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Aufruf

14、火

　　“我注定会孤独一生的”
　　站在雪山之巅，少年仰躺着，闭上眼说了这句话。
　　在大雪纷飞的长白山中，村子里的人愚昧又封建，信神不信人。我穿过野蛮生长的常青树；越过高耸入云的铁索桥；游过一望无际的深海，然后，我站到了这个村子前。
　　听说这里有神，神是信仰的罪，拯救一切罪恶的信徒。我生命垂危，命不久矣，无论是真是假，我早已孤注一掷……
　　我敲响了千百年来无人拜访过的村门，村长带着村民缓缓走来，一步鞠一躬，十步一磕头，小孩架着高高的轿子，嘴里念着：“前路渺茫需还愿！前路渺茫需还愿！前路渺茫需还愿！”
　　一声比一声响亮，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走近我，村长对着我跪下来。他说：“请踏过我！”
　　一脚又一脚，我将村长的脊梁踩弯了，把他的尊严压碎了，他一言不发。
　　终于，我进入了这个村子。
　　他们是畸形的，认为只有和自家人结婚，血统会一直纯真，可以得到上神的恩赐。他们把所有畸形儿当做神的礼物，神的使者，他们爱这种畸形儿，也许在他们眼里，我这种人才是畸形？
　　我不敢多想，如果，也许不是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疯掉的！我到了大概一个星期了，没有见到任何正常人，不说心理，仅仅说外表：背面背着有鸟嘴的弟弟的少年、双手连接在一起生长的双胞胎还有只能跪着爬行腿没有骨头的老人……太多太多，我简直像个异类！
　　值得高兴的是，我并没有疯掉，我仔细地观察他们，我要写一篇报道，我功成名就的机会！
　　“写完也寄不出去的”毫无情绪地声音提醒着我，我看过去，是一个正常人。至少，看起来是的。他有些健全的身体，没有多出来的器官或者畸形的一切，表情也很正常，很自然地，我问他：
　　“因为你试过了吗？”
　　他说：“不是，任何人，哪怕村民，想离开村子，全都会视做背叛神哦罪人，会被献祭”
　　“献祭！”我很激动“怎样献祭！你可以详细说说吗！”
　　少年走进我住的房子，坐在我的床上，“谁背叛了神，就把他抓起来，用烈火炙烤他的表皮，再放进水里浸泡”他抓起我床头的苹果，一口咬下，“他们会提前沟通神明，定下一个时间，将罪人放在祭祀台上，分而食之”
　　这很有趣，我记录了下来，问了他一个并不礼貌的问题，“你会被视做异类吗？会的吧，你和他们毫无相象之处！”
　　少年吃完苹果，随手扔掉了果核，“不知道，我走了”
　　我没有送别他，把这一切写了下来，一个村民敲响我的门，不等我回应就走了进来。
　　“今晚有祭祀，你要来吗？”她问。
　　当然了，我一定要亲自感受一下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
　　到了晚上，我换上了最好的衣裳，向着村中央走去。
　　人们欢呼雀跃地庆祝，他们架起了火，齐齐跪下来，不停地磕头。
　　火光闪烁着，一个又一个村民穿过火光，他们神情渴望又餍足，衣衫着了火也浑然不觉。
　　“你觉得他们愚昧吗？”少年问我。
　　“不！艺术品！这是艺术品！”
　　我痴迷地看着这些人，我终于明白为何他们如此信神了，我也会的！
　　少年跟着我穿过了火光，我们跟着村民一起跪拜，融入这场盛宴。
　　雪逐渐下起来了，越来越大了……
　　转眼过了一整年，我几乎感觉不到我在生病，我兴奋地对少年说：“神真有用！对吧！”
　　他看着我，沉默不语。
　　我也变得有些畸形了，我指的是精神。
　　下雪了，他突然笑起来：“寒，我叫寒”
　　我也笑起来：“愿，我叫愿”
　　我们在冰雪中相拥。
　　再一次去了祭祀典礼，我骗他了，神没有用，毫无用处！我进入火光，我停留在火光中，直至归零……
　　我是罪恶的，我杀了神的信徒，也杀了神，这很难厘清，但没关系，终于，我完成我的仪式了！
　　少年是畸形的，他的精神是畸形的，我利用了他的缺陷，于是他替我完成了。
　　村子火光蔓延，火焰是长蛇是猛虎是一切村民惧怕而又奉为神明的东西，它吞噬了他们。
　　少年抱着我的尸体，仰躺在雪山之巅，闭上眼说：“我注定会孤独一生的”
　　一生太短了，短到一场雪，毁了他的未来。
　　大雪纷飞的长白山，用雪结束了这个畸形的村子，结束了畸形的我们。
　　明天会来，可我的明天掉进深空了，仿佛一闪而过的流星，眨眼而过的烟火，还有痴迷不悟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