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送花给我》涂瑰

13、请不要

　　面对面时，她不好意思盯着戴应时打量，照片倒是不用怕的。
　　晚饭后回到房间，姜渺放心地端详自己拍下的照片。

　　她见到戴应时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好看——是那种哪怕戴着口罩，在大街上离得老远偶然瞥见时，也会被断定是帅哥的人。
　　比起样貌，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整个人的氛围感。

　　像是艺术家会有的气质，融合着受过的良好教育和个人修养，温柔和煦，很有能量又不会给人压迫感。
　　因为气质突出，反而容易让人忽略外貌。

　　这会儿躲在被窝里细细观察，才发现他的五官单独挑出来都很好看。鼻梁高挺，眼窝偏深，双眼皮和她的很像，只是眼型微微上挑，轮廓更狭长。锋利的弧度又被卧蚕中和，显得很深情。

　　因为好看得很平均，放在一起反而没有特别强烈的冲击性。她认认真真地分析了半天，越看越好看了，回过神来骂自己一声花痴。

　　她小心地把戴应时截掉，只留饭菜那半边，检查之后发给了妈妈。
　　截掉的部分没有删除，她另存了一张，睡前悄悄又看一遍。

　　他们相差了十岁。但她总觉得，戴应时看起来更成熟，表现出的沉稳从容远远超过这十岁的年龄差。
　　或许十七岁和二十七岁之间，隔着她无法想象的世界。

　　不知道她二十七岁会是什么样子。
　　她应该能活到二十七岁的吧？只要没什么天灾人祸，或是像妈妈一样患上这么严重的病……

　　到时候，她希望自己也能戴应时一样，拥有良好的生活条件，有能力对需要帮助的人施以仁慈。
　　但转念一想，她二十七岁时很可能连如今的欠款都还没还完。

　　负责姜白媛病情的医生给出了新的治疗方案，需要用到国外实验室里还在临床试验阶段的靶向药。新药的风险很大，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但如果可行，就能把生存时间延长到一年。

　　等把身体调养好，各项指标都达到标准之后，就可以开始了。姜白媛很积极地配合。因为从没享受过这样正规尖端的医疗手段，她连过程中必须要承受的痛都觉得幸福。

　　姜渺悄悄打听过，每天给她用的进口药一针就要五位数。一开始还会一笔笔地数那些检查和治疗项目的花费，用计算器累加，后来连问都没再问了。

　　她将来得多有出息才能还上这么多钱？
　　把她拆开卖了都不值这么多。

　　当金额累积得令人麻木，她反而不再有最初那种恐惧和惊惶的心情了，还真是债多不愁。

　　也算是想通了，再多的债务又有什么可怕的？姜白媛去世后，她还有的是时间可以一点点去还。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她逐渐接受了母亲无法痊愈的事实，只希望她能尽量多活一段时间。

　　如果是在未尽全力尝试的情况下就失去妈妈，她接下来的人生里必然充斥着无穷的悔恨和遗憾。即便无债一身轻，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

　　因为靳阿姨的加入，姜渺逐渐习惯回来吃晚饭。

　　她从前一日三餐都是对付过去的，一上来就摆一堆山珍海味，很容易给肠胃造成负担。戴应时亲自叮嘱过厨房，每天的菜单都有营养师精心定制。

　　再加上靳阿姨拿手的家常菜，搭配均衡，循序渐进地给她补充营养。

　　青春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充足的变化很明显。阿姨也总是夸她漂亮，没过几天小脸盘子就润了一圈，显得眉毛眼睛都有灵光。

　　戴应时总是笑着附和。

　　她从小被说得最多的就是可怜，后来就是孤僻，很少被人这样直白地夸奖漂亮，哪有不开心的。

　　十七岁的她还未经历母亲猝然离世，独自谋生的坎坷生活，防备心没有那么深。再加上靳阿姨绝对e人的属性，她们很快就混熟了。

　　确认过这点，戴应时才放心再离家一趟。

　　晚餐桌上听他提起，姜渺条件反射般问，“去LA？”

　　察觉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又讪讪地补充，“是Rachel告诉我的。她说你在那里生活，很少回到中国来。”

　　靳阿姨把这里整顿出快乐老家的氛围，连带着她也有些过分放松了。
　　可她只是暂住在这里，不应该过多地关注别人的生活，更没有资格过问。

　　“这次不是。”戴应时毫不避讳地对她说，“是去明华寺还愿，顺便跟朋友见一面。离得不远，过两天就能回来。”

