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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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溪山想过无数的结局。
他想过056号会被联邦研究院追回，想过她会在有之都就被管理员管制住，将少女囚禁起来，作为生产多巴胺的器官为有之都工作，他想过，在飞船上可能就会被监察到，056会被带走——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在他处理好飞船上的检查之后，那个佣兵会突然窜出来。他没想到对方能成功带走056号。
郑溪山赶到赤色星球的时候，056的躯体已经破碎不堪。她死后逸散的多巴胺让半颗星球都失去了控制。这座星球的管理者也不能免俗。
赤色星球对其他人员进行了遣散，一列列武装“自卫队”从总督府涌出，他们从内圈开始，对外部人员进行无差别的歼灭。
“保护”成了他们唯一的行动意义。
郑溪山被惊恐失措的人群挤出港口，来接洽的军团团长他很熟悉。他也明白，这场事件背后，也有对方的力量。
“好久不见，郑博士。”对方向他问好，
郑溪山扭头就走。在登上飞船之前，他对军团长扔下一句忠告：“好好看着你的团员，别因为你的任务丢了性命。”
“星际军团本来就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他面色不改，“离晚自有分寸。”
“希望你看见她的样子还能说出这句话。”
郑溪山登上飞船，军团的人冷冷地看着他，不时互相耳语，说，这就是帝国的研究员，是做出人造人实验的那个人。
郑溪山屏蔽掉他们的声音，回到自己的休息舱。
被他挂断无数次的通讯再一次播来。
他放任自己意识流失，放任自己遗失在星际之间。
……
风止实验室不止一人对他有意见，这些人都不赞成多巴胺人造人的实验。在056号被制作出来前，他们也就这件事商议了很多次，是否要销毁以023号多巴胺为主的制剂机器人，以及停止多巴胺实验项目。
在056号诞生之后，他们的反抗也没有停止。
如果不是联邦的技术支撑，这个项目根本无法开启。
联邦针对人造人有自己的一套法律和程序，所有技术都依托了联邦的核心技术以及指令，在能追踪到的范围内，所有机器人都拥有自毁的指令。
一旦引爆，点燃中枢指挥系统之后，连数据都无法上传。记忆、情感、意识。它会像一个人类那样在一个瞬间死亡。
多巴胺的人造人很危险、
极乐之都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她本性不坏，只是个单纯的少女，她无法分辨好坏，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对多巴胺的敏感性。但人类是一种过于简单，也过于复杂的生物。
她比军用机器人更加危险，一滴小小的血液，就能让人失控。
联邦无法放任她在外流离。
郑溪山原本以为，在验证了多巴胺制剂的完整性和可控性之后，他能冷静地对待一切。但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他从来不是个狠心的人。
他对梧六产生了感情。
人造人拥有最完美的皮囊，最美的眼珠，她不谙世事，对一切都好奇。
她好奇食物的味道，只因为研究员对她说，“在吃到美味的食物时，人会感到高兴，如果这个食物不好吃，那她就会难过。”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郑溪山开始受到她的请求：“我想知道好吃食物。”
“你没有消化系统，也品尝不到食物的味道。”
056号不理解什么叫消化系统，她问：“和多巴胺接收器不一样吗？”
“不一样。”
她低下头去。
系统检测到她开始合成最简单的多巴胺——023号悲伤多巴胺。
第二天，他们联合隔壁实验室，给少女加装了电子味蕾和食物消化系统，这个系统能消耗食物，给机体提供能量。
即使不充电，她也能依靠食物保证最低程度的运行。
郑溪山解决了味蕾的问题，开始思考从哪里获取美味的食物。
实验室不行，这里尽是一群依靠营养液的怪人；机械之都不行，那里只有奇奇怪怪的电源和芯片，还有一群和机械不搭噶的生物。
思来想去，他把关注点放到了不远的小行星上。
那颗星球好像叫……极乐之都？
从那天开始，郑溪山开始往返有之都和实验室。
直到联邦下达指令，直到针对人造人的销毁再一次被提起。
郑溪山终于明白了。
他的数据早被转移了，联邦已经明悉多巴胺制造的关键点，他们不再需要他。
