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my[电竞]》花灯里

2、第 2 章

　　贺泠，姜珣，TPL赛区公认的两大王牌打野。然而这两位野王互相看不顺眼，是几乎众所周知的事。

　　在程经理的记忆中，他们的恩怨是从姜珣出道那年颁奖之夜开始的。那一年姜珣出道即巅峰，被评为年度新锐打野，同时提名了年度最佳打野选手——这是除了年度MVP（最具价值选手）以外含金量最高的个人奖，那一年被提名的选手只有两个。

　　他的竞争对手，是已经在役两年的贺泠。

　　贺泠出道早，在当时已经是公认的王牌打野，是姜珣的前辈。一般新人选手就算再狂，对前辈都会维持一点表面的尊敬。而姜珣不仅不尊敬，他还和前辈对着干。

　　前辈夹菜他转桌，前辈拿麦他切歌，前辈喝水他刹车……在那天颁奖结束后的庆功宴上。

　　其实程经理和贺泠多年相处下来，客观评价他的脾气不算坏，但姜珣这一套骚操作，就是个男菩萨来了都不可能忍得了。

　　贺泠对他没有好脸色，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一次官方活动，贺泠受邀上了嘉宾席，主持人请他点评一番Glisten的优点。

　　贺泠接过话筒，冷冷地说：“抱歉，我无法评价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

　　手机里的视频播放结束，屏幕自动暗了下去。贺泠的视线重新回到游戏里，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是程经理感觉他的操作更凌厉了，隐隐透出一股杀气，平常半小时一局的大逃杀十五分钟就结束，血腥程度拉满。结算界面跳出来，贺队一己之力干掉了三十二个敌方玩家。

　　他松开鼠标揉了揉手腕，还有些意犹未尽：“其他人呢。”

　　程经理捏了把汗：“刚回来，让他们休息一下吧。”怪他手欠，不该把视频放给贺泠看。毕竟这位队长平时只是自己加训，但如果心情不好，就会把队员抓过来陪他一起加训。

　　贺泠还想再说什么，程经理赶紧岔开话题：“你这个月是不是还没开过直播？”

　　贺泠：“……”

　　世界赛期间，贺泠确实是没开过直播。虽然在半决赛提前结束了赛程，之后的几天他在酒店房间里复盘比赛录像，也没开播过。

　　一转眼就月底了。

　　可算是让程经理抓住了把柄，反客为主一番教育批评：“整天自己加训，也不知道顺便开个播。反正合同里没规定直播内容，你直播复盘比赛不行吗？学一下周夜行，一有空就开直播，已经快混成台柱子了……”

　　“所以他拉低了全队的训练时长。”贺泠面无表情。

　　程经理噎了一下。

　　周夜行，Nocturnal，NGU的中单选手。
　　他和GQ战队的Glisten是同一年出道的，曾被誉为TPL赛区的两颗新星，一个天才中单，一个天才打野，一时风头无两。
　　然而四年时间过去，Glisten成为了TPL赛区的王牌打野，Nocturnal却已经失去当初的锋芒。
　　他的变化程经理看在眼里，也多少知道原因。正想替周夜行说两句，贺泠已经随手开了下一局。
　　程经理忙提醒：“直播！别忘了开直播！”

　　贺泠：“知道了。”

　　贺泠取消了娱乐模式的匹配，想了想，退出小号登陆了大号，然后才打开直播平台。

　　Winter选手上一次开播是在九月初，TOTG的世界赛开始之前。长草了近两个月，他的直播间里依然蹲守着大批粉丝，开播没一会儿，弹幕就层层叠叠地铺满了整个界面。

　　[啊啊啊！Winter——]
　　[噢我的上帝啊，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我那失踪了一个半月的老公，他开播了！]
　　[严谨点，是五十二天十八个小时零九分钟！冬神再不开播，我坟头草都长两米高了QAQ]

　　平台即时推送了Winter选手开播的消息，加上粉丝们呼朋唤友，奔走相告，直播间的热度涨得飞快，连黑粉都闻着味儿赶了过来。

　　[笑死，这不是输了比赛把新人骂哭的贺队吗？]
　　[开局一张图，辟谣跑断腿。且不说是不是真的，Aurora打得菜还说不得了？]
　　[啊对对对，输了都是队友的锅，Winter永远不沾锅]
　　[什么TPL第一打野，天天吹得那么牛逼，还不是不能一打五？]
　　[前面的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别太荒谬了]

