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放手》柠巷

9、日出与你

　　灯柱的影子从车窗上掠过，仿佛永无尽头。黎煦看着路灯一盏盏在眼前而过，大脑皮层过电的感觉还在丝丝回荡。

　　她无法确切形容这种感觉是什么，却会在心底隐隐地期待。
　　期待接触......黎煦觉得自己是疯了。才和他见了几次面就会有这种感觉，简直是不可思议。这种感觉是在温泉那次有的？还是酒吧那次？或者说更早之前？

　　但不得不承认，和他每一次接触都令人上/瘾。沈起逾天生就和她不同，背道相驰的两人竟然会在某一时刻有了交集。他比在她身边的每个人都特别，是黎煦从未见过的风景。

　　沈起逾不会活在已构建好的世界里，他不会按着既有的规则走每一步，行事全凭自己愿意他看上去没个正行却懂分寸，骨子里的教养和优越会在无形中体现。他从不同化别人，也不轻易改变自己。

　　黎煦不合时宜想起和沈起逾的几次见面。

　　好像都处于误打误撞的非正常状态，甚至初见对他的印象不算好，难得的是她竟然也不讨厌。

　　送医院那次他匆匆送自己就医，在走廊过道上逮着一个小姐姐就求着人家帮忙买一件棉衣和贴身衣物。人家女生看着他光着上身的样子脸红心跳得愣是没反应过来，他后退几步，怕女生为难，转了一笔不菲的钱还强调说只需要女生的衣物就好了。那天在宋斯酌来之前他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光着膀子忙前忙后......

　　黎煦甩甩脑袋，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啊。
　　她是不小心记住了......
　　对，都是不小心的。
　　她看着窗外，心虚得不敢往驾驶座方向看。

　　胳膊肘被人轻轻带了下，是齐阅。她灵动的眼扑闪几下，扑到黎煦肩头问：“什么下次一定？”

　　黎煦也懵。
　　对啊，什么下次一定？话能不能说清楚？

　　她嘴先脑子一步否认了。
　　“没什么。”

　　说出口后发现这个说法更加模棱两可，车内不怎么热络的空气开始浅浅流动。黎煦意识到他那句话像是一种承诺，她给的回应好巧不巧像欲语还休的遮掩。
　　更暧昧了。

　　——赶着私奔？
　　——让你失望了。
　　——下次一定。

　　黎煦有点意会了，自己不过是不想输阵才应的，才不是和他私奔，这人脸皮可真厚啊。

　　齐阅拉着腔调一声“哦~”，脸上就差写着“你不用说我全都懂”几个字。
　　黎煦眸光朝着驾驶座移去，眼见他把着方向盘的手镇定自在地一圈打到底，长指在方向盘上轻扣。沈起逾全程沉默看路，仿佛没注意到后座的动静，置身事外地开着车。

　　“其实......小煦姐，我有件事一直没说......”黎煦转过头看她，只见她压低了声音忍着笑，“你的唇釉涂到嘴巴外面了，像偷吃了果酱。”

