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窥雪》夏诺多吉

3、03

　　凌泉一点胃口也没有，热情褪去，觉得穿短裙腿有点凉，打算随便吃几口就闪人。
　　她往书柜前的榻榻米上一坐，下意识拿了个抱枕遮住腿。池澈站在她面前，弯腰摆弄这堆吃的，她撑着脸看他，冷不丁冒出一句："真有人了？"

　　凌泉打小就是这样藏不住话，可她没所谓，也不擅长后悔。她意思倒不是问这家伙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而是问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又想，他都搞不到手的姑娘得是一多美的天仙啊。
　　真没搞到？肯定没有。不然刚才跟她亲个什么劲儿啊。

　　池澈浅笑一下，不太明显的酒窝让他看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他把凌泉最喜欢吃的那几样东西放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没回答凌泉这个问题。

　　凌泉没追问，她在池澈的神色里得到了答案。她鼓着脸点点头，释然地喝了口眼面前的冰饮，眉心陡然一蹙，"怎么这么酸。"
　　"哦，弄错了，你那杯是我的。"池澈伸手去拿。
　　凌泉怀疑他是故意的，把吸管抽出来，接着刚刚那话，对他抱拳："尊重，祝福。"
　　池澈没看她，掀了杯盖，碰了下重新拿给凌泉的饮料，喝了一口，说："谢了。"

　　他的笑容可真好看，可惜他们从此尘埃落定，往后她得用纯洁目光去欣赏他这张脸。凌泉口腔里的酸味反倒激起了她的胃口，她懒得再说话，把手机撑在饮料杯上，打开一集动漫，边看边吃东西。

　　池澈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来，听对方说了几句话后，回了"方便"两个字，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爸待会儿要来。"顿了顿，他对凌泉说。
　　"啊？"凌泉一惊，"那我现在就走吧。"
　　"我爸又不吃人。"池澈笑，"你待着吧。"
　　凌泉："不好吧，万一误会了怎么办？"
　　池澈唇角一扬，"误会什么？"
　　"你说误会什么？"凌泉心想还好他们俩今天没办事，否则长辈这么一光顾，他们一准会不尽兴。
　　池澈耸耸肩："待着吧，你现在逃跑也来不及了。"

　　是真的来不及了，因为凌泉听见了脚步声。

　　池澈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凌泉也站起身，她跟这家伙"重逢"的第一天就要经历"见家长"这种大场面，未免也太戏剧化了。
　　池澈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低声笑着："别紧张，这又不是见家长。"
　　你大爷的……凌泉假笑："我又不是没见过别人家长，我才不紧张。"

　　池澈开了门，吴教授看见屋里还有一姑娘，明显一怔。
　　"叔叔好。"凌泉大大方方颔首跟长辈打招呼。
　　吴教授的头衔很多，全国闻名的心外科专家、医科大博导等等，他医术好，真人比照片还帅，凌泉觉得老凌当年输的一点也不憋屈。

　　"你好你好。"吴教授笑容可掬，说完回头看了池澈一眼，等着他做介绍。
　　池澈懒洋洋地开了口："凌泉，我高中学妹，认识好多年了。"
　　还真是言简意赅。凌泉继续保持乖巧微笑。

　　"坐吧坐吧。"吴教授神情愉悦地招呼儿子的学妹，瞧一眼桌上的吃食，"哟，吃着呢。"
　　池澈问他："您吃过了吗？"
　　"吃过了，你发信息给我那会儿，我刚在职工餐厅随便吃了口。"

　　所以是池澈约他爸来的？
　　凌泉哪里还吃得下去，安静坐在那儿，觉得尴尬的时候就喝一口面前的饮料。她又发现，池澈似乎一口都没吃。

　　池澈果真跟他爸说："我吃不下去。"
　　吴教授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就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幸好当初没让你当医生。"
　　普策资本牵头，医科大和仁济合作了一个生物医学项目。下午在仁济解剖一位肠癌患者的尸体，池澈作为资方代表，全程观摩。他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难免有些不适应。