　　因为很久没有开播，贺泠调整了一下直播软件的参数，等他再打开弹幕的时候，实时热度已经飚上了六百万。

　　贺泠随眼一扫，直播间的弹幕密密麻麻，甚至刷得画面有些卡顿。他索性关闭了弹幕助手，切回游戏开了一局MOBA模式。

　　MOBA模式，也就是TOTG的比赛地图，经典5V5对战模式。
　　地图两端分别为双方的复活泉水，从泉水延伸出三条分路，每条路上有三座防御塔，摧毁一条路上的全部防御塔后即可攻击敌方基地——在《诸神的黄昏》中，神明复活之地被称为“不竭之泉”，基地则是“世界树”。

　　与市面上其他火爆的MOBA游戏如刀塔，英雄联盟等不同，《诸神的黄昏》采用的是类似于FPS（第一人称射击类游戏）的操作视角，配合精美的场景画面和角色建模，带给玩家的沉浸感有如身临其境。

　　这一局贺泠玩的是打野神明：凛冬女神斯卡蒂。

　　打野的主要职责是控制野区资源，以及帮助三条路线上的玩家抓人建立优势。斯卡蒂是技能型打野，通常以击杀冰霜精灵作为开局——冰霜精灵掉落的光环能够加速回蓝，减少技能冷却，俗称蓝BUFF。

　　他正打着蓝BUFF，旁边响起了来电铃声：“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姆，玛卡巴卡……”

　　贺泠：“……”

　　程经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官方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TPL赛事官方举办活动或比赛，有时需要邀请战队里的明星选手，会提前和俱乐部进行沟通，这些事务通常都由经理负责。他们那边事无巨细地沟通完毕，再把重要的安排通知到选手。

　　等程经理接完电话回来，这一局游戏已经进行到了中期。
　　电脑屏幕上敌我双方的人头23：11。
　　妥妥的逆风局。

　　贺泠的大号排名一直保持在国服前几，匹配到的都是高分玩家。对面知道不能等他发育起来，在野区即将刷新出“世界之蛇”的时候抱团赶了过去——世界之蛇是TOTG里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点，成功击杀的一方将获得巨幅增益。

　　如果敌方击杀了世界之蛇，很可能速推结束这局游戏。但他们集合抱团在一起，劣势的情况下也很难打赢。

　　万一输了团战再被对面拿了蛇，那就彻底完了。

　　地图上世界之蛇的区域笼罩着战争迷雾，像一团未知的阴影。程经理在一旁观战看得都有些紧张了，而贺泠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刷着手头的野怪，一边在心里估算对面打蛇的进度。
　　19、18、17……
　　在默数到6的时候，他正好刷完面前的野怪，然后按下了键盘上的“R”键。

　　……

　　战争迷雾内，世界之蛇的血量已经见底，敌方打野目测斩杀线到了，正准备用惩戒技能补上最后一击。

　　就在这一瞬间——

　　“凛冬已至！”

　　第一人称视角的画面中，斯卡蒂破开迷雾从天而降，神明周身环绕着寒流和风暴，冰霜一般湛蓝的双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敌人。

　　凛冬已至，斯卡蒂的终极技能，吟唱结束后传送到指定落点对周围敌人造成冻结和伤害。
　　传送距离越远，吟唱时间越长，落地造成的伤害也就越高。

　　这个技能需要玩家对落点，传送距离和吟唱时间有极其精准的把控，用得好是“凛冬已至”，用不好是“大招送死”。

　　而贺泠的落地时间完美卡在了击杀世界之蛇的前一秒——
　　敌方五人被“凛冬已至”的技能效果冻结在原地，仿佛按下了时间停止，斯卡蒂落在了残血的世界之蛇前方，使用技能：惩戒！

　　系统刷出播报：
　　[凛冬女神击杀了世界之蛇耶梦加得！］
　　[我方获得增益：耶梦加得的毒牙，伤害效果大幅提升！］

　　电脑屏幕前，贺泠唇角微扬，抬手扶了下耳机。
　　程经理在旁边激动地喊了一声：“牛逼！”
　　队伍频道跟着刷出一排“666”。

　　贺泠没开弹幕，但也能猜到直播间里这会儿已经被“6”刷了屏。他在游戏里发了一个抱团进攻的信号，借着巨额增伤BUFF打了敌方一波团灭，然后把优势越滚越大，在三十七分钟的时候翻盘赢下了这把逆风局。