056将被转移到联邦的主星，作为一颗永不停息的心脏跳动下去。
在这一刻，郑溪山恍惚之中看到了欲望女神手中的那刻心脏。
他甚至开始想，女神是否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他也知道，欲望女神的故事不过是有之都的管理员打出来的一个噱头，一个幌子。
这世界没有女神，亦没有极乐。一切都是人类给自己造的梦。
056没有自由，也没有情感，多巴胺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但是一切只是信息的假象。
郑溪山陷入了没有始终的迷宫。
极乐之都的管理人在此时发来邀请，他说，我有一个好主意。
如果你答应，你的女儿能最大程度上地保存她的自我。
“你的目的是什么？”郑溪山问他。
那人不答。
后来，他写信告诉他，他曾经有一个梦想。
郑溪山只觉得荒唐。
……
郑溪山知道，极乐之都存在至今，背后一定经过联邦的默许。一定程度上，对方的意思就是联邦的意思。
他们达成了一致：由他带回056的机体，交给联邦政府处置。
056的记忆单位将会上传神经网络，最大程度上保留单位的完整性。
但这并不是永生，而是于她而言更加残酷的刑罚，作为曾拥有感情体验的机器，今后的几十、几百、几千万年，只要人类联邦与其数据网络存在，她便会活着，咀嚼着的这几年的感情，在海量的数据冲刷下用字符去模拟那个鲜活的世界。
然而一切只能模拟。
联邦拒绝承认多巴胺机器人的合法性，他们认为情感是上帝予以的礼物，人类不能将其赠予给生成的机体。他们只能利用，不能创造。
但郑溪山仍保留着一丝希望。
在遥远的未来，数字公民也能拥有情感。那时人类的空洞病也会被治好。她仍然能在没有他的宇宙尝到多巴胺的味道。
而这一段荒诞，有始无终的旅途，将是他陪伴她的最后记忆。
站在梧六的棺椁前，他合目祈祷。
若得女神垂怜。
你不要再成为我的孩子。
去成为你自己吧，我可怜的……
*
【多巴胺不应该被私有，他应该用在全人类的解放上，他不是单纯的兴奋剂，或者满足欲望的珠宝。】
周离穹读完季良暮的设定集，呼出一口长气。
他看着季良暮写在旁边的批注，走了下神。
“咔哒、”一杯咖啡落在他面前。
黑色的发丝从眼前溜走，周离穹抬眼，顺着黑色的棉服衣袖，往上追那人的脸。
“你说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季良暮拉过旁边的抱枕，靠在沙发上。
周离穹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算是找到了吧。”他讷讷道。
季良暮耸肩：“好了，不问你这个——重归娱乐圈的感觉如何？”
“怎么说呢，”周离穹苦笑道，“金导的严格程度不亚于之前合作过的任何一位导演。”
“比许天旗还厉害？”
“说不准，我和许导只有过一次合作，那次他来协助工作，严格说来也不算控场，所以没太大的感受。”
“那你下次可得好好对比。”季良暮指了指周离穹手中的设定，“光这一点他俩就够不一样了。”
周离穹想起剧组里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编剧，深以为然地点头。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许天旗虽然给你交了违约金——虽然他那种解决方式也不能算是交违约金。”季良暮嘴角抽抽，“他收购那家影视公司的时候，也没有提前告诉过别人，搞得我以为他废了多大力气把你捞过来。”
周离穹哈哈笑了两声：“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你的经纪人队伍换了吗？”
周离穹摇头。
“如果有别的需要就告诉他，这个资源不用白不用。”季良暮伸手，从另一边拿来笔记本。
和别人聊天聊到一半，她好像又蹦出了什么好点子。
“总之，”她一边写一边说话，声音越埋越低，“好不容易复出了……”
“也是。”周离穹知道她很难再抽出精力和自己说话了，便放下那本被季编拿去精装好的设定，“那我走了，打扰了季编。”
“嗯、”季良暮应了一声，“嗯——”
那行字被合在书册里，隐藏在密闭狭小的缝隙中，周离穹的眼前却一直浮现着，好像它已经牢牢地印在眼底。
那是一句对郑溪山的评语，是季良暮在无数个沉默的夜晚，无人抒发，才自娱自乐写下的内容：
【“即使抵达联邦，你也无法像真正的人类那样活下去。”】
在这行字的旁边，女人落下笔锋锐利的评语：
【离人故自怜，不知何人没】
【正如日薄时，西山垂晚落】
作者有话说第70章 第 7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