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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殿下,您身体可有何处不适?”陈霖仔细问询,以防救治不及时,出岔子。
      迷情散对旁人来说,是助兴的药,对一身是毒的方子衿而言,未必。

      方子衿刚想摇头,记起方才险些气走林青青的沉痛教训,搅着手指说道:“我头很痛,非常痛。”

      少年眼巴巴地望向林青青:“哥哥抱抱我就不痛了。”

      陈霖误会了方子衿天真无邪的话,以手抵唇轻咳:“陛下,殿下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能再服用药物,烦请陛下观察他几日,期间若出现四肢疼痛的情况,可能会有无法预料的危险,若无,便是无大碍。”

      方子衿慢悠悠开口:“每一寸骨头、皮肤,都痛。”

      陈霖闻言色变,又为方子衿诊治了一番,实在无法从他混乱的脉搏里,探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药量引起的变化。

      陈霖凝眉注视方子衿的神态,发现他的神色没有异常,平静得近乎诡异,他很难相信方子衿说的话。

      “再观察观察。”陈霖抱着侥幸心理说道。

      方子衿也不在意,趴在桌案上玩自己的手指。

      陈霖走后,林青青又探了探他的脉象,和陈霖的感觉一样。

      方子衿身上的毒是当世用毒最厉害的毒妃所下,掺杂无数剧毒,毒素衍生出千种变化,于某一个临界点达成相互制衡的状态。

      但这个平衡被方子衿从未尝试过的迷情散影响,稳健的脉象也因此出现变化,变得杂乱无章,显现出平日探不到的中毒之症。

      而陈霖不开药,也是怕擅自用药改变方子衿体内的毒素平衡。
      若是用错药,便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以至于让人无从下手。

      见林青青一次又一次摸他的脉搏,方子衿眉眼带出了点温柔笑意,趴在桌上乖乖任林青青探脉。身体实在太难受太痛,他便把脑袋搭在胳膊上,眉梢都是一派安宁之色。

      “哥哥,要不要抱抱我?”

      少年从未想过他的提议能被林青青采纳,问完就把自己说过的话抛之脑后。林青青关心他的身体,纵容他捣乱,容忍他折断鹿卢剑,却从不亲近他。

      话本上都是骗人的,吃药也不行。方子衿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泄气地把脸扣在桌案上。

      林青青敲了敲桌面,提醒道:“沾到朱砂了。”

      少年抬起脑袋,额头撞到朱砂盘,留下一道艳红的朱砂印。

      林青青瞥了一眼,低头继续处理公文。方子衿软声道:“哥哥,有你在真好。”

      林青青莫名其妙,头都没抬:“有多好?”

      方子衿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比量,示意只有一点点。

      林青青表现不在意,却暗戳戳地觑了几眼。
      林青青:“……”

      她就不该好奇。林青青唾弃自己。

      方子衿手指比量完,张开怀抱道:“哥哥若是能抱抱衿衿,那就有衿衿的怀抱那么大的好。”

      林青青低笑一声,手中的笔在掌心翻转,敲了方子衿的额头。
      “别撒娇。”

      “这是撒娇吗?”少年若有所悟,跟着林青青笑了起来,“那便是撒娇吧,哥哥高兴就好。”

      林青青额角轻靠着笔端,偏头看向方子衿,看见他逐渐发紫的脸色,收敛笑意,凛眉去探他的脉搏。

      “会比以往更痛吗?”

      听着外头雨打残叶的簌簌声,少年抿唇不语,倦丽的眸子弥漫起黑雾一般诡秘莫测。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方子衿下巴吧嗒地砸在桌子上,像是才醒过神,白皙如玉的手沾上朱砂,淡淡道:“我感觉不出来。哥哥,你相信有一种人吗?他每日都痛苦地想死,可每次都舍不得死,他怕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扯了扯嘴角,他没有笑,他在控制着自己不显露抽搐的嘴角,不暴露出他深陷在一个无人理解的另一个世界的惨然。

      林青青开口说:“我以前见过一个人,明明一副全世界都不稀罕的模样,像从里到外被掏空,只剩下一具皮囊,可他还是想要活着。人若死了,便是一捧飞灰,活着至少还能等。”

      方子衿问:“等什么?”

