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知劲草》江州月白

26、委屈

　　地上的草扎脚踝，陈梓月往下拉了拉长裤盖住小腿，“陈疾，我都追你一个学期了，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啊？”

　　陈疾手握鱼竿，面无表情，“换个人追。”

　　这话她都听无数次了，已经麻木了。随手揪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叼着，微微抬头看天，阳光晒得她半眯起了眼，无所谓地抖抖肩，“那没办法，我就看上你了，换成谁都不行。”

　　鱼漂轻轻地动了下，哗地一下，鱼竿弯起一个月牙状的弧度，绷得笔直的鱼线尽头吊着一只大鲫鱼。

　　陈疾木着脸，扯出鱼嘴里的勾线，闻言抬眸看她，深沉的眸子一下就好像要把她穿。陈梓月难得有些不自在，“看我做什么，难道是突然反悔了，觉得自己爱上我了。”

　　大鲫鱼被扔到桶里，水花乱飞。陈疾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对我说这些毫无心理负担对他说就不行？”

　　陈梓月脸一僵，说了句，“无趣。”

　　周启正好过来，掂了掂鱼的重量，“这个头估计有四五斤重。”

　　陈疾瞄了眼桶，“上钩的几只就它个头最大。”

　　周启说：“个大熟得慢些，我先拿去处理。”

　　阮音桥和贺亭山也围过来，商讨这鱼是烤孜然味还是香辣味的。

　　水面涟漪轻起，低飞的鸟雀爪子掠过书面，嘬了一口湖水又振翅高飞。

　　陈疾把装好饵的鱼钩扔进水里，环顾一圈，没有看见沈晏溪问：“沈晏溪人呢？”

　　贺亭山一愣，他没有留意，问阮音桥，“人呢？”

　　阮音桥说：“去接电话了。”

　　贺亭山说：“什么电话得背着我们接，不会是男朋友的电话吧。”

　　阮音桥正想说沈晏溪没有男朋友，瞟到陈疾，就没有吭声，

　　陈疾淡淡地说：“好奇心害死猫。鱼拿去处理了。”

　　贺亭山撸起袖子，手伸进桶里捏住鱼，鱼尾巴在水里挣扎时拍出的水花，迸溅到他脸上，胡乱地擦了把脸，“今天手上要沾血，阿弥陀佛，佛祖您老人家可别见怪，我这也是生活所迫。”

　　陈疾收最后一杆，闻言回他，“猫抓鱼，佛祖不会怪罪。”

　　贺亭山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陈哥，你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陈疾低头收拾好钓具没理他，反倒是陈梓月盯着陈疾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几个人很快就处理干净食材，烧烤架的炭火也升起来，木炭烧得通红。刚洗完澡就等于白洗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出了一身汗。

　　贺亭山撩起衣服的一角擦额头的汗，半边小腹露在外面。阮音桥看见吹了声口哨，“贺亭山你竟然有腹肌诶。”

　　贺亭山放下衣服，一脸黑线，“姑娘家家别瞎看。”

　　“不好意思啦。”阮音桥说，“我夸你呢。”

　　话音刚落，沈晏溪捏着手机从远处的杨树林里走出来。阮音桥问：“溪溪，谁的电话啊，你接这么久？”

　　沈晏溪神色恹恹的，“高中同学，问我志愿填报的事。”

　　阮音桥看出她不想细说，“关系很好吧，你和他说了这么久。你想要吃什么串串啊，我给你串。”

　　烧烤架上一盘滋滋冒油，散着热香的蒜蓉茄子熟透了。

　　陈梓月端着烤盘微微弯身，把烤盘放在也餐布的隔热垫上，“就高中同学不是什么男朋友？我们烤架搭好了，菜都熟了几道，你还没有来，不是男朋友能说这么久啊。”

　　见面后，陈梓月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也同她人一样，带着些沙哑的性感。

　　“不好意思，我是来晚了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收拾的和我说。”

　　沈晏溪疏离地笑了下，绕过陈梓月，走到烧烤架旁边翻动烤架上的滋滋冒油的鸡翅。

　　陈疾裸露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发亮，被汗水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体上，翻动烤串的手一直没停，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从沈晏溪手下夺过烤串。

　　“烤架旁太热，你去帮忙阮音桥收拾餐具，这边我们来。”

　　“哦。”

　　沈晏溪机械地嗯了声，转身就离开。陈疾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晏溪已经坐到阮音桥身边，多是阮音桥在说话，她时不时地应几句，兴致不太高的模样。

　　陈梓月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菜和零食备好，几个人围着野餐垫坐了一圈，周启开了几瓶随身携带的啤酒，啤酒泡沫咕噜咕噜地往外冒，他高举酒杯，“来，喝！”

　　贺亭山豪气地闷了一大口，“来来来，一醉解千愁！”

　　沈晏溪的鼻腔充斥着醇香的酒味，一醉解千愁，喝醉的话是不是真的会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呢。

　　阮音桥，周启，贺亭山，陈疾还有陈梓月都举起酒杯，只有她面前摆的是果汁。

　　“干！”

