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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呀,郎君的笔断了!”看到被浓墨遮住的字,顾诚因身侧的小厮青才,脱口而出。

      顾诚因很少用毛笔,因毛笔需要更多笔墨,也会占用更多的纸张,竹管笔则不同,价格低廉不说,写出来的字又细又小,一张纸上能写出很多字来,方便书记也更加省钱。

      只是唯有一点不好,竹管笔的笔尖处会因长期被墨水浸泡的缘故而断裂。

      顾诚因手上的笔是他最后的一根竹管笔,原本他是打算等今日散堂后去西市买,没想到这根笔尖断得真不是时候。

      林温温还以为堂中只剩她和珍珠,听到青才的说话声,这才想起身后还坐着一个顾诚因。

      她不愿让别人看到她伏案哭泣的样子,连忙从案上爬起,用绣帕擦着脸上泪珠,可随后身后便又传来顾诚因的低声咳嗽。

      一咳便是许久。

      林温温蹙眉,不动声色地将身下软垫朝前挪了几分,又用帕子掩住口鼻。

      青才拿出水袋递给顾诚因,愁眉苦脸道:“下半堂课可是要默写的,郎君没有笔可如何是好?”

      这话传入林温温耳中,她脑袋当即便嗡了一声,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去问青才,“你方才说什么,默写?”

      青才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朝她点头,“回三娘子,待会儿要默写诗经。”

      林温温那好看的一双杏眼瞪得极大,她抱着最后的侥幸追问道:“那我怎么没听宋先生说?”

      青才还在为顾诚因没有笔而犯愁,一时也没想那么多,直接道:“宋先生说的时候,三娘子睡着了。”

      林温温顿时语塞,红着脸回过身去,小手不安地绞起帕子。

      方才兄长临走前还特地嘱咐她,下堂课可不许再丢林家的脸面,却没想到这么快,她便又要丢丑了。

      眼见林温温急得又要落泪,珍珠一边小声宽慰,一边去翻书箧,“三娘别着急,奴婢记得咱们带《诗经》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林温温更想哭。

      带书又如何,眼下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她哪里记得住嘛,总不能旁人默写的时候,她在案下偷摸翻书吧。

      有一瞬间,林温温当真动了抄书的念头,可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个做法行不通,这堂中空旷,且学生又少,万一被宋先生发现,岂不更加丢脸。

      林温温正值欲哭无泪,眸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的紫毫笔,一个念头忽地冒了出来,她在桌案下扯了扯珍珠的衣袖,与她悄声说了两句。

      片刻后,珍珠拿起林温温的紫毫笔,转过身,轻咳了一声,扬起下巴道:“既然郎君的笔坏了,便用三娘的笔吧?”

      说着,她将笔递到青才面前。

      青才很是惊讶,一时不敢上手去接,而是去问顾诚因的意思,“郎君,这笔……”

      顾诚因没有半分犹豫,甚至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淡道:“不必。”

      “啊?”珍珠当即愣了,忙又去看林温温。

      很明显,这主仆二人都没料到会被拒绝,林温温气得咬牙,暗道这个顾诚因不识好歹。

      可到底眼下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林温温还是耐着转过身来,从珍珠手中将笔接过,亲自递到顾诚因面前,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顾表兄,我的羊毫笔可是用兔毛做的,特别好用,你试试就知道了。”

      怕被再次拒绝,林温温顿了一下,又立即补充道,“我不是借给你的,我是送给你的,你便是用坏了也无妨的,真的……”

      小女娘的声音很轻,很柔,却依旧能够听出她心中的急切。

      顾诚因终于抬眼,那平静无光的眸中,带着几分不解地朝林温温看去。

      小女娘唇角的弧度扬得恰到好处,精致的鼻尖因为方才哭过的原因,有些发红,而那双眼睛,也因泪水的冲刷显得格外透亮。

      看到少年终于有了反应,她忙将笔朝他眼前又伸了半寸。

      与此同时,绯红的袖口也在不经意间滑落,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就这样闯入了顾诚因的视线。