　　前座仿佛在笑，黎煦不确定，只能看见他取了一盒糖迅速捞出一颗塞进嘴里。还良心发现地把盒子丢给了她们。

　　印象里他不是不喜欢甜么？

　　然而她没心思管什么糖不糖的，那一瞬间简直叫她瞳孔震颤，黎煦慌忙捂住嘴对着手机照，一看更绝望了。

　　真的有一道涂在了嘴唇外边，从嘴角漫溢出的几点堪比果酱糊在嘴边，黏腻被风吹过后早就干了，或深或浅的结块丑得她暗暗闭上眼。

　　脑海里循环播放着沈起逾指着嘴角的动作，她终于明白他上车前那别有深意的眼神。黎煦抽了张纸巾擦拭，嘴唇摩得滚烫也难解她心中的羞愤。

　　太丢脸了！
　　她甚至还想过这人在索吻，心里唾骂他不要脸，结果人家只是看见她的糗样提醒一下而已。

　　“你要吃糖么，我哥这糖轻易不给人吃的。”齐阅挑了颗柚子味的，转头问她。

　　黎煦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糖，她摇头，蔫头耷脑地靠在窗边。

　　在车里始终假寐的江心蕖朝她望了眼，和刚上车时匆匆一瞥就移开完全不同，这一眼有点久，久到黎煦察觉到这道胶着的目光。她看过去的时候，江心蕖先行解释说：

　　“沈四这糖现在确实不好弄了，早几年就已停产，还好沈家买了国外的工厂才保住了生产线。不过在大陆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她听懂了话里的较劲，透露的是上位者对居低位者的优越。

　　江心蕖剥了糖纸，淡定自若说：“黎小姐不来一颗？”

　　“再宝贝也不过是颗糖。”黎煦浅笑拒绝，“黏牙得很。”

　　-
　　夜色正浓，山路多弯道和陡坡，车子驶得格外安稳。

　　一盏明灯高高挂在村口的树枝上，过了转角，当地早餐店挨挤着映入眼帘。
　　早餐店摆在村口倒是奇特，说明这里的旅游业开展得不错。果不其然，五点不到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当地的小摊上用餐了。

　　他们一行人下车后，紧跟着一辆黑色越野车也到了。
　　和刑风下车的还有两个男生，都是帅哥，看样子也是刚刚毕业的年纪。

　　刑风这人颇有点社牛，上来就是一通叙旧，自然熟络地把黎煦介绍给其他两个男生。他们在看到黎煦的脸时微怔，礼貌性问好后暗含深意对视，冲刑风挑眉示意。
　　刑风得意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黎煦男朋友。

　　“一个个不吃早餐，喜欢吹冷风？”沈起逾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后，凉飕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其他人纷纷聚散，黎煦这才像是被触发了某个机关，绕开他跑了。

　　早餐吃得心不在焉，她咬着吸管看着对面山上漆黑一片，估摸着能不能看见传说中的南迦巴瓦峰。

　　面前的杯子被递来的水壶续上，温热的甜茶再次充满了口腔。她才发现原先那杯已经见底了。正想谢谢齐阅帮忙续上，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

　　“抽水机扮演得挺好。”

　　他落座的时候悄无声息，黎煦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走开是不是不太合适？她想了想，朝外挪了挪身子。
　　正儿八经的语气说出埋汰人的话，真有你的，生气鱼。

　　黎煦默默翻了个白眼，从盘子里夹了块炸土豆，嚼得跟小仓鼠进食一样。
　　没嚼几下就呛起来，辣味很冲后劲又大，她咳得满脸胀红。

　　甜茶递到嘴边她没有丝毫犹豫就托着杯子大口喝完，沈起逾又替她满上一杯。眼神从桌上几样早点上扫过，他也不嫌无聊每样都问她一遍。

　　“不用。”

　　看到她吃了块土豆就没再吃的想法了，沈起逾没再问，直接叫老板上了碗不加辣的藏面。

　　眼前热腾腾的面卷着调料的香，她节食减肥的心开始动摇。

　　隔壁桌眼神明晃晃放了不知道多少冷箭的刑风瞪着沈起逾，装腔作势说：“沈四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朝着外头走，直到身影融在已经微亮的四周。
　　她盯着劲道清爽的面，那要不就短暂地放弃减肥的想法吧。

　　另一边，沈起逾神情懒散地瞥了眼刑风，明显是不想搭理。
　　刑风满腔愤懑质问：“你知道你在小煦边上像只开屏的孔雀不？沈起逾你至于这么记仇，多少年兄弟情不比你那车珍贵？就一条小划痕你就要抢我女神，回京我赔你一辆。离她远一点，你刚把我的台词都说完了！”

