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番外》一只阿袋袋

3、混沌章

　　至高楼向下俯瞰，车水马龙间，街边霓虹灯牌在月色中明亮耀眼。

　　影子终于得偿所愿立于光亮中成为独立的个体。

　　微风拂面，额前的发丝微微起伏，他身着黑色卫衣呆坐在天台边缘，一脚踏着台面，一脚悬在车流上空。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瑄姬竖着高马尾，从墙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脑袋，眼前那张相熟的眉目，却再不是当日相熟之人，心中多了几分凄然。

　　“死了就是死了，继续跟下去，他也不会回来。”

　　话音落，瑄姬贴着墙面慢慢隐去。

　　混沌起身，隐没于黑暗之前，再度开口道：“他断了你和他之间的桎梏，独自灭亡，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执拗个什么劲。”

　　天台上传来小声啜泣，平日里恣意爽朗的小剑灵，原来也会露出这幅。

　　月色将混沌全数吞噬。

　　待摆脱了瑄姬的苦苦跟随，那与秦闵眉目相似的男人，踩着高楼上的钢架，再度望去，褪去了车水马龙，只剩无底深渊在与之纠缠。

　　“骗子，说好一起去死的。”

　　他笑了笑，合上眼，仰面倒入暗夜之中。

　　与秦闵怎么相融的，又是怎么产生新的意识，对于那些数亿万年前的往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如果说相伴。

　　他陪着秦闵走过的路最长，他看着秦闵挥剑斩杀妖邪的决绝，看着秦闵于心不忍下生出的迟疑，看着天道所培养出的利器，化去锋刃，渐渐染上人味。

　　长久的相处，一次又一次搅乱那人本该被磨平的情绪。

　　或讥讽，或嘲笑。

　　从混沌被战神相融起，似乎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本就该人抱着恨意，句句珠玑。

　　可那年临江河畔，闯入结界的沈临溯，那为沈临溯所生出的情愫，倒让他乱了阵脚。

　　以至于，千年小少爷那寡情薄幸生出的一丝嫌隙，他都迫不及待顺着缝，将那份本就不值一提的情谊狠狠拨除：“少了皮囊身份，战神果然寡淡的很，别说一千年，就算你再缠他一万年，他也断不会对你再动情。”

　　说来有趣，秦闵紧抿着双唇，竟细细思虑着他的疾风，许久轻声承认道：“是寡淡。”

　　讥讽的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他嫉妒，嫉妒沈临溯都如此不堪，那原先冷面无情的小神君还苦苦追着不放。

　　直到秦闵看过擎天二十八神柱，知道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神魂经过天道的压制，沈临溯的作践，早已脆弱不堪，彼时他眼中高高在上的小神君为了大业，不再排斥他，反而乖乖低下头与他结盟。

　　一切都浑顺利，无论是布局，还是对沈临溯越渐滋长的恨意。

　　被秦闵抽出体内，灌入匕首的混沌，自战败后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身躯。

　　秦闵坐在桌案边面色苍白：“用我的长相，你不会不舒服吗？”

　　他往桌案边一坐，拿起旁边的仙果咬了一口，斜眼看向秦闵，唇角微扬：“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秦闵浅笑不语。

　　“离那天还有一段时间，你想躲去哪里。”

　　“找沈临溯。”

　　他紧蹙着眉心，转身正对向秦闵，正要伸手去抓秦闵的领口，看着那小神君面色苍白，仿若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样子，又捏紧双拳，按耐住自己。

　　“加起来不过五十年就能松口，秦闵你贱不贱啊？”

　　秦闵轻笑，倒也没有被言论激怒：“普天之下，除去陆衡天，只有他的神力能够在杀我之后全身而退。”

　　“你让他来杀你？”

　　“待天道陨落，小凤凰得留下来重整丹穴，我身与擎天二十八神柱相连，神柱断裂，必遭反弹，眼下沈临溯身为心宿，是最适合的人选。”

　　听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声，随手拿过的毛笔扫了扫秦闵颊面，却被秦闵蹙着眉避开，他握着手中笔啧啧两声：“还是你会报复。”

　　“不是报复，是为大局考虑，中间多了变数差一点全盘皆输。”

　　“你不救他，就不会有变数，为什么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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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宴上，新郎搂着新娘笑得甜蜜，屏幕上滚动的结婚照，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伴郎在一旁为新郎连连挡酒，几乎大半酒水都是伴郎抢着喝完。