　　沈晏溪学着他们的样子拿了啤酒，努力模仿他们豪爽的语气和他们一起说了这个字。少年人眼眸明亮，笑容洒脱，连酒水都是青春的味道，阳光晃眼，沈晏溪都有点看不清楚他们的笑容。

　　“喂，陈疾，你单独和我喝一个呗。”

　　陈梓月刻意撩了下而后的头发，歪头一笑，爽朗得说，“我追了你这么久，你总是拒绝我，总得给我一个不喜欢的理由吧，是我不够漂亮，是我性格不够好，还是说你心有所属，你不说我输都输得不甘心啊。”

　　沈晏溪握着酒杯的手一僵，脑子嗡嗡的，她哪里会不漂亮呢，漂亮明媚又大胆，和陈疾这般肆意的人多像啊。

　　在场的人其实都知道陈梓月的性格，放在平时他们都会起哄的，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致没出声。

　　陈疾抬起酒杯和陈梓月的杯子碰了碰，“不是你的问题。”

　　“哦~~”陈梓月说，“是我的问题，那就是你的问题咯。所以，是心有所属啰。”

　　陈疾没有怎么在听陈梓月说话，沈晏溪似乎心情不好，尤其是接完电话回来，都没看她怎么笑过。

　　沈晏溪连喝了两杯啤酒，涩得她连心脏都是苦的。

　　回家后冲了一个热水澡，连林芳给她准备的晚餐都没有动几口，直接倒在床上，空挑被捂着头。

　　提前开了空调热倒是不热，与外界环境隔离的严实黑暗环境放大了每一个感官细节，沈晏溪心底积攒的委屈趋同泄洪的闸水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眼底泛起一阵涩意，脸颊上一片凉意。

　　沈惊鹤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她，她在第一次接到沈惊鹤的微信时听见他口中的爸爸这个称呼控制不住的厌恶，只觉得这两个字虚伪得紧，讽刺得很。

　　可在接到他的电话时，她还是一眼就认那个电话号码。她不想接的，开了静音，任由铃声响着，她就静静的盯着屏幕。

　　那边并没有因为她不接点话而放弃，不厌其烦地打了好几个。

　　甚至还发了短信。

　　“溪溪，理理爸爸。”

　　汗湿的衣服紧紧贴着后背，每一个毛孔用力的呼气，却还是闷闷的。

　　沈晏溪不自觉地拈着手里的一片树叶子，“喂。”

　　“溪溪啊。”沈惊鹤说，“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爸爸了呢。”

　　“嗯。”沈晏溪声音有些僵硬，“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沈惊鹤说，“你不是已经高考完了嘛，听你妈妈说你成绩很不错，考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吧。”沈晏溪压平语调，“能上985。”

　　“我就知道。”沈惊鹤笑得很开心，“溪溪从小就聪明，不像你弟弟，学什么都学不进去，一天到晚就想着玩，脑子里就只装着游戏。”

　　她没有什么弟弟，周黎只有她一个女儿。

　　沈晏溪问：“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了。”

　　“诶，等等。”沈惊鹤说，“溪溪，你暑假要不要来爸爸这里玩，爸爸好久没有见你了。你弟弟也想吵着见你这个姐姐，他马上就要中考了，天天就想着打游戏，你过来玩顺带着也可以给他辅导下学习，怎么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好好培养下感情。”

　　沈晏溪听到这才听明白了沈惊鹤话里话外的意思，原来是想让她去给小三的孩子补课。

　　阳光晃得眼睛疼，她侧过脸面向背阴的地方，冷冷地说：“我妈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哪里冒出的杂种也来充作我弟弟？”

　　沈惊鹤闻言恼了，“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的？骂人嘴这么脏，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这是沈晏溪第一次说脏话，有些爽快，潜藏在心底里的叛逆也被这句话激起，“不劳您费心，我再怎样也比不学无术的蠢货强。”

　　当时并没有觉得委屈，只是生气。可是挂完电话后沈晏溪才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野营是看见陈疾和陈梓月的互动，她心里更是泛酸。

　　在床上翻了个面仰躺着，被子贴在脸上。

　　沈晏溪紧紧闭着眼，回想着陈疾和陈梓月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底忍不住羡慕陈梓月。

　　她是如此的洒脱开朗，脸上随时随刻都带着笑，拥有很多的朋友，同性异性都能处得很好，一看就知道她才是和陈疾一个世界的，她的热烈和陈疾的张扬才是相得益彰。

　　自己却像山野间一汪死寂的水，了无生趣。

　　“溪溪。”林芳在客厅喊了几声沈晏溪的名字，没听见应声，过来敲沈晏溪的房门，“陈疾找你，你水杯忘记他那了，给你送过来了。”

　　沈晏溪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下桌子上的东西，发现水杯真忘记了，她现在脑子很乱，负面情绪混在一起，不想见他，怕见了更难受。

　　“姥姥，我今天有点累，已经睡了，你帮把水杯收下吧，给他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