      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眸光微停了一瞬,便淡淡移开,抬手接过了面前的紫毫笔,薄唇中低低道出一个字:“好。”

      音落,他将脸转去一旁,拿出帕子掩住唇角又是一阵低咳。

      林温温眉心轻轻蹙起,极力让自己不要表露出嫌恶的神情,她想问顾诚因染了何病,却又说不出口,想了想,最后只是挤出一句关切的话,“表兄要多多注意身子。”

      说完,她不紧不慢的回过身去,可下意识还是将那软垫又朝前挪了几寸。

      第二堂课开始后,果然如青才所说,宋先生要他们默写《诗经》中的段落。

      世家子弟的字迹都得了夸赞,尤其是宁轩的字,苍劲有力根本不像出自少年之手,老先生看了赞不绝口。

      林海的字也是极好,卢萧的略逊一筹,至于顾诚因,老先生只是道,“过于凌厉,笔锋需收。”

      三位小女娘,只有林清清的字得了夸赞,卢芸的字不比林温温强多少,老先生也未批评,只是摇了摇头,要她勤于练习,而林温温,因为将自己唯一的笔也让给了顾诚因,她没能完成默写,特意起身与宋先生行礼道歉。

      老先生没有责她,反而还当着众人面夸她,“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已。”

      这是林温温自懂事以来,头一次听到有人夸她是君子,当即便对这位老先生生出了无限的尊敬,她决定今晚要早些休息,明日听讲时定不会让自己再打瞌睡。

      总算熬到散堂,林温温早膳就吃得仓皇,堂间休息也未用茶点,此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加上她盘坐许久,膝盖都麻了,竟在起身的时候软了腿,硬是坐在那里揉了半晌的腿,才被珍珠慢慢扶起。

      堂内的学子们早已离开,林海却没有着急走,他站在竹林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盯着正堂门口的方向。

      等了片刻,未见林温温出来,他眉宇微展,直到那抹耀眼的绯红出现在眼中,林海蓦地愣了一瞬,随即便重新肃了神情。

      小女娘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在这里等她,那张小脸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在林温温的印象中,这位兄长原本对她很是爱护,有时候甚至对她比林清清还要好,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兄长的爱护逐渐变成了挑剔,就好像她身上有数不清的错处,每次见面都会得他几句训责。

      林温温虽然已经习惯,可到底还是有些怕的,她硬着头皮来到林海面前,挤出一个笑脸道:“兄长怎么还未回去呀?”

      感觉到林温温在怕他,林海眉宇间的沉色又重几分,直接出声训道:“林家与宁家的关系这样近,顾忌着宁轩守孝,今日到堂之人皆穿着素淡,可你呢,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是存了什么心思?”

      林温温料到会挨训,却没料到会是这个缘由,当即愣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不是……”

      她不是故意的,她原本也没想穿这件衣服,是娘亲非要她穿的。

      可这些话哪里说得出口。

      林海似乎也没有打算听她解释,训责完便失望地冲她摇了摇头,拂袖而去。

      林温温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凌云院的,这一路上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脚步也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冲进自己房中的。

      冯氏得知她回来,忙带着熬好的燕窝寻了过去,一进屋看到林温温正趴在案上哭,便猜是在堂上又出了什么岔子。

      她叫林温温起来,林温温不愿,一听到她声音便更觉委屈。

      冯氏叹了口气,又去问珍珠,“今日堂上出了何事,怎么让你家娘子哭成这个模样?”

      珍珠见林温温还在哭,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便将今日在扶云堂的事,细细道出。

      说到林温温堂上丢盹儿,冯氏只是略微蹙了下眉头,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并未出声训斥,听到卢芸讥笑林温温说那《任氏传》时,冯氏甚至冷笑一声,直接啐道:“卢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那小浪蹄子分明就是嫉妒我家温温!”

      说到宁轩对林温温说《任氏传》好看时,冯氏当即便笑着拍手道:“我就说那宁家的孩子是个靠谱的,果然如此!”

