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道》方三远

5、第五章

　　小乞丐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浑身发抖，嘴里不时还传出一声轻轻的“哎呀”。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只靠水来过活。此刻他的胃仿佛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面了关了个正挥舞着金箍棒的齐天大圣——他想要打破这桎梏，从里面出来。

　　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胃痛一痛咬着牙便也就过去了。
　　但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自从和杀手过上了好日子，他这钢铁般的胃也开始娇弱了起来。不过就两天没有进食，现在胃难受起来竟这样难捱。

　　小乞丐躺在床上，忍着疼痛，想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活着尚且还有一丝希望与那人重逢，但若是饿死在这荒凉的房子里的话，到时候阴阳相隔，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辈子？
　　于是，他手肘撑着床，咬紧牙关，慢慢坐了起来。

　　坐起来后，他神色有些恍惚，接着一脸惨淡地摸了摸床头刻下的正字，数了数，一共十二画。而如今距离他的同居室友的离开，已经过了十二天了。

　　杀手离开的前一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而痊愈后的他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揭开手上的信纸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读完后，他将信纸卷成一团，手微微用力，那一团纸瞬间化成了齑粉。随后他张开手，任风吹走他手里的东西。

　　“吃饭了。”小乞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杀手懒洋洋地起身，抻了一下胳膊，慢慢地向他走去。两人坐下后，他悠悠地开口道：“对了，我明天要去做一单生意。”

　　小乞丐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夹起来的肉顺着筷子末端滑进了盘子里，他没注意到这份异样，还故作镇定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呀？”
　　“行了，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杀手吃了两口饭，咽下后又接着说：“不就是怕我再一次忘了你，一去不回吗？你看你，端着个碗手都在抖。”

　　小乞丐顺着他的话望向自己的手，发现确实如他所说，指节发白，微微地有些颤抖。于是他放下碗筷，盯着杀手，想要从他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
　　“这次工作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以我的情况大概十天后就能回来了吧。”

　　“那要是你没有按时回来呢？”
　　杀手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嘿，我说你小子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想我去吗？”

　　小乞丐低下头去，嗫嚅道：“如果可以的话……”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要是不去工作哪来的钱啊？没有钱，我又怎么养你啊？”

　　小乞丐涨红了脸，抬起头来，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遂语气有些激烈道：“我可以出去工作！”——赚钱养你。
　　“行了，半大的孩子能做什么啊？你就好好地待在家里给我洗衣做饭，然后等我回来就可以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就是重诺。”

　　“但你要是……”
　　杀手无奈，打断他道：“好好好，若是十天后我没有回来，你就去边陲的那些小镇上找我，听说那儿的烈酒最多。我要是没有回来，准是被那儿的酒给勾住了。怎么样，行不行？”

　　小乞丐此刻不行也得行，他们之间做主导的向来都是杀手，除了答应他的提议外，他别无他法。
　　但他心里最难受的不是杀手将要离开去工作，而是在他心中，他竟然比不过一坛酒。

　　杀手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却莫名地带了点窃喜。他不明所以，只不过他向来洒脱，所以也没去深究这事。

　　这段回忆终止在第二日杀手离去的背影那儿。
　　刚开始杀手不在，小乞丐也没有什么心思做饭，基本上都是在外面解决。等到十日一过，他怕杀手回来后见他不在又离开，所以也不在外面吃饭了。

　　前十日，他几乎顿顿吃外食，忘了购置食材，而家里也没有余粮供他使用，所以他才会两日没有进食。

　　他心里清楚他不能再这样撑下去了，否则到时候真来一个阴阳相隔，他大概只能到阎王爷那儿去哭诉了。
　　最后，小乞丐强忍着胃部痉挛般地抽搐，拾掇起他本就不多的行李。

　　等收拾完毕，他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房子的大门外，深深地望了一眼，仿佛是要将这里烙印在心底一般。
　　这一眼过后，他便转身离去。

　　这房子当初是为了方便杀手养伤才买下的。荒凉多年没有人居住，早就已经破败不堪了。
　　只是杀手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不是个习惯精致的人，于他而言，在那儿睡都一样。而小乞丐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这房子地处郊外，胜在安静，所以两人也尤为满意。

　　然而，如今人去楼空，此处今后大概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