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死在和离二年》觉冰簪沙

2、和离前

　　明珠殿以明珠郡主的封号赐名，苍明帝登基初年，除却给自己兴建无极殿之外，便是大张旗鼓修筑了明珠殿，作为明珠郡主起居之地，哪怕后来明珠郡主成婚也为开府另住，而是将她和仪宾隐王都一同留在宫中，住在这富丽堂皇的明珠殿中。

　　此时已经月上梢头，各宮都已燃起灯火，在月色下隐隐绰绰，美不胜收。
　　唯有明珠殿灯火通明，彻夜燃着名贵松木制成的火把，是宫中最耀眼的宫殿，甚至连殿前百米的路都照得透亮，不必来人自举灯笼。

　　这般豪奢，只因苍明帝昔年一句戏言：“朕要人人都能看见，朕的明珠！”

　　宫人们牵马慢慢前行，薛采芳却一心只想早点见到杨言之，便像侍女要来了那方“紫金乌”，一催马儿奔驰而去。

　　“郡主，郡主您慢点儿！”

　　外面响起宫人们兵荒马乱的声音，杨言之坐在桌前看书，他长眉微微一皱，翻过面前一页。

　　果然，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偌大宫中，能够畅快骑马的，除却皇宫之主苍明帝，便只有这位被他视作掌珠的明珠郡主了。

　　两扇薄门被瞬间推开，明艳张扬的红衣一路行至他面前，一方紫金乌献宝一样被奉上来：“言之哥哥，你看，这是墨千业大师新制的紫金乌，我给你赢来了！”

　　最耀眼的明珠也比不过女郎面上的笑容，她只要笑起来，就能抵得过世间所有绝色。

　　不知怎的，杨言之忽然想起苍明帝当日说过的话，心里那淡淡的惊艳之意也被这句话带来的不快冲淡。
　　他漠然移开眼神，继续去翻手里的书。

　　薛采芳被晾在一边，她面上灿烂耀眼的笑容黯然了一瞬，转瞬间又好像重新点亮的烛火一般，转到另外一边，小心翼翼把紫金乌放在杨言之桌上：“言之哥哥，既然你还在看书，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这紫金乌你到时候要记得用，回头要是有人说你，你就拿出来，让他们好好开开眼，我家言之哥哥，怎么可能没有好东西用！”

　　说到最后一句，薛采芳的骄矜已经是毫不掩饰。
　　而杨言之却皱起眉来，不悦的眼神落在身边侍从身上，语音冷淡：“是你告诉郡主的？出去领罚，日后不必再进来。”

　　那侍从立即噗通一声跪下，口中称冤。

　　在这样的冷待面前，千娇万宠长大的薛采芳忍无可忍，当即变了面色，将杨言之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挥落。

　　一片狼藉之中，唯有薛采芳的眼神亮得像雪，她的面上却因为愤怒烧得燃起一片绯云：“杨言之，是不是我关心你一句，你都要这么避之不及？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一开始为什么要成婚！”

　　在这样的逼问之下，漠然似雪的青年终于将视线从书页上挪开，对上了薛采愤怒的眼神。

　　他轻轻勾起唇角，面色淡然无波，说出来的话却叫本就愤怒无比的薛采芳彷如寒冬腊月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寒意彻骨。

　　“我一开始就不愿与你成婚，你不记得了么。”

　　“你混账！”
　　明珠郡主爆发出一声怒喝，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红裙舞出一道伤心的波纹。
　　杨言之泰然自若地坐在原地，长睫轻轻一抖，便遮去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

　　“把这里收拾一下，出去吧。”

　　他重新拿起手里的书页，又往回翻了两页。

　　从杨言之的书房里面出来，薛采芳气得脸色通红，端着一壶茶过来的侍女看她去的方向是自己的寝殿，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郡主，茶已经泡好了，是王爷最喜欢的君山银针，怎么……”

　　“倒了喂狗！”
　　哪知道片刻之前吩咐她时还含笑晏晏的郡主此刻却气得咬牙切齿，说了这么一句还觉得气不过，夺过茶壶猛地往地上一掼，直把那价值不菲的龙泉粉青八瓣莲砸得四分五裂，才好似出了一口恶气一般。