　　小煦？真有够自来熟的，这就叫上了？
　　离她远一点？这二愣子可真逗。
　　沈起逾冷笑着撇嘴。

　　“而且你不是喜欢大波妹子么，这些年你的审美还挺稳定的。”刑风还欠抽地比了个S型曲线。

　　沈起逾蹙眉，眸光冷冷扫过来。
　　“何以见得？”

　　见他还不承认，刑风来劲了，抱着胸作出潇洒姿态，眉毛冲着他挑了几下。
　　“别给我装不食人间烟火，电脑里里明明存的都是性感火辣风。”

　　沈起逾一愣，拧眉说：“你什么时候看的我电脑？”

　　刑风双手一摊，看，让他揪着把柄了吧。他干脆嘚瑟起来，“去年我电脑中毒了拿去修，就借用了你的电脑。”

　　“哦。”沈起逾像是记起来了，他若无其事发问，“你电脑为什么中毒？”

　　刑风：......

　　余光里瞄到一个人影，刑风更加慌乱了，不知道黎煦在这里多久了，他窘得神色慌张更像是做贼心虚了，只得傻兮兮冲她挥手嘴上说着Hi。

　　黎煦本就想转身走人的，被他一句“Hi”定在原地，不得不和慢悠悠看过来的沈起逾打了个照面。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Hi”。

　　尴尬，场面非常之尴尬。

　　一秒。
　　两秒。
　　三秒。

　　“Hi.”他面不改色，目光落在她只剩下汤的碗上，“续面？”

　　“嗯。”她干巴巴应，没敢看他，睫毛扑闪似一把小扇。

　　游客多起来了，老板和老板娘忙前忙后的，根本管不上续面。
　　沈起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甚至还替她舀了勺面，仿佛被人戳穿爱好的不是他。

　　-
　　行车往上，山顶等的人多起来，一排长qiang相机架着等对面灰蒙蒙的山露出真面目。

　　黎煦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敏锐地躲在齐阅背后涂唇釉，还不忘对照着手机相机。直到奶油蜜桃色晕染了唇，她拧紧盖子，发现天已经亮起来。

　　六点了，天色发白，对岸的山还笼罩在厚重的云层里，传说中的日照金山迟迟不现。

　　南迦巴瓦峰，十人九不遇。因为常年被云层遮盖，终日见不着它的顶峰而被人惦记着真面目。
　　在来的路上她特意搜了天气，相关新闻都说今天有望见到南迦巴瓦日照金山的场景。游客陆陆续续上山，相机摆了一排又一排。

　　他们来的时间还算早，占的位子尚好。
　　等的时间有点长了，黎煦大多数时间是沉默不语的，偶尔回应齐阅的搭话。和其他人都不熟，尤其是同车的那位江小姐，黎煦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敌意和优越感。

　　她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了，那天温泉小镇羞涩告白的女生应该就是身侧这位江小姐了。

　　男生们风雅幽默，等待的时间里玩笑话和奇闻趣事张口就来，刑风被打趣得招架不住，连连示弱，语气里没半点生气。
　　“够了够了，兄弟们留点面子啊，以前那都是年少轻狂，再扯着那点事我生气了嗷。”

　　男生们心知肚明，起哄起来，他们都是看见刑风那条朋友圈的人。先前还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美女让混迹情场的刑小公子破天荒发了朋友圈。今日见到也不觉得稀奇了，长得特纯，也不清冷孤傲，宛如西府海棠，花中小神仙。

　　黎煦微窘，红着脸撇开眼。年轻男孩子之间调笑打趣不掺杂恶意，倒也不讨厌，她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他们个个谈笑风生，自己也不好回应什么，只能装聋作哑。

　　沈起逾高挺笔直的身影入境，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那几人立刻住了嘴。

　　天色渐亮，将山头的景色与积雪都暴露于视野中。对面山峰云雾缭绕，似乎更浓了些。

　　离预计日出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了，看这云雾的势头，黎煦估摸八成是没戏了。她有点失落，对着山头拍了几张。

