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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4 ...

  •   九笙拎着酒坛子往回走,将准备好的说辞在脑海里过了几遍,遇到觉得不妥或是留余地的话,就都给改了改。一番功夫下来,可谓是字斟句酌,耗尽心血了。

      她有把握,以这三十年的美酒,再加上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声泪俱下的诉说,至少能将人多留个两三日。

      这两三日,怎么也够她把浔王的脾气秉性摸清楚了。若运气好,说不准能瞧见这位王爷待人接物,到时写进记载里充实充实内容,简直是锦上添花。

      九笙曾瞧过几篇阁中一品堂的记载,用词考究是考究,却有堆砌之感;句子工整是工整,却又流于俗套。抛却一切去看内容,约莫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假、空。

      没有实事,不接地气。堂主和阁主喜不喜欢她不知,左右她是不喜欢的。

      九笙一直觉得,记载之所以为记载,是因为它不是用来歌功颂德的,也不是用来揭丑剖黑的。它只是史官用自己的眼,去替世人描绘万事万物的真相罢了。

      而真相,从不流于表面,只藏于日常。

      朝野对浔王的诸多传闻,仅是传闻而已,无从考证。至于真假,端得看平日琐事。

      她要做的,正是由细碎小事入手,见人性,鉴人心。

      九笙踏上行宫的石阶时,正琢磨怎么才能让浔王多喝几杯酒,可直到她被什么东西踩了脚,又被什么东西撞下石阶,跌倒在地,整个人趴在了碎裂的酒坛子中央时,她还……

      没想出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姑娘,失礼失礼,”有人在旁一边说着失礼,一边道着歉意,“是小生的过错,姑娘没事罢?”

      “……”九笙额头青筋蹦了几蹦,衣衫被酒染湿了彻底,一阵风吹来,冷的让她打了个寒战。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

      九笙一条手臂撑着地面,一手去拿碎裂的酒坛子,三十年的竹叶青!三十年的好酒!酒香淳郁,一闻就是能醉人的!

      可是两坛子的酒,一滴都没剩,全和了地上的灰,只留下一道又一道湿润的痕迹!

      她咬牙切齿:“你给我赔!”

      相较于她的恼怒,撞倒她的人还不紧不慢:“赔、赔,小生赔。姑娘,小生先扶你起来罢。”

      眼见一只手伸向她,九笙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拉,身子则借力而起,两人高下立转,位置陡换。

      大街上,她直接将人压在了身下。

      一手扣着他的手腕,一手横在他的颈前,膝盖死死压住他两条腿。

      脸色阴沉沉的,冒火的眼直勾勾地盯住他的眼:“说得轻巧,三十年的竹叶青,你说赔就赔?”

      那书生白皙的面皮顿时涨的通红,一双眼睛躲躲闪闪,不敢拿正眼看她:“我……小生能赔、能赔的。小生家中,有……四坛珍藏三十九年的西风醉。”

      西风醉?

      听了这三个字,制住他的手不由松了一松。

      传闻西风醉可是酒中上品,重要的是,它还是烈酒!凛冽西风刮面刺骨,也只消一口,就能一醉方休的烈酒!

      “你家,”九笙收了膝盖,撤了手臂,缓缓地将人往起扶,“当真有西风醉?”

      “当真,”那小生从地上站起来,也没掸身上的污泥,直接同一旁的小厮道,“阿财,你速回家,将那四坛西风醉取来,赔与这位姑娘。”

      “是,”名唤阿财的小仆应了一声,却没动,目光在石阶上下的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可是公子,老爷……”

      直到这时,九笙才发现石阶之上,朱漆大门之前,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粗矮,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无需管,”书生身上狼狈,气势也不强,可硬是挺直了腰背,赌气似的,“今日之事若不解决,阿爹莫说饮酒了,怕是我整个祝家都要倾家荡产,从此清汤寡水为伴了!”

      哟!

      看来是家人之间闹不和,既然闹不和闹到了行宫门口,摆明了是想找浔王给主持公道啊!

      九笙眼睛蓦地一亮,她先是看了阿财一眼:“听你家公子的,速去取酒,”看到阿财跑走了,她才勾起唇角,“这位公子,可是要寻王爷?”

