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们是姻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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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邱可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黄婷婷断断续续的哭声，于嫂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用口型说了几个字：“半个小时了”。
他安抚地冲着于嫂笑了笑，弯腰从鞋柜里拿了拖鞋来换，宽松的衬衫被伸手的动作拉拽着紧贴着皮肤，显现出背部薄薄的肩胛骨和细窄的腰形。
“婷婷，再哭下去身体该哭坏了，别哭了，啊。”邱可听见他母亲姚惠低声轻柔的劝慰声。
“要你管！这个家里有你个外人说话的份儿吗？”一个带着哭腔的尖锐声音喊道，这是黄婷婷。
邱可眉间微皱，站起身，放轻脚步走到到客厅沙发旁。
黄婷婷坐在沙发中央，哭得梨花带雨，母亲姚惠在她身边，有些坐立难安，她注意到儿子回来了，虽不再年轻但仍白皙美丽的脸上是尴尬和难堪的神色。
继父黄应石只冷淡地瞥了邱可一眼，仍在沙发前面来回快速踱步，粗壮微胖的身体上几乎没有脖子，肩膀上直接连接了一张气得涨红的脸。
“他林家就是仗势欺人！林锦秀就是个乌龟王八蛋！”黄应石停在沙发上坐着的两人面前，双手扶腰，像个充满了液化气的煤气罐，现在煤气罐就快炸了。
他嗓音洪亮、气息粗重，居高临下着继续骂道，“当初你要不是怀了他的孩子，他家老太太逼着他，就根本不会娶你，现在你正大着肚子呢，他就夜夜不回家在外面鬼混，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还动手打你，林家就教育出这样的子孙！我今天就要去林家找他家长辈说道说道！”
黄婷婷哭得满脸通红头发乱糟糟，抬头看着她爸叫道，“你就只会说，上次我大姑子家那死孩子趁我睡觉把我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我说他几句，大姑子还嫌弃我心眼儿小，跟孩子一般见识，跑去跟我婆婆告状，结果被训斥的是我，还把我零花钱停了一个月，你那时也说要去说道，最后你去了吗？”
不是黄婷婷贪图小便宜，林家的一个月零花钱够她买个大牌限量包了，少一个月她肉疼得好多天睡不好。
再说那些天，大姑子和婆婆联合起来给她脸色，让她不好过，那憋屈劲儿就别提了。
黄应石脸色难看，一时气窒，声气再难维持住，声音低了八度，语气缓和了很多道，“咱们家生意还得靠林家，爸不也是不好做嘛！”
黄婷婷嘴角勾着，瞟了站在沙发旁边的邱可一眼，讽刺地笑，“我嫁过去，你和这两个讨饭的靠沾我的光赚钱享福，就不顾你亲生女儿的死活了？”
姚惠身体僵硬了一下，一下子低下头去，在沙发上往边上挪了挪，两只手攥在一起很用力，青筋都爆了出来。
黄应石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仿佛没听到这段话而面无表情的邱可，才转头面向女儿，语气尽量和缓道，“当时你自己说喜欢林锦秀的，要不然爸爸也不会把你嫁过去。”
黄婷婷冷哼了一声，站起身往二楼走，头也没回道，“我在家住几天，林锦秀不来接我我就不回去，我们两离婚了看你的生意还怎么做！”
黄婷婷被打了一巴掌，就这么回去了觉得没面子，就想在家拿个乔，让林锦秀过来接她再回去，但林锦秀这个王八蛋很可能巴不得她不回去，所以她就逼她爸想办法。
黄应石见女儿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咳嗽了一声转向邱可，仿佛才看见他似的，“小可回来了。”
邱可点点头，叫了声“爸”。
黄应石“嗯”了一声，似是犹豫了一下道，“小辈闹矛盾，长辈一参和进去容易越闹越大。”
邱可心下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黄应石表情亲和地看着他道，“小可，这样，你替我去林家一趟，不要找林锦秀，这王八蛋就不是个东西，也不要惊动林家长辈，直接去找他大哥林锦荣，现在整个林氏都是他掌权，说话分量重，又不涉及到长辈，找他最合适，让他劝劝他弟弟收敛点。”
邱可脸色终于不再平静，像冰川裂出了缝隙，他踌躇了一下道，“爸，我嘴笨，怕是说不清楚......。”
黄应石脸皮垮了下来，神色不渝。
邱可看了眼沙发上表情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暗暗叹了口气，“好，我去。”
黄应石脸色快速和缓，像个变色龙，他笑着道，“此事宜快不宜慢，最好你现在就出门，明天林锦秀就能过来接人，我怕时间久了，这王八犊子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邱可白净的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可我......。”
黄应石却已经冲着走廊尽头那边喊道，“于嫂，你叫老李开车送小可去林家！”
于嫂答应了一声，同情地看了邱可一眼，出门叫人去了。
邱可穿鞋出门的时候，听见黄应石低声劝解姚惠说，“你别往心里去，婷婷就是心情不好，不是成心的......。”
邱可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抠进了手心的肉里。
......