      林青青轻声道:“等一个奇迹。只有拼命地活下去,才有机会看见曙光。”

      方子衿微垂眼帘,看着覆着细茧的手指。
      不置一词。

      方子衿最后留宿在太璟宫的配殿,林青青收拾完东西,踏入配殿给方子衿探脉时,他已经睡下。

      夜晚,林青青做了一个梦,梦见方子衿代表大宣和东胡使者比赛蹴鞠。
      乖张崽抬手一指擂台上高挂的旗帜,对林青青说:“等着妾为你揭竿而起。”

      林青青低笑了一声,便听见寝殿的机关响动声。

      她蓦地睁开眼帘,从榻上坐起,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黑暗中,他走向林青青,哭得伤心而绝望,泪水划过清瘦苍白的面颊。
      “哥哥,我好疼。”

      少年站在林青青十步之外,殷红的血从他的心脏位置向下流淌。

      不好,机关。林青青废止所有机关,抱起吐血的少年,焦急地向外跑:“我带你去找陈霖,他可以救你,坚持住。”

      少年气若游丝,靠在林青青耳边哭泣:“我想抱抱哥哥,我不想死。”

      林青青被门槛绊住脚,身体向下摔倒。

      她一激灵,睁开了眼。

      林青青望着窗外的晨光,抱着头痛的脑袋想要哀嚎,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场梦中梦之后,林青青换身衣物,提起精神去配殿查看方子衿的情况。

      少年安然地躺在床上,脸色较之昨日有所好转,他身体自愈能力很强,体内的毒素不断中和,在排斥和交融下再次达到新的平衡。

      方子衿的脉象恢复平缓,林青青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少年的睫羽颤了颤,睁开迷茫的双眼,视线落在林青青身上。

      “你……”

      林青青看见他不同于以往的眼神,便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方子衿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又仔细看了看林青青,打了个哈欠,哑声道:“哥哥早。”

      林青青:“……”
      自己吓自己可还行?

      林青青冷淡颔首,一脸淡定地起身上朝。

      方子衿身体转好后也没有搬出太璟宫,林青青不说,他便不动,大有把自己永远扎根在太璟宫的趋势。

      林青青干活的时候,他趴在桌边睡觉。林青青用膳的时候,他坐在对面跟着用膳。林青青上朝的时候,方子衿就面朝窗外发呆。

      时间一长,林青青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发呆?
      龙傲天幼崽喜欢发呆吗?不是给他一根杆子,他便能翘起整个地……呃,顺着爬到她身边吗?

      莺时,也就是三月,桃花盛开的日子。
      林青青收到新科殿试名单,其中有一个叫慕丞时的人。

      原著提到过这个慕丞时,他是于严秉一手提拔的门生,和于严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人来自东胡,改名换姓用了一名书生的身份。

      林青青叫来唐尧,让他合并调查于严秉和慕丞时,慕丞时的身份是一个突破口,以他为切入点,或能顺藤摸瓜,找到于严秉叛国的证据。

      影二来报,有黑衣人潜入镇国府,但具体有没有放东西,没探查出来。

      林青青看过原著,对镇国府的书房有个大概的判断,亲自走一趟找到的概率会更高。

      她半夜潜入镇国府,果不其然找到一份镇国府与东胡交易的信函,还未将信函收入怀中,便见一道黑影闪身进来。

      影二和影首在外面望风,什么人能从他二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混进来?