      说着,她便去推一旁还在埋头抽泣的林温温,“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你管那卢芸还是林海怎么说,只要宁家的肯替你说话,这便是好兆头啊!”

      林温温猛吸一口气,抬起那满是泪痕的脸颊,对冯氏哭诉道:“好什么好啊,宁轩阿兄还在孝期,你却让我穿着红裙……”

      她将林海说得那些,一股脑说了出来。

      “宁轩阿兄自然不会当面指责我,可他心里肯定会觉得我不懂礼教……”

      一想到这些,林温温眼泪又唰唰地往下掉。

      冯氏听完也愣住了,连忙掐指去算日子,这才意识到当真是她疏忽了。

      然而不过片刻,冯氏便又笑了,她从李嬷嬷手中接过燕窝,递到林温温面前,“这算个什么事儿,哪儿至于哭啊,娘有的是办法。”

      在应对男女之事上,冯氏很有自信,不然也不会让林家二房这么多年来,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人啊,出错不怕,就怕不知道怎么弥补,”冯氏望着眼前的小泪人,“娘不是教你做过透花糍吗?你待会儿就去做,待明早去扶云堂时,你将它拿给宁轩。”

      区区几块儿糕点,就能让宁轩阿兄改观?

      林温温不信,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冯氏见状,探过身去,附在她耳旁低声道了几句,林温温越听耳垂越红,最后将信将疑地问道:“这、这当真能行?”

      冯氏笑了笑,“道个歉而已,没什么不行的。”

      林温温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也只能先试试了。

      冯氏又继续问珍珠今日发生的事,林温温也着实哭得没了力气,她擦掉眼泪,准备净手用膳。

      她喝了一碗燕窝,又吃了半碗醋芹,那酥饼只咬了两口,准备吃第三口时,冯氏的手便抽在了她的手背上。

      林温温只好将那酥饼搁回盘中,眼巴巴看着翡翠将剩下的饭菜撤走。

      冯氏也从珍珠口中将今日发生的事全部听完,她也准备起身离开,临了,又特意叮嘱林温温,“你可别再搭理那顾家的孩子了,那孩子太阴,不吉利的,你最好是连话都不要和他说,让他坐得离你远些!”

      林温温满口应下。

      其实不用冯氏提醒,她也心中清楚,那顾诚因阴阴沉沉,看着的确是个不好相处的,若不是今日碰巧有事能用得到他,她才不会理他呢。

      不过经冯氏这么一说,林温温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那顾诚因到底染了什么病,怎么一个劲儿的咳嗽,万一传染给她可怎么办?

      林温温越想越害怕,她吩咐翡翠去准备做透花糍的食材,又派珍珠去打听顾诚因的病。

      待半个时辰之后,林温温与翡翠正在堂中准备做透花糍,珍珠也将消息探听回来了。

      府上的郎中给顾诚因瞧过病,他所患并非恶疾,而是因为长期住在流景院的缘故。

      那流景院就在林府的西南角,与府中排污井只一墙之隔,冬日里倒是还无妨,一入夏,那污井四周便时有恶臭散出,虫蝇横飞,久居于此,的确容易呼吸不畅,患上咳疾。

      林温温听后,蹙眉问道:“那为何不让他搬去旁处住?”

      珍珠摇头道:“上头安排的事,奴婢也不知道啊。”

      林温温默了片刻,又问:“那他怎么不喝药呢?”

      “那郎中是给他开了药的,可毕竟他的份例有限,名贵的喝不起,便宜的又不治本,”珍珠说着,也跟着叹了口气,“再说这病好像并不传人,顾家郎君好像因为省钱,就一直没抓药喝。”

      好像?那就是不确定的意思?

      林温温不通医理,总之不管传不传人,一想到顾诚因往后都会在她身后咳个不停,林温温就觉得厌烦,她小手一挥,直接道:“拿我的银子去东市给他抓药,什么东西止咳的疗效好,就抓什么,不用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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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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