去林家的车上，老李从后视镜看了邱可一眼，“后座中间的储藏格里有面包和牛奶，我平时来不及吃饭时应急的，您要是不嫌弃就先垫一下。”
邱可道了声谢，没跟老李客气，他今天在实验室呆了一天，午饭就没吃，现在血糖低得厉害，心有点慌。
找到面包就着手抠里的矿泉水吃了两片，邱可感觉好多了。不过牛奶他没动，他对乳糖不耐受。
出门前于嫂正和厨师在张罗晚饭。
人特别渺小的时候，连吃饱饭这样基本的生理需要都会被忽视掉。
黄家在元市北区有名的富人区，是座三层的小别墅，还带个不小的院子，是三年前姚惠嫁给黄应石当续弦的时候新买的。
那是许多平头百姓向往拥有的豪宅。
而林家在元市南区齐元山的半山腰，那是北区富人区的富豪们向往的所在，一间宅子以亿起步，不是一般富人能住得起的地方。
邱可母子两巴结着富有的黄应石，而黄应石则巴结着更为强势富有得多的林家。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和层次，不需要相遇，在还没出家门时就早已经拉开了。
车子走到盘山道时，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元市太大了。
邱可的心又开始慌，他用拳头抵住胸口，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劲来。
驾驶座上的老李鼻子耸了耸，回头问邱可，“你闻见什么味道没？”
邱可垂着眼皮低头，按开车窗，“可能是我刚才不小心把牛奶弄洒了。”
老李狐疑地又闻了闻，秋天的晚风从邱可那边的窗子吹进来，之前淡淡的味道被冲散了。
老李“啧”了一声道，“刚才这牛奶味道怪好闻的。”
邱可表情僵硬，没吭声，只是偷偷将那袋完好的牛奶塞进自己随身包里。
车子到达林宅，两个大门保安拿着手电筒在车里、后备箱里都检查了一遍，还仔细看了邱可和老李的长相，黄婷婷和林锦秀的婚礼是在一个月前，他们两个当时都来过林家。
年纪较大的保安认出两人，客气地邀请他们去大门旁边的接待小厅坐，有佣人过来送茶，那保安则拿着对讲机跟对面讲道，“是黄家的邱少爷过来了。”
这叫法够怪异的，邱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过了三四分钟，在邱可直冒虚汗身体开始低烧的时候，保安终于回复道，“车子得停在这里，我开电瓶车送你们进去。”
老李把车钥匙给另一个年轻保安，叫他帮忙去停车，他和邱可则坐到年纪较大保安的带棚电瓶车上，这车跟景区的那种观光车别无二致，林家的院子也确实跟景区有得一拼，请了国内知名设计师，简直把苏州园林搬回了家，精致极美。
这种四处漏风的车正适合邱可，初秋的风吹在身上不觉得冷，反倒降低了他身上越来越盛的高热。
老李找保安聊天：“我上次来还能开车进去呢，这现在咋就用上这玩意儿了？”
那保安“嗨”了一声道，“是景小少爷学校的植物老师留了实践作业，大小姐就带他在园子里种了几垄菠菜，现在刚冒芽，大小姐说了，汽车尾气伤叶子，老爷就让买了几辆电瓶车在院子往来接送。
路上路过了那两垄不甚整齐的嫩芽，设计精致的花圃上像是长出来一块伤疤，老李看了笑着摇了摇头，想说啥又不敢说，只“啧啧”感叹了两声。
电瓶车在院子里行驶了五六分钟，之后停在林家主宅门前，这是一座庞大的中式建筑，人一旦进了门，就像是水滴汇入了大海。
保安替他们按响了门铃，很快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职业装化着精致妆容的年轻女孩出现在门后，她冲着邱可和老李笑了笑，涂着唇膏的嘴唇红润剔透，有种锋利的感觉。
“李师傅去边厅休息一会儿，邱先生，请您跟我去书房。”
邱可跟在女孩身后，看到有佣人客气地领老李去了另一边后，才开口道，“麻烦你，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林先生马上就过来了。”
在这个房子里，林家年纪最大的是林母，被称作夫人，林锦秀被叫做二少爷，林锦玉是大小姐。
被称为林先生的，只有林锦荣。
邱可注意到女孩的不快，他看了眼走廊上开着的窗户，风透过窗纱吹进来，窗帘来回拂动，遂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好。”
