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无恙》南北乔木

3、第 3 章

　　唐佳住在地段一般的一个中端小区，去年才刚刚搬来。房子大概有五六十平，一个人住也还宽敞。

　　她无父无母，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也没想过结婚，于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便成为了心中的执念。

　　这个房子的上个主人是个小年轻，装修房子的时候比较有自己的想法，把能砸的墙全砸了，两室的紧凑经济适用房硬生生改成了开放式的一居室。

　　房主去年结婚，想着把这个房子卖掉置换一个更大的，但改过后的房型适合的目标群体太少。

　　大部分人掏空口袋买房子都倾向于比较保守的房型。
　　他这样一改，有钱人看不上，没钱的人又不愿意买，弄得不上不下的，也不好卖。

　　刚好遇见唐佳。
　　在寸土寸金的溪市，能低于市场价不少买一套房子的机会并不多。
　　唐佳来看了一次，又算了下首付的钱，没犹豫多久就敲定了下来。

　　洗完澡已经十二点多，但她睡不着。
　　干脆打开电脑，准备把今晚的录音内容写成文字报告。

　　录音笔里清脆的女声和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同浮现在脑海里。
　　唐佳思绪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

　　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躁。
　　她“啪”的一下把电脑合上，去橱柜里拿了一瓶酒，又在厨房岛台上顺手带上一个酒杯。

　　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天小阳台。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上个房主留下的。

　　唐佳当时还开玩笑地说：“两把椅子我也用不上，你要不带走一个？”
　　当时那个房主的回答，她现在还记得。

　　他说。
　　“人活一辈子怎么可能总是孤零零的一个？”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
　　没再说话。

　　夜静无月，微凉的风。
　　唐佳把酒倒进杯子里，又兑了一些她喜欢喝的桃子气泡水。
　　满满一杯。

　　窗台上是她种的一小盆薄荷叶，她起身摘了两片。绿油油的，在黑夜里泛着光泽。
　　洗过后，拍了一下，直接扔进酒杯里。

　　唐佳打开微信。
　　最上面有个置顶聊天框，备注是——妈。

　　最后两条消息是六月二十三号。
　　唐佳发的。
　　【祝世界上最善良的妈妈六岁生日快乐！[蛋糕][蛋糕]】
　　【唐丽小朋友今年要上小学啦 :）】

　　目光停留了片刻，唐佳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退出了聊天界面。

　　她的视线又定格在一个新出现的头像上。
　　是一张夜晚远山的风景照，左上方还挂着一轮弯月。

　　手指的动作在屏幕上方迟疑了一秒，她点开宋远的朋友圈。

　　没有开时间权限。
　　这让唐佳感到意外。

　　不过往下翻了翻，都是一些商业资讯，没有太多的个人生活。

　　翻到了底部，她目光停顿。
　　这是他发的唯一一条有关生活的朋友圈，也是第一条。五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八日，她二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
　　配图是溪市国际机场，文案只是短短的两个字。
　　【到达。】

　　五年前.....
　　她大学毕业不到六个月，离开生活了四年的京市，来到溪市工作。

　　溪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两人在同一座城市，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前进了将近五年。

　　正准备关上手机，唐佳无意间瞥见了几个熟悉的字。
　　——华商集团。

　　溪市的商业巨擘，横跨多个行业，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唐佳和这个集团距离最近的一次。
　　是在两年前给他们寄过一封匿名信。

　　当年她在寄信之前还上网查了这个集团，并没有发现和宋远有什么关系。

　　唐佳拿来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华商集团”。
　　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一行行字落入她的视线。
　　.....
　　董事会主席：宋远
　　总裁：宋远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信息，甚至连一张他的公开照片都没。

　　唐佳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宋远的名字会突然出现在华商集团的搜索下。
　　连外界也一点水花都没有。

　　她虽然不是新闻记者，不用分秒必争的追热点，但好歹也是个记者，居然也丝毫不知情。

　　夜晚寂静悄然，偶有小风吹过，拂乱了她鬓边的发丝。
　　许多的疑问从心中闪过。
　　他到底是谁，这些年去了哪，为什么突然消失，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华商集团的总裁？

　　片刻后，唐佳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
　　这一切的答案，早已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电脑合上，她拿起快要见底的杯子一饮而尽。
　　有一股情绪憋在心里，却找不到出口。

　　唐佳拿起酒瓶，又按自己习惯的比例调配了一满杯，试图用微醺的顿感来抵抗纷乱的思绪。

　　事实证明，还挺有用。
　　她脑袋晕晕乎乎，两颊泛着红，已经顾不上思考。只是呆愣愣地抱膝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接受清风的洗礼。
　　凉意掠过滚烫的皮肤，舒服极了。

　　唐佳喝酒的频率不高。
　　酒意稍微上头，就变得格外安静，和她平日里追求刺激的性子很不一样，像一只温顺的兔子。

　　然而平常沾床就睡的唐佳，这一觉睡得极差。光怪陆离的梦境在脑袋里横跳。

　　她一会梦见自己回了山城的孤儿院，唐丽还没有去世，送给她了一个亲手缝的小娃娃。
　　一会梦见了和宋远在后山的草坪上狂奔，她又毫无预兆地从悬崖跳下，失重感突然把她带到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她正在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宋远。

　　转瞬间又掉入了深渊。
　　无力感在虚无中蔓延。
　　一直坠落。
　　一直坠落。
　　......