      来人看见林青青便出手探取她手中的信函,两人一来二往,对方愣是没碰林青青,似乎不想和她真正动手。

      “朋友?”林青青趁他失神,迅速将信函塞入怀中。

      周遭没有烛火,林青青看不清黑衣人,黑衣人没有伤她,大概率是发现望风的影首和影二,得知了她的身份。

      不管对方是谁,林青青都不欲多做纠缠。
      这份信函是根据真正的叛国信函伪造的,于她还有用处。

      真的信函殷昊手上没有,那是于严秉的命,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交给殷昊。

      黑衣人也不想信函落在她手中,与她交起手来,次次都对准她怀里的信函。

      林青青暗骂自己蠢,把信函放在怀里,真让黑衣人拿到信函,她最大的秘密差不多也暴露了。

      林青青一着急,踢到书房里的瓷瓶,眼看着花瓶砸落下来,黑衣人旋身接住,将花瓶送回,林青青跳窗跑得无影无踪。

      黑衣人偏了偏头,施展轻功追出去。

      影首和影二收到信号,往林青青离开的方向追寻。

      离开镇国府,林青青没有立刻呼唤影首和影二,她不确定直接出声后唤来的是影卫,还是尾随她的黑衣人。

      保险起见,林青青躲进一户无人居住的院子,藏了起来。

      她算着时间,觉得那人怎么也不可能再回来找她,才从院子里走出。

      夜凉如水,一柄利刃落在林青青的脖子上。

      “好汉,有话好好说。”林青青转过身,面向黑衣人,望见他的眼睛,微愣。

      眼熟。
      林青青第一个想法是,眼熟。

      没等她再去细看,黑衣人的手指探向她怀里的信函,林青青怎么可能让他取信函:“你将东西交给我,我还能帮你。若拿走,下一次便不会有这般好运了。”

      林青青心中有考量,黑衣人认识她,最有可能是两个阵营的其中一个,要么是为了保护镇国府,要么是为了陷害镇国府。

      不杀她,便说明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上。

      黑衣人动作一顿,很快意识到林青青的话模棱两可,对付任何势力都管用。

      林青青趁机打开他手中的长剑,抽剑架住他的脖子,“此剑削铁如泥,你动一下便会身首异处。”

      黑衣人没有林青青胆大,或者说,他不觉得林青青会留他性命,没有轻举妄动。

      林青青盯着黑衣人的眼睛,伸手摸向他脸上的面巾,手指顿在半途,停了下来。
      这双凤眸,她便是只用手测量,都知道是谁的。

      “罢了。”

      林青青收回手,“信件是伪造的叛国罪证,幕后之人有所动作前定会再确认一遍。这份假信函在我手中,想要构陷镇国府的人短时间内不敢胡来。”

      黑衣人落在信函上的目光移开,注视林青青。

      林青青心里觉得古怪,这时,影二和影首落在她身边。

      黑衣人转身离开,轻功之快,与林青青真实情况不分上下。

      难怪半日都没甩掉。

      拿到东西,林青青便回了宫。
      她取出信函仔细辨别上面的内容,东胡的文字与宣国的文字不同,这种文科生该干的事,显然不是她能点的金手指。

      林青青把信函上的字拆分写在纸上,命人带着这些字多找几个东胡人翻译。

      靠着穿书金手指,她大抵知道信函上写的内容。

      这件事情牵涉甚大,越谨慎越容易被怀疑,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幕后之人察觉——信函已不在镇国府。
      如此,他们便不敢再有所动作。

      处理完信函的事情,林青青看见方子衿揉着眼睛从配殿走出来,他软软地叫了声‘哥哥’,然后趴在林青青手边,半阖着眼帘昏昏欲睡。

      影帝。林青青想起郊外五里追寻,跑得她腿疼,在心里佩服了一句。

      “怎么还没睡?”

      方子衿垂眸低声道:“没有哥哥在,睡不着。”

      “是吗?”林青青挑眉,“知道朕出去了?朕出去后你在做什么?”

      方子衿把头埋在桌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困意席卷,他无精打采。

      林青青观察方子衿的眼睛,少年抬了抬眼眸,不躲不避地回望她:“哥哥在看什么?”

      看一位演技精湛的大佬。林青青心道,她被方子衿演了整整两个月,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五岁的龙傲天幼崽变成了十五岁的少年龙傲天。

      她是养崽界最失败的个体户。

      林青青收回视线,靠椅背上,说道:“回去睡罢,朕也要休息了。”

      方子衿看着林青青起身离去的身影,稍懒的眸子随着他抬起下巴的动作抬高几分,出声唤道:“哥哥。”

      林青青回首:“何事?”