　　是去寺庙里还愿？

　　姜渺怔了一下，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这么迷信，“……哦。”

　　“要不要一起去？”戴应时又问。“我替你跟学校请两天假，连上周末，就当是去玩。”

　　她摇了摇头，“周二我们还有英语小测。”
　　身为高三生，为了玩而请假，她想都不敢想。

　　戴应时说，“那就等你高考完，我们好好出去玩一趟。”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是学生时代里最长的假期，就是环球旅行也完全够用。

　　“对对对，”靳阿姨也说，“考完了就得好好玩玩，再给你做顿大餐补补，把那澳龙啊海蟹啥的都给整上……”

　　戴应时不在家时，就是靳阿姨陪着她。

　　她继承了母亲沉默寡言的性格，两个人都不太会表达爱意。还是需要一个这样爽朗的长辈在身边，才能把她从越来越内向的道路上拉回来。

　　靳阿姨爱刷短视频，热点梗追得一个不落。会唱戏，会跳霹雳舞，还会摇花手给她看，比她还有活力。

　　再加上戴应时不在，她被拉着一起群魔乱舞也没太大压力，闹一闹笑一笑，用靳阿姨的话说，这才算是有了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学校教室里冬天没有暖气，也不通风，几十个人坐在里面闷上一整天，气味更是不好闻。
　　她一放学就回来，吃过晚饭跟妈妈视频，然后在房间里自习。

　　她住的套间里有半开放式书房，书桌大得能躺个人上去。她功课很好，有一半原因是本身就喜欢刷题，一道道攻克难关的成就感，跟云灯喜欢打游戏差不多。

　　在宽敞舒适的书房里沉浸式刷题，心情都特别舒畅，她这么一直写下去都不觉得累。

　　晚上九点，靳阿姨过来敲门，叫她一起吃宵夜，吃完到院子里散散步。

　　“总闷在房间里对眼睛不好，得多出来运动。”

　　她说起戴应时，“他小时候也爱自己待着，那琴房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她在南江过了小半辈子，结婚生子都没有换雇主，在戴应时家做了这么多年，总归是很有感情的。

　　姜渺有点好奇。或许不止一点。“是他很小的时候吗？”

　　“六七岁时候吧，那会儿他住在老家，我只照看过他三年，后来就他爸妈要出国，去温哥华工作，就把他带走了，小学都没上完。”
　　靳阿姨叹气，“家里老太太不乐意了很久呢。”

　　“要说这夫妻恩爱是好事，但是太/恩/爱了，只能说是好丈夫，不是好爸爸。爱人走之后就更不会照顾孩子了，估计天天丢在外头不管吧。”

　　姜渺听得颇为意外，小心地问，“戴应时的妈妈去世了吗？”

　　“是，十来年前得乳腺癌走的。”靳阿姨说，“老太太还说把孙子接回来养呢。他自己不愿意，那段时间都不敢离开他爸爸，怕他爸爸做傻事。”

　　姜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说殉情。

　　失去妻子，会悲痛到活不下去吗？她只在电视剧里见到过。
　　但是她想想自己，失去妈妈之后不知道该怎么生活的心情，好像也可以理解一些了。

　　“现在他爸爸就留在加拿大了，在大学里当教授，说是爱人喜欢的城市，不舍得回来。”

　　靳阿姨用有点八卦的语气说，“那时候也就四十来岁，全家长辈轮番劝他再婚都不听，那给老太太给气得。只有这个儿子理解他，帮着说好话。”

　　“现在也快六十了。家里人看他铁了心要这么守着念想过一辈子，也就都死心了，改劝小的。”

　　“劝……小的？”
　　“是啊。”

　　靳阿姨朝她挤了挤眼，“应时不也二十七了么？老大不小了也不交个女朋友领回来看看，非学他爸爸要找个什么命中注定的爱人，要灵魂伴侣。给他相亲也是推三阻四的不回来应酬，老人家隔三差五就念叨。”

　　姜渺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缓冲了一会儿才说，“他年纪还好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脑袋里乱乱的想了很多。

　　戴应时需要相亲吗？他应该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吧。

　　他去明华寺，会不会是为了求姻缘？听说那边香火很灵。

　　那么他要见的朋友……
　　会是相亲对象吗。

　　上一世的渺渺没有活到二十七岁（暗藏小刀.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