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看见我在菜市场杀鱼》桑小绿

17、追逐

　　元嘉的眼，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上霍北顾投来的视线。

　　目光相接，男人的瞳仁里闪烁着什么，像漆黑暗夜里远远坠在天际的星。
　　让人莫名想弄清楚——它是真实存在还是幻觉——以致于忘记躲开与之对视的眼。

　　元嘉转头。
　　身后是联排的四扇窗，擦得一尘不染。泼墨似的日光就这样毫无阻拦地洒进来，照亮一室。
　　原来是阳光。

　　等元嘉重新转回头，验证心中所想，却发现霍北顾早已挪开了眼。

　　刚才的对视仿佛只是偶然。他眼里的光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元嘉将心重新揣回肚子里，不动声色伸出右手，把她的“大儿子”悄悄扯回身前。

　　这回元嘉学精了，用手抓住她“大儿子”的校服后摆。免得一会儿遇到危险，季文耀又不讲母子亲情，撇下她不管。

　　这番波折过后，易老师彻底放弃想要做出点什么成绩的心。之后的事情简直像走流程。

　　元嘉躲在季文耀身后，指示他给老师低头认错，保证以后既不会逃课，也不会打架。

　　季文耀还算听话，态度敷衍地和老师作保证。

　　霍星洲则完全被他小叔放养。他借着元嘉搭的梯子，跟在季文耀后面表示要好好改过、重新做人。尤其强调了自己要好好学习的决心。

　　态度比季文耀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易老师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些安慰。

　　这次谈话至少、至少让霍星洲老实了不少。他抬眼偷瞄全程一言不发、看似游离在他们四人圈外的男人，不禁羡慕起来——有的人，光是存在本身就可以扭转局面。

　　这男人没来之前，季文耀他妈简直是谁也压不住的存在，要不是他们学校建筑质量好，房盖都得被她顶开。这男人来了，季文耀他妈再也没大声说过一句话。

　　想到这里，易老师心中升起恶趣味——这叫什么来着？小人怕恶鬼！

　　临了，易老师单独向元嘉叮嘱：“家长要注意教育的方式和方法。青春期的孩子比较敏感，心理波动较大，容易叛逆。尽量少使用暴力手段，免得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

　　元嘉听到嘱咐，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称是。
　　元嘉的转变，让易老师啧啧称奇，到现在还不适应。

　　易老师暗下决心，要修得男人身上的几分气度，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学生家长，都无需惧怕。

　　易老师交代完最后的话，客气地和两位家长道别时才发现，季文耀的妈妈已经站到了门口，手都搭在了门把上。

　　易老师推了推眼镜，别有深意地说：“耽误两位家长的宝贵时间了。没有别的问题的话，两位可以先走了。”

　　话落，元嘉干脆利索地回：“易老师，我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客套的告别，被元嘉彻底忘在脑后，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走出201会客室。

　　元嘉为什么不跑呢？
　　因为她想起了《动物世界》。
　　猎物胆战的奔逃最能激起捕食者的猎杀欲望。

　　元嘉走出几步后，不放心地侧头回瞄。视线所及，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隐秘的喜悦油然而生，元嘉的脚步都轻盈起来。
　　果然没认出自己，霍北顾估计还在和那个磨叽的男老师东拉西扯呢。
　　哦，不，是那个男老师一个人扯来扯去……

　　前方走廊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元嘉下意识顿住脚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晃过。
　　男生又高又瘦。女生不高，微微胖，跑起来时，脸上两团粉粉的肉甚是惹眼。

　　男生拽着女生的校服袖子，将袖子扯得很长，跑上平台，转眼又爬上下一段楼梯。

　　“你慢点儿啦……”女生的气喘吁吁声渐行渐远……

　　视线渐渐恍惚，闯入另一对身影。

　　“快走快走。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短发女生在袖子下捉住男生的手腕。

　　听到“上课”两个字，男生瞬间反客为主。大手从自己的袖口探出来，钻进更小、更狭窄的袖口，握住纤细的手腕。

　　他拉着她，三步并做两步，大跨步跑上楼梯，在走廊里疾驰。

　　跑动间，两人叠在一起的袖口松脱，一条银色的链条大喇喇露出来。
　　闪着迷人眼的光，细碎的，青涩的，渐渐远去……

　　幽深的走廊重新回归安静，元嘉回过神。
　　多少年过去了，高中男生女生间的那点事，还是一如既往。
　　不，还是她，比较会“玩”儿。

　　元嘉勾起唇角，重新抬步往前走。
　　“嗒、嗒、嗒……”的声响在她身后同步响起。

　　元嘉的嘴角瞬间僵硬。
　　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熟——好像她刚刚才听过——当时她背对着门，男人踏入办公室的脚步声。