　　凌泉听父子俩谈话，意外探听到池澈现在的工作，他到底还是投入进资本这片深海了。
　　当初池澈学医的热枕十分高昂，本硕都在全美医学专业排第三的JHU念，直到那年凌泉去加州交换一年，横跨整个美国去他学校见了他一面，才得知他后来转专业学了公共政策。
　　那句"你当医生"是凌泉对他的一句调侃，背离初衷后，他再也当不了医生了。

　　老凌在这时发来视频通话，凌泉跟父子俩打了个招呼后，去阳台上接听。

　　吴教授对上池澈下午跟他嘱咐的那件事儿，问："就是这姑娘吧。"
　　池澈懒得隐瞒，"您费心了。"
　　"你还是头一回找我开后门。"吴教授笑，"你放心，回头我亲自去趟柳主任那儿。"
　　柳主任是仁济乳腺科专家，跟吴教授交情还算深厚。
　　池澈："我巴不得没机会找您。"
　　吴教授望了阳台上的凌泉一眼，问池澈："打算跟人姑娘处对象？"
　　"没，就是学妹。"池澈还是没食欲，就连喝水也倒胃口。

　　凌泉隐约又听见"学妹"两个字，一回头，正好对上池澈那双松弛中透着疲倦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两三秒种，凌泉先移开视线，等回过神，老凌已经挂了视频。

　　凌泉这身行头，把她的曲线勾勒的青春又清晰，池澈想起某种手感，心绪搅弄了一瞬，暗想这姑娘或许是被上帝嫉妒了，连带着他也跟着遭殃。
　　今晚他吃不下饭，但吃得下别的。今天不行，并不是下午那具尸体的错。是她的"错"。

　　吴教授带走了几本书，走的时候跟凌泉说让她再多玩会儿。老凌刚在视频里催她早些回家，凌泉也没心思玩了，干脆跟吴教授一起下楼。

　　池澈送这两人下楼，走在最后头，看见凌泉偷拍了一张吴教授的背影，拍了拍凌泉的头，低声问："干嘛呢？"
　　凌泉小声道："你爸身材保持的可真好，我得用这照片来警醒我爸。"
　　她说话的时候停了下来，脸快要贴在池澈的胸口。池澈低头看着她说话时这股机灵劲儿，半天没接话。

　　凌泉抬头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池澈揉了下鼻尖，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凌泉站着没动，瞥了一眼吴教授，他已经又下了一楼。
　　"池澈。"她轻声叫了下池澈的名字。
　　"嗯，你说。"
　　凌泉忽然上了一个台阶，跟池澈并肩，一把拉住他的手。

　　池澈手指微颤了一下，问她："想干什么？"
　　如果她提出牵着手走一会儿，他想他不会拒绝。
　　凌泉没看他的眼睛，待他话落，拉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左侧肋骨上端。

　　靠……
　　池澈心里骂了句脏话，别过脸，却没抽回手。
　　凌泉用力按了下他的手掌，"你记住这个感觉哈，兴许以后再也体验不到了。"
　　池澈索性挣脱开她的手，抵在栏杆上，自己动手体验了一番。

　　楼道里的灯早就坏了，此时又无他人经过，从窗户里透进来的一点外部光芒又弱又寡淡，池澈觉得眼下世界和掌心里裹着的这东西同样隐秘而柔软。

　　"记住了，忘不了。"
　　在凌泉想开口说另一句话之前，池澈松开了手。

　　凌泉后背有点疼，她严重怀疑她的衬衣上蹭到了栏杆上的铁锈。她捞起下溺的心，收起一些疯狂的念头，骄傲地往下走。

　　她想起他们的开端，同样在楼道里，离他公寓的门只有十步台阶，也从她生病的这个部位开始。
　　那时候的池澈，年轻的身体里充斥着少年气，他当时骂了句脏话，说真他妈的比棉花糖还要甜还要软。
　　少年的得偿所愿，总比痴心的女孩来得容易，也更肤浅。

　　前后呼应，完美ending。凌泉觉得跟池澈的这六年十二次，不虚此行。

　　还是感恩一下上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