      少年沉静优雅地端坐,睫羽密长如扇。
      “我多希望陛下是我的哥哥。”

      林青青扫了眼他身上的玄衣,心底还有几分伤感,再一想她两个月没发现端倪,嘛伤感都没了。
      “想起来了?”

      方子衿这两个月遍遍回想郇州发生的事情,椎心泣血的画面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他若无其事地留在林青青身边,享受什么都不用管的颓废,感受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安然。
      但他知道,他不再是那个要奶喝的娃娃,他迟早要走出来,接受现实,面对自己的过去。

      方子衿抿起唇,望着风流韵致的少年君主。

      那人在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仿佛能等他等到地老天荒,一如他五岁记忆里那样,让他不自觉想要依赖,想要靠近。

      直到林青青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转过身,方子衿冷峻的目光才微微转开,淡声道:“想起了一部分,这段时间麻烦陛下了。”

      “无妨。”

      林青青抬脚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

      方子衿遥望窗外,睫羽染出一层月色渲染的白霜,浑身透着一股不似凡人的出尘气,高贵而冷漠,俊美又冰冷,从里到外剔透如荧。

      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了些,不减他半分谪仙的气质。

      他如画中走出的仙,似天上落下的雪,看到这幅景象的人都不会忍心打破此时的安谧。

      林青青偏是个不解人间风情的人,神情散漫地望着他,露出一个颇为浅淡的笑容:“方子衿,莫把自己困死在枷锁里,你若愿意,我们依然可以称兄道弟。”

      方子衿半阖着眼,掩下深沉的眸色:“我背负血恨,却像个懦夫不敢出去面对,我这样的人可以做陛下的兄弟吗?”

      林青青:“可你是方子衿。”

      少年疑惑地回视林青青。

      林青青说道:“郇州的仇恨,你身上的耻辱,镇国将军和镇国将军夫人的冤屈,只有你能去报,去洗清,无人能代替你去做这些事。
      谁都可以做懦夫,凭何你不能做三年懦夫,你背负着的血恨终有一日要亲手讨回来,一旦你踏出那一步,便是不死不休,不是吗?”

      “方子衿,别将所有罪恶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越是扼紧喉咙,越无法呼吸,你的手不该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林青青说,“重新拿起你的银枪,还所有人一个天下大白。”

      方子衿扯了下唇角,低下头不言不语。

      林青青知道他这个小动作,难过了。

      出于对十五岁龙傲天的了解,林青青可耻地且没有心理负担地对着方子衿张开怀抱:“想要抱抱吗?哥哥答应了。”

      她知道少年不会过来。

      方子衿:“陛下,我不是小孩子。”

      林青青稀奇起来:“真的吗?”

      方子衿静静地凝视林青青,凭空虚长十岁,黑亮的眼睛却未曾改变。

      林青青遗憾地收手,“既然你不想要,那朕便回去休息了。”

      方子衿立在原地,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周遭静谧无声。

      几日后,林青青见到了于严秉准备进献的美人。

      于严秉是于太妃的父亲,借着探望女儿的名义来御花园走动,身边带着一名美少年。

      林青青忘记还有这茬子事,美人来得猝不及防。
      她在御花园赏花散心,美少年迎面撞来,碰瓷水平相当高超,所幸她反应快,在人撞上来时,一步岔开,不懂怜香惜玉地看着美少年扑倒在地。

      美少年没讹上林青青,娇弱地倒在地上,泪眼朦胧地轻揉脚踝,顺势向她展现纤细的小腿和白皙的肌肤。

      林青青让身边的大太监扶人起来,径直走向凉亭打算吹吹风,却听到了于严秉和于太妃的对话,两人话里话外都是对方子衿的奚落。
      镇国府二夫人也在,不仅没有替方子衿说话,还说出方子衿不喜陛下的言论。

      于严秉和于太妃假模假样地发现林青青到来,立时噤声。
      他们是知道林青青来了御花园,专门说给她听的。

      镇国府二夫人才意识到林青青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滚圆的脸庞煞白一片。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林青青看向于严秉,“君子当静察己过,勿论人非。”

      于严秉拱手附和:“陛下所言极是,圣人也云,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微臣应当严于律己,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这次属实是微臣做得不妥当,微臣定会自省。”

