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大事》白露为燕

19、最终章

　　在童书鸿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诗禾都是靠听她留下来的那首歌睡觉的。是杨千嬅的《小城大事》，童书鸿自弹自唱，给自己录了一段视频，留在相机里，连同那一封信，都是她对于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

　　每一个音符间，每一句歌词里，她都能够听到她对他的爱，感受到“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痴狂。

　　这首歌可以叫小城大事，因为他们相识于一个古朴的小村庄，成为了了不起的大人物，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也可以叫大城小事，在这个物欲横流高楼林立的城市里，他们疯狂地爱过，相守过，并且为了爱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可是人之渺小，如蜉蝣于天地间，如沧海之一粟。

　　“诗禾，在国外过得还习惯吧？”

　　诗禾结婚之后就去了德国，嫁了一个德国老公，还生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这些年，她每年只有过年还有童书鸿忌日这一天会回来。

　　“还好。”诗禾耸耸肩，“其实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只是在国外，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呐。”

　　诗禾笑笑：“你呢，Alex叔叔？”

　　童书鸿去世的同年，徐邱骆就结婚了，妻子是大学老师，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现在他们已经育有一个儿子了。

　　“很平静。”他说。

　　诗禾点点头：“其实这才是人生的常态吧。这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圆满呢。平淡安逸，就已经足够了。”

　　年轻单纯，不谙世事，对爱情怀揣美好幻想的小女孩总觉得。世间最完美的感情莫过于“You jump，I jump”的孤勇，莫过于“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炽烈，莫过于“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义无反顾。

　　在许多人看来，好像如果是真爱，就一定能够突破所有的荆棘泥沼，然后一生一世，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如果分开了，一定得有什么能说的过去的理由。

　　可是爱和爱情，其实是两码事。爱情无非就两种结局，一种是天长地久，还有一种，就是东飞伯劳西飞燕。

　　谁也不能说哪一种比另一种更高贵，爱情不一定只有一种结局，但出发点，却都是爱。

　　“叔叔。其实，你们是有机会白头偕老的。”

　　徐邱骆先是低下头，然后点点头。他知道，但是他错过了。他没能做到一辈子不计较，当他越来越在乎她的时候，也越来越想拥有她的心，他做了一些故意让她吃醋，惹她生气的事情，他开始因为她的满不在乎而生闷气，而跟她吵架拌嘴。他犯了所有恋爱中的人都会犯的错误，就是太过在乎。

　　“我有偷偷看过妈的日记，大部分是关于我爸的。但是有一句关于你的，我记得很清楚。她说，邱骆这个傻小子大概永远也不会相信，当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是抱着跟他一生一世的决心的。曾经有很多个瞬间，我真的很想成为他的新娘。”

　　诗禾看着墓碑上童书鸿的照片，继续说道：“那时我还小，不过长大之后很多事情我都想明白了。我爸给了她爱情，可是叔叔你，却让她有了家的感觉。你想让她在乎你，想跟她谈年轻人的恋爱这都无可厚非，可是当时陷入爱情里的你，忘记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心里只有爱情的小孩子了。她想跟你过日子，而你要的却是爱情。”

　　“我从来没有敢开口问过书鸿姐，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像一直到死，她都没有等到金学虞再给她一次机会一样。我们错过了。”

　　“是啊。”诗禾说，“错过了。”

　　“她说如果有下辈子，让我握住她的手，无论遇到多少人，她都会只爱我一个人。可是我想，还是不要了吧，金学虞的爱让她痛苦，我的爱又何尝不是带给了我一生的痛苦。如果有来生，我大概还是会祝愿她能够跟金学虞相爱相守吧。”

　　“叔叔，这个给你。”诗禾把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展开，递给他。

　　徐邱骆看完之后笑了笑：“诗禾，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那么快就结婚了吗。”

　　在诗禾看来，徐邱骆当年会选择闪婚，大抵是因为死心了。他爱了童书鸿一辈子，而童书鸿在最后的遗书里竟然对他只字未提。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决定开始新生活。于是他做了跟金学虞同样的选择，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没有太多感情，洒脱随性，但是各方面条件都跟自己很般配的女人组建家庭。

　　“我知道，书鸿姐不提起我，是因为她希望我的往后余生，能够过得顺遂、快乐，然后，把她封尘在记忆里。我不想连她对我的最后一点希冀都做不到，我想让她走得无牵无挂。”

　　其实那封信，并不是童书鸿最开始留下的，而是在修改了很多遍之后最终留下的。诗禾在垃圾桶里翻到了其中的一张，上面跟最终那封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多了一句话——

　　邱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能否请你把我埋藏在你的记忆里，往后余生，平安快乐。

　　“书鸿姐对我只字不提，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不要再记起，有关于她的任何，不要再让我未来的生命，对她有任何的挂念。她希望在徐邱骆剩余的人生里，再无童书鸿。

　　其实当她离开了之后，我很想跟她一起走。可是看了这封信之后，我知道我要好好地活着，因为她希望我能够，坚强、勇敢地活下去。”

　　诗禾眼眶湿润：“Alex叔叔，你一直都懂她。”

　　“因为我从来不曾停止过爱她。”

　　“那你当时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

　　徐邱骆抬起头，夕阳悬挂在半山腰处，偶有云彩浮过，沾染上了色彩斑斓的金色粉末。

　　他嘴角微扬，眼前出现他与她并肩在桥上拍戏的画面。

　　“因为，那一天阳光正好，而她回过头，对我笑了一下。”

　　感谢看完这个故事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