　　胜利的结算界面弹出来，给到了凛冬女神一个特写画面：战绩12/3/7，参团率百分百，当之无愧的MVP。

　　贺泠在“玛卡巴卡”的时候就关闭了直播间的麦克风，他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转头问程经理：“官方打电话过来什么事？”

　　听他问起，程经理神色露出些犹豫：“是这样，全明星周末不是已经开始投票了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今年打野选手前二你肯定要占一席。官方刚刚打电话来说，游戏商城要上架一组情侣皮肤，其中一个角色是斯卡蒂，他们想请你在全明星赛上使用皮肤作为推广……”

　　贺泠在役六年，TOTG里可以用来打野的神明他都玩过，而斯卡蒂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个。
　　因为斯卡蒂的技能容错低，非常考验选手的意识和预判能力，在职业联赛中是一个冷门角色，登场率极低，敢选斯卡蒂而且选出来还能C的，整个TPL赛区只有贺泠。

　　因此凛冬女神虽然只是他的招牌神明之一，却已经到了提起斯卡蒂，玩家们就会想到Winter的程度。

　　至于官方即将推出的这组皮肤，贺泠也是知道的，刚曝出皮肤前瞻的时候就在网上掀起了一阵轰动。

　　因为这是一组情侣皮肤，CP的双方分别是凛冬女神斯卡蒂，以及诡计之神洛基，他们在北欧神话中并非原配，属于游戏里的二创CP。

　　对此玩家们褒贬不一，有的认为改编不是乱编，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有的认为二创宇宙不与原作挂钩，毕竟漫威电影里洛基和雷神都当了兄弟，只要不误导玩家就行。

　　当时贺泠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因为他不喜欢用皮肤。

　　程经理也知道他一贯的作风，所以在通知这件事的时候有些犹豫，以他对贺泠的了解，这笔推广费多半是要打水漂的。程经理一边心疼钱，一边小声地说：“我就是把这事告诉你一下，你不接也没关系，我去和官方说……”

　　贺泠问：“他们的报价是多少。”

　　程经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递上了手机。

　　贺泠接过去，数了数那一串数字后面有几个零。然后他说：“我考虑一下。”

　　程经理有点懵。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贺队家里破产了？

　　贺泠没有在意他魔幻的表情，放下手机又开了一局。

　　等程经理回过神的时候，就见贺泠看着电脑屏幕，神色淡淡地说：“等周夜行睡够了，让他过来找我。”

　　……

　　刚刚结束世界赛回到国内，NGU的队员们时差还没倒过来。周夜行睡醒去找贺泠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教练组的办公室里开着暖气，贺泠穿了一件队服上衣，长发以一根发绳高束在身后。
　　他的身材比例极佳，只是静静地站在展柜前，就显得长身玉立。

　　周夜行走进去，叩了叩门：“队长，你找我？”

　　贺泠回过头。

　　其实程经理通知周夜行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队长找他无非是有关比赛和训练的事。
　　世界赛他玩的是功能型中单，整体表现中规中矩，虽然不背锅，但也确实没有站出来C。
　　至于训练……
　　他这段时间一天只睡了五个小时，直播的时候也一直在打高分局，虽然正经训练的时长相比其他队员少了一些，但如果队长要训他，他除了滑跪道歉，也没有别的办法。

　　人总是要恰饭的。

　　周夜行站直了正等着挨训，就听贺泠问：“嘉宁怎么样了？”

　　没想到队长开口问的是这个，他有些意外：“嘉宁她……医生说她的情况不太乐观，要动手术。”

　　周嘉宁是周夜行的妹妹，他家里情况不好，除了妹妹还有两个弟弟，和一对年迈的老人。几年前双亲意外过世，一大家子全靠他一个人糊口，原本周夜行打比赛赚的钱还够生活，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妹妹患了白血病，治疗费用像一个填不完的黑洞，而两个弟弟日渐长大却缺乏管教，只知道伸手找他要钱……这一切像一个漩涡，把他越卷越深。

　　什么荣耀，理想，那是吃饱了饭的人才有资格追求的东西。

　　周夜行垂下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正在这时，面前递来两根修长的手指，指缝间夹着一张银行卡。

