经纪公司挖我，我混得不好不想回国被嘲笑，所以没有回来。但我没想到那批回国的艺人都红了，我想我可能错过了什么，等我想回来又真正回来的时候，圈子里已经不需要我这类人了。你知道的，这个圈子永远不缺人。”

　　“于是，我开了工作室。我想也许我一直想证明并非他们安排的路才是真正的康庄大道。我自己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但是许攸你知道吗？他们根本不在乎。不在乎我过得好与不好。到现在为止我在他们心中依旧是一个叛道离经的小丑。”

　　“不过……无所谓了。”

　　“不是的，我觉得你很好。”

　　许攸找不到其他话安慰沈逸伦，万事万物唯独父母不可替换，他是如此，她也如此。他们能做的都只有继续向前永不回头，既然过去让人不开心，直接抛弃就好。

　　这个世界上爱他们的人那样多，并不需要奢求得不到的东西。

　　他也不必事事要强，无畏的证明自己。就是换她养他，也没有什么。

　　她原以为他是冷漠的、淡漠的、古怪的，毫无所谓的。原来他也是那样渴望的、奢望的、满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