　　离场时站都站不稳。

　　“你这个朋友还真没话说，以前就帮了你不少。”

　　新郎担心地看着伴郎远走的背影，点了点头：“是没的说，不管什么事他都会帮我，”说完他低头吻上新娘的颊面，“去换双鞋子，这双跟太高了，今天脚都站疼了吧？”

　　卫生间里，伴郎吐完缓缓起身，他推开门，见到堵在卫生间旁的身影，冷着脸绕开。

　　“心宿见到我不应该很欣喜吗？”

　　沈临溯停下脚步道：“你来干什么？”

　　“又看他碎魄转世啊？沈临溯数数这七八百年来，你为他的残魂做了几次伴郎了，”混沌笑了笑，“看着他家庭美满，夫妻和顺，你就一点都不嫉妒吗？”

　　沈临溯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向洗手间门外走去。

　　混沌一个闪身挡在门前。

　　“哪怕你能找回大部分碎魄，他也回不来的。”

　　沈临溯冷声道：“让开。”

　　“我不让，你要在这里跟我大大出手，把他婚宴砸了？”

　　沈临溯紧抿着双唇，与混沌僵持着，却又不好动手。

　　混沌冷笑，一抬手将沈临溯挥到洗手台的玻璃上，看着沈临溯狼狈倒地，混沌缓步走到沈临溯面前一脚踩住他的后背。

　　明明是同一张脸，看起来却多了狷狂不羁。

　　“现在有装什么好人，我先动手了，干脆你和我打一架把他婚宴砸了。”

　　沈临溯道：“你敢！”

　　“你以为你现在孤身一人，一世一世寻他的碎魄，他就能回来吗？”混沌脚下力度加重，像是在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现在回不来，以后也不会回来。”

　　沈临溯冷笑：“真有意思，他死都不愿拉着你一起灰飞烟灭，早就厌弃你了吧？可惜做了一辈子的影子，连他正眼都没得到过。”

　　混沌眸光一冷，脚下力度几乎能听见沈临溯骨骼咔咔作响：“我问他为什么救你，你知道他怎么说的。”

　　一句话沈临溯没有了刚才争锋相对的气焰。

　　“他说他舍不得你死，”混沌放下脚，蹲在沈临溯身边，“你看是你的薄情才慢慢逼他走向绝路的……”

　　看着沈临溯失神的模样，混沌得意的消失在了卫生间内。

　　他一点一点将秦闵的事添油加醋的告诉沈临溯。

　　唯有这样，才能从不快中找到一丝乐趣。

　　越是想秦闵想得厉害，就越是想看着沈临溯疼。

　　“为什么救他？”

　　秦闵道：“不想欠他一条命。”

　　“我看你是放不下他。”

　　“我从不欠别人什么。”

　　所有，秦闵没有让他死，而是让那柄万年寒铁制成的匕首，成为了他的栖身之所。

　　沈临溯成了别人，而他，也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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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笼里装着千年来秦闵的碎魄，能找回大半，亏得在魂灵散去时，沈临溯以命相护。

　　沈临溯坐在地上，看着洞府里做好的傀儡人，脸色苍白。

　　千年来从未有这般挫败的一刻。

　　“我说过普通的躯壳，盛不下秦闵的神魂。”

　　沈临溯呆呆地望着灯笼里忽明忽暗的魂魄。

　　“新的参宿降世，按照更替变化，他理应消亡，这凡品载不住他的神魂，除非你杀了参宿，用参宿之躯，来盛他的魂。”

　　沈临溯黯淡的双眸，又生出光亮，正准备离开去干一番大事。

　　混沌在石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摩擦过傀儡娃娃那张与自己相似的眉目：“我骗你的。”

　　看那僵在洞口的身影，混沌笑出了声。

　　许久那笑声堪堪制止，混沌才认真道：“这匕首可以做他的栖身之所。”

　　沈临溯低声道：“还想再骗一次？”

　　“我沾染了他的气息，要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想让他跟你再见，”混沌仰起头，眼神环顾了一圈洞内，“原来我和他注定只能留一个。”

　　他曾在秦闵神魂最虚弱时，驱使过这具躯壳。

　　曾尝试着用指尖纹理对镜去触碰这张脸的眼角眉梢。

　　也变做那人的模样，走过岁月变迁。

　　嘲笑过沈临溯的可笑。

　　也曾盼着真真正正与其相见。

　　可终是共死不能，共生不得。

　　——这数亿万年来，对秦闵，究竟怀着怎样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