　　元嘉：“……”
　　她立马加快脚步。可是无论她走多么快，那脚步声一直跟随她。
　　坠在不远处，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元嘉一直在做加速运动，身后的脚步声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可她，从来没有把身后的人落得更远。

　　拼尽全力还甩不掉那看似毫不费力的人。
　　元嘉不由得焦躁起来，但她不能一溜烟地跑起来。她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家长。要是突兀地在霍北顾前面跑起来，说不定会引起他的疑心。

　　终于走出教学楼，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操场……
　　那脚步声，也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

　　满眼的红绿塑胶跑道，一圈又一圈，却空无一人。偌大一个操场，只有一前两后，三人在行走。

　　夕阳下，安安静静，竟莫名地和谐。

　　霍星洲目不转睛盯着小叔叔的背影。线条流畅的肌肉隐隐透出修身的黑色西装。利落的剪裁下，脊背挺直，如傲立在严冬的青松。

　　不知道为何，他竟在这样的背影中看到了落寞。像斗败的狼王，孤身行走在苍茫的雪原，漫无目的、不知归处。

　　“等一下！”
　　霍星洲突然听到他小叔说。他抬头看去，却见小叔并未回头看他，目光定定看向前方。

　　霍星洲跟着看过去，前面只有一个橘红色的小小身影——停滞一下，却没有回头，又重新抬步向前走。

　　想来，也是听到了他小叔的喊声，才停下的。他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一人。他小叔的耳朵上也空空如也，没有在打电话。

　　霍北顾一字一顿叫： “季文耀妈妈。”

　　霍星洲，我没听错吧？小叔竟然主动和女人搭话……要是这女人再年轻点、不这么丑该有多好，奶奶再也不用担心小叔这一支就此绝根了……

　　元嘉听称呼，长长吁一口气，也不继续装听不见了。
　　人家都指名道姓了。
　　不过也不是在喊真正的她。

　　元嘉面带微笑，缓缓转身。
　　扼住毫无章法乱跳的心脏，用最温和的语气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霍北顾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朝她伸出右手。西服随他的动作微微后缩，露出劲瘦的手腕。

　　“很高兴见到你！”
　　霍北顾话说得慢，咬字极为清晰。生怕对方听不懂一样。

　　元嘉愣怔，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在她眼里，霍北顾从来不是一个会客套的人。刚才见到他侄子的老师，他都没有说任何客套的话，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介绍。

　　男人伸出的手一直悬在空中，在她眼下，仿佛她不握上去，电影画面就要在此定格。
　　一瞬间，连风都静止了。

　　元嘉心下再三犹豫，还是抬起手臂，搭上男人宽大的手掌。
　　她本想虚虚一握，礼貌地搭搭手指。

　　霍北顾的手却像长了眼，洞察到她敷衍的意图，往前一捞，捉住她的掌心。

　　她冰冷的、带着微微湿意的小手□□燥的、暖融融的大手包裹。
　　十指相贴、流光瞬息。
　　一如九年前，蓝白校服遮掩下，他们交握的手。

　　只是这一次，是在阳光下。
　　两只手紧紧交握。连风都不能从他们密密相贴间穿过。
　　只能，绕道而行。

　　枯萎、干瘪的心在冰冷的躯壳下，嗅到熟悉的鲜活气息，迅速伸出每一个触角。
　　血液从四肢百骸逆流向心脏。
　　汩汩血流与“扑通扑通”的心跳共鸣。

　　男人悬在身侧的左手抚上前胸。
　　年久日深，那里的跳动于他而言，显得如此陌生。

　　眼前的场景，霍星洲莫名觉得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见过。

　　他本能地想打断这一切——这让他莫名烦躁的画面。
　　“小叔叔？”

　　霍星洲这略高的呼唤惊醒了两个梦中人。元嘉如遭电击，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霍北顾凉凉看向霍星洲。

　　霍星洲突然觉得四周起了风，他要是不说出点什么有用的话，自己就可以随风而去了，
　　他急头白脸想正经事由，一道女声响起，救他于水火。

　　“星洲小叔，你叫我，还有别的事吗？”

　　“星洲小叔？”霍北顾在舌尖玩味这个新称呼。
　　狭长双眸微敛，似随意般提起：“我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元嘉脸上的笑卡住。
　　只是握个手，她就掉、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