　　“TPL官方请我做一个皮肤推广，我让他们把推广费打到这张卡上。”
　　贺泠说：“反正不是什么辛苦钱，你先用着，以后手头宽裕了还给我。”

　　周夜行怔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贺泠，后方的展柜也同时映入了眼里。
　　那里面摆放着NGU战队创立至今斩获的各大赛事奖杯奖牌，还有历届队员的合影。

　　离得最近的一张，是他刚进俱乐部那年，捧着“年度新锐中单”的奖杯和队长站在一起。

　　周夜行忽然有些发不出声音。

　　“不是白借的。”
　　见他迟迟没有伸手来接，贺泠把卡放进了他队服的口袋里：“以后严控直播时长，再影响训练，我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贺泠刚说完，程经理从外面走了进来：“Winter，官方刚才通知——”
　　他脚步一顿，发现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训话呢？”
　　程经理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周夜行的眼眶竟然有点儿红。
　　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让那群媒体知道，贺队的罪行又得添一笔。

　　“官方通知什么？”贺泠问。

　　程经理这才想起了正事：“噢，官方刚才说，为了保证节目效果，想让你和另一个接了皮肤推广的选手在同一队进行比赛。”

　　毕竟是情侣皮肤，同框出现的效果最好。再说全明星是娱乐性质的比赛，队友是谁贺泠并不在意。

　　他应了声：“可以。”

　　“行，那我这就回复他们。”
　　程经理松了口气，提步正要往外走，又听贺泠说：“等一下。”
　　程经理有些迟疑地回头。

　　“跟他们说，”
　　贺泠长睫微垂，瞥了眼周夜行的口袋：“得加钱。”

　　程经理：“……”

　　-

　　程经理去找TPL官方谈加钱的事，那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虽然Winter以前几乎不接推广，但官方的报价本就不是小数目，连讨价还价都答应得这么爽快，总让程经理觉得有些蹊跷。

　　直到两天后的下午两点，全明星投票截止，TPL电子竞技赛事官方公布了选手名单。
　　在红蓝双方的蓝色方阵容里，赫然写着Winter和Glisten两位王牌打野的ID。

　　程经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贺泠和姜珣是TPL赛区的人气天花板，全明星常驻嘉宾，但按照往年的规则，总得票第一、第二的选手分别担任红蓝两队的队长，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敌对阵营。

　　两位野王针锋相对，贡献出许多名场面。

　　前年的入场环节，姜珣作为红方队长向蓝方的队长握手以示友好，贺泠从他面前漠然走了过去，连小拇指都没有抬一下。
　　去年的对局里姜珣在野区蹲死了贺泠，踩在贺泠角色的尸体上跳了一段嘲讽拉满的鬼畜舞，而一贯以冷静沉稳不上头著称的Winter选手复活后，提着八百米大刀从己方高地追到了敌方的高地，最终将Glisten的角色乱刀砍死在泉水里……又因为他们是高手过招，每一波操作都颇具观赏性，甚至有玩家把全明星周末亲切地称为“电竞春晚”。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今年这两位王牌打野被分到了一个队，节目效果直接拉满。

　　程经理点开官方的评论区，网友果然已经议论纷纷。

　　[起猛了。我好像看到冬神和姜神在一个队]
　　[？？？这他妈什么情况？一队两个打野？]
　　[诸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听说斯卡蒂和洛基的皮肤要端上来了，这不就他俩拿手好戏吗？]
　　[卧槽，大师我悟了，原来是包办婚姻]
　　[让死对头穿情侣装，哪个鬼才策划想出来的……这下真成邪门CP了]
　　[讲真，我和我下铺的兄弟穿个情侣皮，都比他俩像CP]

　　程经理：“……”
　　谢谢，已经汗流浃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鸣谢岁岁年年月月明，·筱年，鱼头大帝，Homwing的地雷，特别鸣谢樱蕾娜，好大一个西瓜，风吹一夏，TaqDNA聚合酶，我是荣伊的狗，wxkzgw，镂尘吹影，此糸，朝俞，贞子不忘挖井人，明，Ayato，岁岁年年月月明，北落不是萝北，思舟，今天内裤洗了吗，洛子没有草，我的杯子里面是仙品，Siya灌溉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