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一万零一劫6 ...
-
“不！我绝不答应！绝不！”哪吒斩钉截铁地言道，以实际行动表明：不能聊！
“为什么？”杨戬沉静地望着哪吒，一字字地问。“为什么我就不能死？即便是为了三界。给我一个理由，哪吒。”
哪吒张口结舌，这才发现：无论给哪个理由，都是不对的。他长久地凝视着杨戬，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一贯以来视战力为交友准则的习惯。封神之战至今已有近千年，他在天庭近千年，司法天神殿每年都会给李天王府给他这个三坛海会大神送来联谊的请帖，可他却从未赴约。只因为他不想与天庭政局牵扯太深，因为他看不上杨戬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他明明曾有机会与他的清源大哥结下新的情义，可就是因为自己的不在意，竟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哪吒懊悔不迭，不禁含泪道：“清源大哥，人非草木……”
“可我们是神。”杨戬目光如炬，一针见血地应声。“若是不能为三界舍身，凡人为何拜我们？”
哪吒眼眶一热，又是骄傲又是难过。他知道，自己再不能阻止杨戬。“……为什么要选我？”
“你是莲花化身，是自然之力所孕育，与生生之力最为亲近。”说到这，杨戬突然狡黠一笑。“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至于私底下的理由……这三界之中，你是我……最为相信的……”
哪知，杨戬话未说完，他忽然仰面一跤跌在了地上。
“杨戬！”哪吒惊叫一声，急忙上前扶住他。这才惊觉杨戬浑身冰凉，覆在衣袍下的身躯正一阵阵地发着冷汗。只是北海寒风凛冽，哪吒方才又一直神思不属，这才忽视了。
“……清源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哪吒一面问，一面将手掌贴上杨戬的背心，试图用法力助杨戬取暖。
杨戬却低喘着微微摇头，艰难道：“别浪费法力了……我逆练九转玄功，身体早已无法负担。只有我身死道消，神目才能再行择主……”
“杨戬大哥！”哪吒忽然嚎啕大哭。他虽厌烦伴随神目而来的三界之主的责任和斗争，可也十分明白杨戬这是将一份天大的恩惠双手奉送给了自己。“哪吒何德何能？”
散尽九转玄功功法逼出神目的过程于杨戬而言就好似他自己动手对自己施加凌迟，杨戬已痛地神智昏昏，不禁捉着哪吒的胳膊喃喃道：“哪吒，别怕……你可以的……相信我。我历经无数劫，终于明白，三界奥妙实难穷尽。只需一点细微的不同，就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但只有两人，真的从未变过，其中一个就是你……”
“哪吒无法无天、无父无母，更不知三界众生，只怕辜负了杨戬大哥。”哪吒哽咽摇头。
“哪吒，我也曾如你一般……怨恨自己的亲人。为何我可以不变，她们却不能？但是……神的一生真的太漫长了，即便是刻骨的恨也会慢慢淡去。那不是释怀，而是绝望。我曾以为那便是终点，然而不是……我又看到了无数的可能，她们也曾为了我拼尽全力……就像你爹爹也曾无数次地为了你豁出性命……可惜，天命无常……即便是神，也无法主宰别人的命运，更无法主宰别人的选择。哪吒，或许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我们始终是强者，所以无论天命如何变化，我们仍能选择不变。我没有后悔过，我只是遗憾自己明白这个道理明白地太晚了。有很多事，如果可以再给我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我可以做的更好……哪吒，我没有机会了，但你还有……你还有……不要……辜负……”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哪吒落着泪，拼命摇头。
“以后你自会明白。”
——如果你也有三万六千劫要过的话。
杨戬已再无力支撑，慢慢地昏厥在哪吒的怀中。
哪吒紧紧地抱紧杨戬，只见杨戬的眉间先是显出了一道焦黑的印痕，仿佛曾有人以无上法力试图烙穿他的头颅。那道可怖的印痕逐渐扩大、加深，终于，有一道微弱的银芒在那印痕的深处显现了出来。然后，光芒逐渐盛大，将杨戬整个人牢牢包裹。