      于严秉已是借镇国府二夫人的嘴说出方子衿的过错,他轻飘飘的一句认错,对他自身没有任何损失。

      原主当年正是被这么不经意地灌输方子衿对她有多不屑的言论,打心底讨厌方子衿。

      林青青摇首离开,不打扰他们聊‘家常’。

      于严秉对美少年使了个眼色,弱不禁风的美少年被风一吹,再次倒向林青青。

      林青青懒得理会,抬手便要将人拂开,却见一道白色身影在眼角一晃而过。

      她分神的功夫,美少年便如弱柳扶风,靠上她拂开人的手臂,镇国府二夫人的眼睛不断朝林青青身后瞟。

      林青青知道她身后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没有脚步声,轻功绝顶。

      皇宫里谁能有这般出色的轻功,林青青心中不做第二人选。

      方子衿来到林青青身后,目光在林青青和美少年身上来回扫视。

      美少年是年糕做的,沾上便甩不掉,黏糊糊地贴在她身上,幽怨又娇媚,眼尾画着桃花妆,风情万种。

      “陛下,奴的腿扭伤了。”

      方子衿凝视美少年,黑眸暗沉。

      美少年接收到那股冷寒的漠视,整个人十分不适,不甘心地瞪回去,却陷入冷若冰雪的霜眸中。

      越是关注皮相的人,越容易为美好的皮相倾倒。

      他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林青青有被美少年的眼神气笑到,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

      “于相,管好你的人。”林青青拨开美少年。

      于严秉也知过犹不及,拉着美少年远离林青青,由衷叹道:“陛下身边仅有皇后一人,到底清冷了些,臣看此子秀外慧中,是个趣人,必是能让陛下得趣的。若是陛下喜欢,不如……”

      林青青问:“朕的皇后比他如何?”

      于严秉顿时被噎住般,一口气提不上来,又下不去。
      “天壤之别。”

      林青青略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于严秉:“……”

      于严秉:“陛下日后总是要留后的,皇后毕竟是男子,无法为陛下延绵子嗣,陛下应当早作打算,充盈后宫才是。”

      林青青收回刚才的眼神,冷冷道:“于爱卿,朕是给过你可以任由驱使的错觉吗?”

      于严秉脸色骤变,当即跪下行大礼:“陛下,臣绝无此意!”

      于太妃款款走来:“陛下恕罪,父亲也是为陛下、为大宣考虑,出自一片良苦用心。陛下如今也不小了,当年先帝在陛下这个年岁,已是后宫佳丽三千。
      陛下不喜与人亲近,便挑选相识的,哀家看镇国府的方娘子便不错,听闻自小还与陛下拜堂成亲过,是知根知底的。”

      林青青笑了:“父皇佳丽三千,也未曾儿孙满堂,可见有些事情,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朕还年轻,谈子孙为时尚早,急于求成未必能有好的结果。”

      “至于那方娘子……”林青青转眸看向镇国府二夫人。

      二夫人满眼期待,林青青略一沉吟,惋惜道:“太过娴静温和,朕喜爱闹腾的。”

      二夫人当即就要为方诗霜辩解,林青青话音未断:“容貌必须在首要,若能寻到比拟皇后的女子,朕也不是不可考量一二。”

      二夫人霎时便收了声,对方子衿又怨上一分,一个男子,容貌再好又有何用?

      林青青走后,于太妃和于严秉也相继离开。

      方子衿被二夫人留在御花园。

      夕阳的辉光洒在纯白色大理石石桌上,泛着柔和温暖的光泽,二夫人在一旁敲打道:“你在宫中得了宠,也要记得帮衬府里,别光顾着自己个儿宠爱加身,忘了我们这些亲人。”

      “你毕竟是做皇后的人,虽不能让侯府光耀门楣,却能帮衬你堂弟一把,不说状元,探花榜眼总要有一个的,不然别人欺我侯府无人,你的脸面也没处搁不是?”