林家的书房像是一个小型图书馆，这应该是这座园林式建筑里房顶结构最高的一栋房子，天花板是透明的，这里地势高光害小，在晴天时，应该能看得到星星。
很多年前，邱可自己的家也有这么一个书房，他父亲还在里面专门给他隔出来一块区域，挂了个牌子，叫“可可的小书房”，里面有精致的小书桌、漂亮的台灯、一排矮矮的书架、一个绿色或是黄色的帐篷、巨大的地球仪，还有小男孩感兴趣的几乎所有一切。
邱可微眯眼睛，发现无论如何努力，自己都已经想不起那顶帐篷的颜色了。
女孩安排邱可坐在高高的书架环绕之中的办公桌旁，佣人送来了茶点和水果，邱可把斜挎包转到前面，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用热毛巾擦了手，只喝了茶，并没动那些吃的。
女孩看了一眼，笑了笑，“您稍等一下，林先生很快就到。我叫小季，有事你可以按桌上那个铃。”
邱可道了谢，等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他打量四周。
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粗看过去什么类型的都有，墙上有些字画，有些看着眼熟，像是在哪本介绍古字画的书籍上看到过。
眼前书桌上摆着些文件和钢笔墨水，靠近客座这边摆了一排十二个精致的兽首，这个邱可认识，是按比例缩小仿制的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
空气里是纸墨的香味，还有股淡淡的冷调男用香水味。
他还闻到了......，邱可眉头紧皱，抬头看向周围的墙，窗子像点缀在书架丛中的星星，不规则地分布在各处，统一特点是都很高，没有梯子根本够不着。
书房里的新风系统在安静地工作，窗子们......都关着。
邱可额头又开始泌出汗来，心跳飞快，体温继续升高。
书桌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九月九日，这次来的比预期时间早了两天。
瞳孔微微震颤，邱可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在书房的门口扫过，那边悄无声息。
又坐了两分钟，邱可等不下去了。
他翻开腿上放着的随身包的盖子，指尖轻颤地拿出来一个银色的手掌大小的铁盒放到桌子上，打开后里面静静放着一小瓶药水和一根针管，还有少许酒精棉签。
邱可小心翼翼地把针管插进药瓶里，动作熟练地把针管里的空气推了出去，然后把衬衫袖子挽上去，用酒精棉在小臂内侧皮肤上擦了几下，举在胸前，另一手捏着针管，准备扎入皮肤。
“你在做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那边传来。
邱可心尖一颤，腾地一下站起身，拿着针管的手下意识往后藏，挎在前面的随身包塑料质地的盖子啪嗒一下往下扣，正打在什么东西上，邱可浑然不知，转身看向门口，哗啦一声，那东西被书包盖带着掉在地上碎了。
邱可还没等看清门口男人那高大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就又转头看向地上。
办公桌底下铺着一圈厚厚的圆形毛毯，一只铜色兔首偏偏摔在圆毯外边的地板上，碎成了无数片。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邱可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眼神有些无助有些忐忑，然后又转回头垂首看向那兔首的碎片，慌到极点时，脑袋里空白一片，他只在想：“原来这个十二生肖兽首是仿铜的瓷器”。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他们是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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