哪吒只觉手上一轻，那团银芒竟裹着杨戬慢慢飘了起来。
“二哥！”恰在此时，结界外忽然传来杨莲的一声哭叫。
下一刻，宝莲灯就带着炫目的华彩在半空中微微一闪。只听一声水银泻地的轻响，方才由杨戬所设的结界瞬间破裂，闪着光芒的宝莲灯则投入了那团耀目的银芒之中。
杨戬在隐在经脉骨血中的丝丝缕缕的疼痛中醒过神来，不禁皱着眉轻轻地“嘶”了一声。抬眼看到面前那条熟悉的光明大道，杨戬知道，这一劫算是过了。他先是低下头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回望。
一万零一劫，从一开始的过劫后从不回头决绝而去，到后来的过劫后牵肠挂肚五味杂陈，再到如今的是否回头只是他自己随心所欲。这条路，杨戬走了很久。
这次回头，杨戬看到那方小世界的自己此时正一脸讶异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脚，显然很是疑惑为何自己竟没有死？
而在的他对面，两眼肿成桃子的哪吒正举着乾坤圈狠狠磨牙：“杨戬！你没有死？！”
杨戬不明所以地掏了掏衣襟，竟又掏出宝莲灯来递还杨莲。
“大概……是因为……宝莲灯？”杨戬不太确定地说道，额上的流云纹气韵流转不可逼视。
“二哥！”杨莲万分庆幸地哭叫一声，狠狠地抱住了杨戬。
因浪费感情而恼羞成怒的哪吒却失控大叫：“杨戬！我杀了你！”
……
“运气不错。”杨戬轻轻一笑，再无犹疑地转身离去。
至于那方小世界的杨戬死后重生将要遭遇的社死问题，杨戬相信，他可以解决的。
因为，他是杨戬。
睁开双眼的时候，散功的隐痛仍未彻底散去，杨戬不由闷哼了一声。
然后只这一声，就令忠心耿耿守在门外的哮天犬一头撞了进来，口中大叫着：“主人！主人！”
杨戬看着练成人形的哮天犬再回想一番那方小世界里还娇小活泼的哮天犬，不由促狭一笑：“哮天犬，变回来，变小点。”
哮天犬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然后就地一滚，变回了杨戬记忆中的那只毛茸茸的幼崽。
杨戬高兴地抱起哮天犬，先是蹭蹭它的耳朵，又摸摸它的小肚子，最后还抱着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哮天犬数千年都没见过这阵仗了，幸福地简直要发疯，一面疯狂地舔着杨戬，一面叫着：“主人！主人！”
然而，当一条狗开始口吐人言，便是牛逼如杨戬，都已经没办法再把它当宠物来看待了。
于是，杨戬瞬间恹恹地推开了哮天犬，随口问道：“这次入劫我用了多久？”
“四个时辰。”哮天犬忙又变回人形，一脸狗腿地恭维。“主人破境越来越快了，恭喜主人！”
杨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忽然道：“东海……最近有什么消息？”
哮天犬察言观色，瞬间就明白了杨戬究竟在问什么。“听闻前些日子北海凌汛，四公主也上阵了。主人若是不放心，为何不去瞧瞧呢？还有，再过几日就是四公主的生辰，若是主人能亲自去，四公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哪知，杨戬面色一冷，瞪了哮天犬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哮天犬急忙低头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是小犬多言。”
可过了一会，杨戬却仍是起身向门外行去。然而，这才刚走到门口，他的心念忽而一动，整个人竟如一团雾气般散去。
身为神明，功法越高天道对他的限制也就越高。比如九重之上的玉帝，他在很久以前就不能以真身降临人间。只因他身负死灭之力，若以真身出现在人间，但凡一个微小的举动，甚至是一个无意识的眼神，都会带来死亡。而分身则犹如木偶傀儡，不但容易被骗，还容易被制，进而损伤元神。
原本，杨戬也是如此。区别只在于：玉帝真身上门是瞪谁谁没命，而杨戬真身上门则是瞪谁谁怀孕。
但玉帝能对这种情况不以为意，杨戬却知道：有朝一日他正位天帝若是也如玉帝一般再不能亲眼看着人间，只能凭着各方职官地仙以奏章告诉他如今的三界是什么样的，无异于自绝于三界。