　　她忽然从梦中惊醒，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但还是朦朦胧胧看不到太阳，应该是天刚亮。

　　目光落在天花板上。
　　唐佳一时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下一秒，眼角和耳边的冰凉触感告诉了她答案。

　　她抬手擦了下眼角挂着的泪，撑起身子的时候脑袋昏沉，差点又落回床上。

　　她睡相本来就不好。
　　此刻垂眸一看，自己带着枕头一起，从床头睡到了床边。
　　枕头上一小片未干的水渍落入眼底。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尽力重启着大脑。

　　这么难受。
　　昨晚她到底喝了多少？

　　唐佳带着疑问下床，走到阳台，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酒瓶。

　　艹。
　　五百毫升的芝华士。
　　只剩下三分之一！！

　　唐佳闭了闭眼，想穿越回去打自己一顿。
　　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她认命般地去收拾桌子。
　　看了眼酒瓶，敞开口放了一夜，肯定是不能喝了，于是顺手扔进垃圾桶。

　　唐佳肚子空着难受，随便吃点早饭，看看表才六点多，于是又回床上睡了一会儿。

　　回笼觉正睡得舒服，被刺耳的铃声吵醒。
　　连天灵盖都快被掀开，一瞬间睡意全无。

　　闹钟被按掉，她把手机拍到床上，语气幽怨：“这铃声是来索命的吧......”

　　唐佳一贯秉持着能多睡十分钟绝不睡九分钟的原则，所以没有特殊情况，平时上班不会把睡觉的时间浪费在化妆上。

　　然而今天她看着镜子里的脸，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拿起尘封已久的遮瑕。

　　唐佳到的时候，写字楼外已经是人来人往。她加入人潮，成为万千苦逼打工人中的一员。

　　林明哲已经到了，笑着跟唐佳打招呼。
　　“佳佳姐，早！”

　　“早。”
　　她有气无力地回应，顺便瞥了一眼赵悦的工位，还空着。

　　唐佳一毕业就加入了盛闻，半年后正式成为一名调查记者。
　　主要的工作就是通过调查和访问，揭发一些社会黑暗事件。因为职业特殊性，自带不少的危险系数，一不小心就下场凄惨。

　　所以唐佳这些年的文字公开报道，都没有用过自己的真实名字，连署名都是用一段时间换一个。

　　也是这个安全原因，导致调查组人丁稀少。
　　加上唐佳统共就三个。
　　不过比之前她孤军奋战，只配了一个后台文字助理要好上许多。

　　盛闻是纸质报刊起家，后来随着互联网进入大众视野，又朝着网络新闻媒体的方向发展，逐渐成为了行业龙头。
　　所以有许多不同工作组，办公区域也不一样。

　　她们和民生新闻组共用一个工作区域。
　　这边天天出去调查，那边又天天出外景。
　　两个组硬生生相处成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唐佳入职半年多才把民生组的人全部认齐。

　　就像现在。
　　隔壁民生组就剩了一个实习生在看家，她们调查组实际到达人数竟然还压他们一头。

　　林明哲很快就发现唐佳今天状态不对，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嘘寒问暖。
　　“佳佳姐，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看起来蔫蔫的？”

　　她接过咖啡，轻巧地略过那些不想再提及的过往。
　　“别提了，昨天晚上睡得天旋地转，一觉醒来差点儿以为自己上西天了。”
　　说完紧接着就打了个哈欠。

　　林明哲凑过去。
　　他挑挑眉：“姐，我有办法让你不困。”

　　唐佳正喝着咖啡，斜了他一眼。
　　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眼中快被“兴奋”两个字占满。
　　她顿时也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就是咱们楼上的明远资本你知道吧。”

　　唐佳点点头。
　　盛闻在这栋写字楼的二十二和二十三层，上面五层都是明远资本的地盘，再往上还有两家私募基金。

　　“明远和你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她本来以为是八卦奇谈之类的，还报了好大的期待。
　　这小子最好不要告诉她是工作上的事。

　　“今天我来得早，李总让我去地库帮他拿东西。”
　　“好家伙，一去不打紧，下电梯就看见好几辆宾利，劳斯莱斯，卡宴在那停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豪车展呢，旁边还围着好几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

　　在写字楼里，看穿着就大概知道你在哪个行业工作。像这种整天西装不离身的，大概率就是搞投行私募那波人。

　　虽然林明哲说的好几辆豪车确实比较惹眼，但还没到如此让人“兴奋”的地步吧。

　　唐佳感觉自己被骗了。
　　“明远、宏达还有朝阳的人哪个不是天天穿西装？你又不是没见过。”

　　林明哲：“我这不是循序渐进，引人入胜，彰显新闻人的文字功底嘛.....你看，你这情绪不是被我带动起来了吗？”

　　“.....”
　　“我这是负面情绪。”

　　“黑红也是红。”

　　唐佳看他的得瑟劲，彻底无语，白了他一眼。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句话再不进入主题，即刻封杀。”

　　林明哲撇撇嘴。
　　怎么还搞武力压迫。
　　“我回来的时候，民生组的人还没走完，就打听了一下。”
　　“他们说是华商的大老板来了，去明远谈投资。”

　　“.....？”
　　唐佳缓缓抬头，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协调过来，显得有些呆滞。
　　她这是打开什么开关了吗，怎么又是宋远？

　　林明哲有些纳闷。
　　为什么她没反应？
　　这可是华商！
　　华商！

　　“你知道华商大老板是谁吗，这么激动。”唐佳语气缓缓。

　　“......”
　　这一下把林明哲问住了。
　　华商名声在外，他也就知道现任的CEO好像叫王什么玩意儿。
　　这大老板是谁....他还真没印象。

　　他轻咳了几下。
　　“.....我上楼给咱老板送东西的时候，娱乐组的人可都想去看热闹呢。你就不好奇华商的幕后掌舵人长什么样？”

　　唐佳眸色动了动。
　　转而含着清浅的笑意问：“你想不想知道华商幕后掌舵人的幼年版长什么样？”
　　“十岁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