      “正是,”那书生叹气,“我知王爷车驾一早便已离开,我来此处是想同守门的侍卫说,求他帮我递一封请愿书到王爷跟前。”

      说着,他便去怀里摸请愿书,九笙抬手制止他:“不重要,小兄弟,”她笑的人畜无害,尽量把眼中算计的光芒给掩藏下来,“我同你说,王爷如今就在这行宫之内,见到人直接说事就是,哪里还需请愿书。”

      “姑娘此话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九笙不着痕迹地过去扶他,带他走上石阶,来到门前,“我如今在这行宫中做客,你若想好了,就同我一起进去见王爷。”

      书生嘴角一动,九笙连丁点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继续道:“你若没想好,也能同我进去。相逢即是有缘,我带你去逛逛行宫如何?”

      “这……”

      “不可,”一旁的老人家厉声呵斥,几步上前把他儿子从九笙手里抢回去,“元儿,如今出了这事,也是我祝家气运已尽,爹爹认了!生丝丢便丢了,你随我走,收拾行囊,遣散仆人,爹爹带着你阿娘与你,一同回乡下老家!”

      老人家双目泛红,说得极尽可怜,就在九笙以为这书生要退缩的时候,书生反倒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摇头:“阿爹,不该如此!儿就不信,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我大邺兵强马壮,还能让窝山匪只手遮天!此事知州不管,我便寻浔王管,浔王不管,我便入京,寻天子管!”

      “好胆识!”九笙在一旁赞道,“小兄弟,今日这不平事,浔王定不会置之不理,你且随我来。”

      说罢,她率先跨入行宫,书生紧随其后,再不顾老父亲的呼喊。

      带着书生进了行宫,走出几步,九笙呼了一口气,回头瞧了瞧,见没有侍卫过来拦,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行宫的守卫也太不尽职尽责了,竟然就睁一眼闭一眼地直接让她把人带进来了!

      这行事,如此的不严谨,她可真是……

      太喜欢了!

      “姑娘,”书生在她旁边问,“敢问姑娘芳名。”

      “九笙。”

      “九笙姑娘有礼,小生祝羡元。”

      “有礼有礼,”九笙循着昨夜与无名回来的小路,带着祝羡元往浔王那儿走,“小兄弟,浔王爷乃当今圣上兄长,身份尊贵,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得的。”

      “小生明白,今次得九笙姑娘相助,无论能否见到王爷,小生都会念姑娘一份恩情。”

      “恩不恩情的倒是好说,”九笙道,“我虽能带你入这行宫,但你想见王爷,也需受些波折。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有耐心!还有恒心!便是再难,也不能轻言放弃!”

      “九笙姑娘放心,”书生声音重重的,像是许诺一般,“祝家前路系于我一人之身,我定不会轻易退缩。”

      真是书生意气,好哄又好骗。

      九笙没再说话,专心引路,直直地将祝羡元带到了昨夜那扇紧闭的门扉前。

      今日门前倒是有两名侍卫驻守。

      昨夜生死一线,情势危急,她都没来得及细瞧。原来这木门上方也挂了块匾,上书“饮绿”二字。

      在与木门有五步之遥处,九笙停下,祝羡元也跟着停了脚:“九笙姑娘?”

      “浔王就在里面,只是前方那门,我进不去,”她左右瞧瞧,寻了个干净的树荫,走过去坐下,“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

      “何字?”

      “等。”

      等他自己出来。

      书生了悟,站在原地没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生相信,定能等到王爷。”

      九笙坐得笔直,眼睛盯着那方的木门,琢磨着究竟是她喊上两嗓子,王爷听到的几率大,还是因为惊扰到王爷,她同祝羡元被藏匿在周围的护卫给丢出去的几率大。

      想想昨夜浔王出现的速度,她坚定了等的决心。

      半晌后,她有些累,就把身子往树干上一靠。一腿伸着,一腿蜷起,手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周围的花草。

      又是半晌,她等得有些无趣,便将头歪了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起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之间,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

      九笙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的刹那,另一只手已化拳为掌,本能地朝前方攻去。

      一掌劈了个空,却也让她看清了眼前人。

      “无名官爷,”她松下全身气力,敛了眼中杀气,翘起嘴角,“吓奴家一跳,奴家还以为……有坏人来抓我呢!”

      无名没理她,只是将她的手腕抬起来,让她掌心朝上:“怎么伤的。”

      这个问题……

      她总不能说为了将王爷灌醉,一大早特意出门要了两坛酒,结果在大门口被人撞倒,手压在碎的酒坛子上被割坏的罢。

      “我就是……”

      无名在这时抬了眸,似算准了她要信口胡说一般,凉声道:“一身酒气。”

      “……为王爷践行,怎能少了酒。我出门买酒回来,一不小心摔了,酒洒了,坛子碎了,手也割伤了,”她拧着眉头,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做出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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