可这次历劫之后，许是因为尝试过亲手剥离自身法力，有了经验，杨戬对生生之力的掌控竟又提升了不少。他已经可以不动声色地将自身法力散逸于三界之内，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再收回来。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仍能以真身降临人间，而不给人间带来任何次生伤害。当然，散去生生之力的时候自身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但杨戬相信，随着他越来越熟练，他完全能做到在危机来临之前拿回全部法力，确保自身和三界的安危。
至于自行散功时伴随而来的痛苦，那从来都不在杨戬的考虑之内。
于是乎，向来自虐（不是）勤奋的杨戬这一路都维持着雾气的状态悄无声息地飘进了东海。接触到海水，雾气又变成了水汽从众多水族和老龙王敖广的眼前的浮了过去，整个过程竟没有一人发觉有异。
反而是杨戬本人想到老龙王赠他千年牡蛎的“深情厚谊”，随手指了一段海带引向对方。
下一刻，原本与龟丞相讨论此次北海凌汛东海花了多少军费的老龙王便“噗通”一声摔成了一团。
“父王？这海带是哪来的？嘿！怎么解不开啊？”
“龙王！这是怎么了？快！快来人！快替龙王解开！”
眼见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海带如同有灵一般将龙王缠了个严严实实，敖春连同一众虾兵蟹将忙不迭地大呼小叫起来。而杨戬本人，则早就又漂进了龙宫深处。
四公主的宫殿内，刚自北海收兵回来疲累不堪的龙四正躺在床榻上深深入睡，竟连衣衫都未曾来得及更换。
杨戬终又恢复人形，站在榻前凝眸看了龙四一阵。
在那方小世界，杨戬对哪吒撒谎了。无论经历多少劫，能够永远不变的，不是两人，而是两个半。一个是哪吒、一个是孙悟空，半个是龙四。
无论经历多少劫，无论龙四经历过什么，无论杨戬对她做过什么，龙四却永远都会爱上杨戬。有无数次，龙四恨他、龙四永远与他为敌、龙四能毫不犹豫地亲手杀了他。可她依然坚定地爱着杨戬，绝不后悔。
曾经的杨戬无法理解，甚而恐惧逃避。如今的杨戬却是铭感五内，珍惜不已。
注意到龙四的衣襟下摆不知何时破了一条大口子，杨戬竟鬼使神差地单膝跪了下来，慢慢地捧起了那片衣摆。
……
“杨戬！你是不是疯了？你干脆嫁给龙四好了！你当什么天帝啊？你当天后才最合适！堂堂金花太子，居然跑去给龙四缝衣裳？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生辰礼你送什么不行？你给龙四缝衣裳？！缝？衣？裳？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有谁做过这种事？缝衣裳？疯了！全疯了！……他妈的，缝就缝吧！居然还缝个‘戬’字，你打量着全三界还有谁不知道龙四是你的人？呸！你打量着全三界还有谁不知道你是龙四的人？现在好了，罪证确凿，敖广宣扬地三界皆知，我们太子府赖都赖不掉！你让我们太子府以后怎么抬头见人？啊？！杨戬！你给我滚出来！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给龙四缝衣裳，你没本事出来见我？少他妈给我装聋作哑！你这么有主意，你干脆自己说，东海送来彩礼我们收多少才合适？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婚后生几个？孩子姓杨还是姓敖？杨戬！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咣！咣！咣！”
眼见闻仲发疯发地歇斯底里、砸门砸地震天动地，一脸无奈的杨戬只得又默默地给宫殿又施了一个隔音咒。然后，他对哮天犬言道：“待我入劫后你再去给闻参赞开门。”
哮天犬点点头，又懵懂发问：“主人，为什么你不能给四公主缝衣裳？”
少许尴尬在杨戬的脸上一闪而逝，片刻后，他正色回道：“不是不能，做事无分男女，只在于做的好还是不好。闻参赞年纪大了，成见已深无法改变，你不要学他。”
哮天犬听得似懂非懂，又问：“生孩子也无分男女吗？”
杨戬：……
杨戬闭目入劫，走向一片光明。
——不要是情劫！不要是情劫！不要是情劫！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响:“一万零二劫，情劫！”
——擦！这天帝我不做了！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杨戬：社死这种事，怎么能就让我一人承受呢？
杨戬：我谢谢你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