　　回头的刹那看见沈起逾稍侧头，她看向四周找车，十人九不遇，来了绝大多数都是遗憾而归，她也是其中之一。

　　刚迈腿，和沈起逾擦肩而过，感觉到头顶的视线无法忽视，她加快了步子。

　　“小煦姐——我们等到了——”

　　还没收住脚，帽子被一只干净分明的手提住，指尖轻轻收拢一拽，她像是失去了心魂的提线木偶，愣是被提着回了身。

　　南迦巴瓦峰好似成倍放大在眼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震慑心灵。流瀑云翻涌着散开，金色的光缕自上而下洒在俊逸的山峰。

　　她看到了太阳冉冉升起，紧接着尖叫声迭起，不明所以地朝着边上看，黎煦感叹出声。月亮从另一侧攀爬而上，流瀑云滚动似水，满目金山，日月同辉。

　　“太阳和月亮诶……”她仰头，眼里盛着日月。

　　“好美啊。”齐阅感叹，“有点像……”

　　“雪花牛肉。”黎煦接上，亮晶晶的眼全神贯注看着眼前的景色。

　　呃……齐阅语塞。

　　背后咔嚓一声，她回头找到声源，沈起逾神色自若收起手机。眉骨轻抬，眼尾微翘，眼神暗含挑衅。

　　齐阅拍完景后想起要拍人了，朝着人群中最高挑那个喊：“哥，我给你照一张。”
　　她举着相机兴冲冲框住他的身影，按下快门的瞬间，黎煦转身，默默挪了位。

　　“……没法拍到太阳，哥你往边上挪一挪吧。”

　　男生清冽好闻的气息靠近，黎煦往边上缩，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摸着鼻尖安静当背景板。

　　快门声不断，黎煦没敢回头，那人气息太近，谁知道自己一动会不会破坏了他想要的构图。她僵着身子看远处金光万丈，直到齐阅惊叫一声——

　　“小煦姐，你的唇釉在我这。”

　　什么？
　　她回过头，眼里的茫然在相机里定格。

　　雪域高原，日月辉映，少女回头的瞬间马尾在风中飞扬。一双清丽的眸子睁得很大，鼻尖被风吹得微微泛红。

　　与此同时，她摸到了口袋里的唇釉。

　　反应了几秒，跑过去夺齐阅手里的相机。
　　“双双，把相机给我吧。”
　　“快删了吧，不好看。”

　　齐阅：“明明就很好看啊。”

　　见抢是无望了，黎煦低声讨好：“那你给我看看嘛，就看我那张就好。”

　　软磨硬泡才看到了那张照片。她果然懵得憨态可掬，没有一丝防备就入境的效果貌似还不错。白色的冲锋衣利落英气，蜜桃色的唇元气满满。

　　她身边的男生一身黑色，看镜头的眼神过分认真，他长得很高快有一米九了，镜头里自上而下的眼神锋芒尽褪，深情快要溢出照片。

　　镜头仿佛成了镜子，他专注的眼神仿佛能看到黎煦，灼热情深。

　　黎煦摁在删除键上的手顿了会儿，迟疑的瞬间相机被抽走。

　　那阵苦橙清香挨近了些，沈起逾举着相机不让她够着，下巴扬起后颈部线条流畅性感，喉结轻微滚动。
　　“我的相机。”

　　“我的照片。”
　　相比，她声音轻了不少。
　　照片上不止有她。

　　“所以？”他一脸理所当然。

　　哎，黎煦，你和小恶霸抢什么呢。
　　她暗自想。

　　照片事件无疾而终，黎煦在山脚下的民宿里睡了一下午。回房后困意直冲大脑，看南迦巴瓦峰耗费了她不少心神力气，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下午五点了，搁在床头的手机震动声很大。
　　是齐阅。

　　“小煦姐下来吗？今晚有篝火晚会哦，我们可以稍微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