      少年一袭雪衣,气质清寒,静静地端坐在那里,身形被天空淡橘色的光镀上一层暖色,像是随时会被阳光融化的雪。

      “嗯。”他简单地回复。

      二夫人顿觉他开了窍,眼中贪婪暴涨:“还有你堂妹,她打小就喜欢陛下,陛下对她也是有感情的,先帝指婚便是要将她指给陛下。”

      二夫人叹了口气:“可那时候先帝病入膏肓,写了你的名字,真论算起来,也是你强占了诗霜的凤凰命。你身为男子却进这后宫,也是遭人耻笑的事。

      陛下如今对你身子偏爱,也是图个新鲜,等哪日陛下到了如狼似虎的年岁,便会惦念起子嗣,皇后的位子还不得被别人抢去。依婶母看啊,你多跟陛下吹吹枕头风,把诗霜也给纳了,皇后的位子不急于一时,先让陛下封个贵妃……”

      二夫人喋喋不休的话如同炮弹一样,半天不带停歇的,她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无上荣耀里,眉飞色舞,春风得意,仿佛她马上就要做贵妃的娘亲。

      二夫人心里畅意极了,连带看方子衿都有三分顺眼。他们二房被大房的光芒掩盖,如今风水轮流转,总算有了出头之日。

      少年垂眸拨弄着手指。
      “豺狼的心,毒蛇的液,地狱下的恶鬼。”

      “什么狼?什么鬼?二郎你说什么?”二夫人看到方子衿把手翻出花来,像是在玩幼时的花绳,然而他手里空荡荡,她背后突然寒飕飕地。
      “二郎,你的手别乱比划了,看得婶母瘆得慌。”

      少年忽地停下手指,一如既往地乖顺,他抬起眼帘,眼底漫上可怖的血丝:“婶母,国仇家恨一日未报,镇国府便一日无脸面。”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二夫人像见了鬼一样,吓得从凳上蹦起来。

      少年扫视二夫人惊恐的表情,茫然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右眼,不甚在意地放下手。

      见方子衿又玩起花绳,修长的手指翻飞,穿线搭桥,二夫人脑海闪过十三年前沈娘带走方子衿时的画面,那时候他也在玩花绳,不禁肝胆皆炸,夺路而走。

      走前还不忘骂道:“方子衿,你就是个怪物!你早就该死在郇州了,逆天而为,终是要遭报应的!你爹娘该死,你也该死!要怪就怪你们仇人太多,老天不放过你们!”

      二夫人逃走,方子衿停住手,脑海里回响那个他在无数个日夜里,唯有捂住耳朵,放弃思考,才能假装没有听见,假装没有感受到那份悲恸与绝望的两个字——郇州。

      陷战郇州,他历经凶险为郇州争来曙光,却遭知府背叛,眼睁睁看着贼寇砍下他父母的头颅。
      鲜血染红天空,遮蔽视野。
      敌人的长刀一刀又一刀刺进后背,一次比一次痛。

      身后是厮杀,眼前是地狱。

      他的长枪穿过漫天流矢,刺入知府的胸腔,捣碎他的心脏,钉进刻有郇州二字的界石。

      他败给了人心,一场骗局,输的一无所有。

      方子衿眼角落上一片冰凉的花瓣,灰暗无神的眼珠不会转动般,真成了一具被剪断提线的木偶。

      冬日的梅花花海杂着春日的桃花堆,微风渐起,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吹去方子衿眼角的花瓣。
      他的脊背在冷香中僵住,蓦然回首。
      却见树上坐着一个金色锦袍的少年,少年弹开肩上的桃花花瓣,漫不经心地转眼看过来。

      “被发现了。”林青青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单手撑在枝干上,自树枝跳下。

      随着林青青走近,心脏早已死去的木偶突然生出骨,长出皮,获得片刻生机,心头微凉血带动千疮百孔的皮囊逐渐鲜活起来。

      夕阳斜照,残红似火。
      林青青身佩白玉和蓬莱剑,清雅矜贵,令人难以忽视。

      她去而复返,带着一个目的归来,准备拉一把桃花树下惨兮兮的少年郎。
      “方子衿,与朕做个交易如何?先别急着拒绝,听朕把话说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唐辛夷、年岁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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