　　薛采芳怒而驻步，回望着书房的窗户，只见窗边还投着那人端坐读书的侧影。
　　好啊，把她气成这样，杨言之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读书？

　　她一时恶从心起，两步走过去，大声说：“今儿月色正好，拿我的琴来，我要奏乐一曲！”

　　一听此言，窗边的影子翻书的动作都似乎顿了一顿。
　　薛采芳始终盯着屋子里面那人的动作，见此，便好似终于扳回一城似的得意一笑，再回头，看见两个侍女都站在原地不动，便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拿我的琴来！”

　　原先泡茶的宫女小声嘀咕：“这大晚上的，郡主，要不还是算了吧？”
　　薛采芳眼睛一瞪，像只发怒的猫儿似的：“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要帮杨言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人！”
　　这一连串的指责落下来，侍女自然不能应，连忙取了琴来。

　　等她们把架势通通架好，薛采芳还装模作样让人点了熏香、净手之后，方才动作优雅地坐到那焦尾琴前，轻轻拨动琴弦。

　　只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便响起一片——
　　惨不忍闻之音。

　　薛采芳只第一个音节响起的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妙，但她却兀自嘴硬，尴尬一笑：“刚才失手了，我再来！”

　　两位侍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片痛苦神色。
　　果不其然，后面薛采芳连续换了几首曲子，可却没有一首能成功弹出悦耳语调。

　　若说她笑起来像是灿烂耀眼的明珠，那她只要一弹琴，那耀眼明珠一下子就落入凡尘，让人避之不及。

　　书房内，服侍杨言之的侍从们脸色也相当古怪，看着半天都不翻动书页的主子，小心翼翼问：“王爷，要不，要不奴才出去劝说郡主……这大晚上的，若是她再这么闹下去，恐怕您不好休息啊。”

　　“不必。”
　　杨言之神色依旧漠然，干脆放下书卷，起身吹灭了桌前的灯。
　　他映在窗边的剪影瞬间黯淡了几分，而后里面的灯光齐齐熄灭，那道温柔的剪影也瞬间消失不见。

　　薛采芳呆呆地看着漆黑的窗户，一瞬间有点点泪意涌上眼眸。
　　他就那么讨厌她吗？连个影子都不肯给她看？

　　怀着这样愤怒的情绪，薛采芳又弹错了几个音节，荒腔走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宫城中，透着几分凄凉。
　　“呀！”
　　忽然间，那刺耳怪诞的琴声戛然而止，薛采芳懊恼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珠，愤愤一掌拍在琴上：“连你也欺负我！”

　　“嗡——”

　　琴弦齐齐震动，发出厚重声响。
　　杨言之就站在窗边，窗子菲薄，薛采芳的声音能清楚地传进他耳中。
　　明明没了烛光，可薛采芳说话时的表情都似乎一一浮现在他眼前，那么生动活泼。

　　明明是小时候偷懒不肯好好练琴，这时候，她又怪琴不好了？

　　见明珠郡主伤了手，几个侍女连忙扑上来，对着细如发丝的伤口惶恐不已：“郡主，我们请御医来吧？”
　　“郡主，疼不疼啊？”
　　“郡主，留疤了怎么办啊？”

　　“……吵死了！”
　　薛采芳的眼睛始终看着那边，见房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她的情绪更加烦躁，怒而起身：“是我伤了还是你们伤了？这么一点小伤口叫什么御医？等御医来了，我的伤口都要愈合了！都怪这琴不好，还什么名琴，我看，都是假的！我以后再也不要弹琴了！”

　　又是一阵喧闹声，声音逐渐变小，想是侍女们千方百计把人哄走了。
　　杨言之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一下。
　　多大的人了，还总是耍小孩子脾气。

　　只是这个笑尚未展开，先前跪在地上哭求的侍从就悄然走到他身边，用极低的声音禀告：“主子，这紫金乌里藏了剧毒，好在这次您设法让明珠郡主砸坏了它，不然，还不知道那老贼要用什么招数来害您！”

　　说起苍明帝的所作所为，杨言之神色瞬间转冷：“这东西丢出去吧，对外就说……”

　　“她送的东西，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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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度摇铃，不喜欢古早口味的宝宝们快跑啊！
作者缺粮自产自足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