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百岁》美人茶

2、梨花童子

　　梨花村是一个到处可以看见梨树的村子。
　　每年三月，梨树便会开出洁白的梨花，香味清甜淡雅，风一吹洒落一地，将乡间小路都盖了一层白，好似冬日不曾过去一般。
　　到了秋天，所有的梨树又会结满黄色的果梨，小小的一个，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
　　在幼年的时候，一度成为百岁最喜爱的果子。
　　百岁家住在村口旁的一个老梨花树下，那颗梨花树早就不开花也不结果子了，只有在炎热的夏天努力长出一头绿叶为家里遮阴纳凉。

　　跃过梨花树，便能看见一条小溪流，溪流的源头在附近的一座大山里，因此流出来的水格外清甜，同样也是百岁家和附近一条住户们吃水用水的地方。
　　此刻并没有什么人在溪流边上做什么，这个点大多都已经下地开荒去了。

　　百岁拎着黑色的包裹穿过小溪，越过两三个木屋，来到一个青砖瓦房前停下脚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对着敞开的大门敲了两声。

　　“叩叩~”
　　乡下村子，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去到别人家大多都是喊上一声，打个招呼就登堂入室四处找的人皆是，像百岁这样进门前还要敲门的，反而少见。

　　屋里的人听见敲门声，寻声向外看去：“是百娃子啊！进来吧。”

　　招呼的人就是村长，年纪颇大，头发几乎掉没了，留着白花花的胡子，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青色薄袄，手上拄着一根梨花木做的拐杖，是村子里难得的古稀老人。

　　因着多年为村子奉献的精神和德高望重的品德，至今还是梨花村的村长，谁也越不过他。

　　村长看见百岁拿的包裹，想起前些日子村里的一些闲话，心里顿时明白了百岁的来意，于是便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想好了，确定要出去？”

　　百岁点头快走了两步，扶住村长的手，走到一处明亮的地方停下：“想好了，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她的病也不等人，我不想她出事。”

　　百岁的声音有些沉闷，村长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嘟囔道：“一个个都往外面跑，村里是留不住你们了。”

　　他说的是陈二狗，自前年陈二狗在神都带了很多银钱回来，村里的小伙子们都开始人心浮动，想要出去闯荡一番。
　　可神都那种富裕之地那里是那么好闯的，人心险恶又那里是他们村里的孩子能够识辨的清的。
　　村里的人压了又压，也抵不过小伙子们想要出去的心。

　　现如今，就连一向懂事沉稳的百岁都要出去了，不免让村长有些难受。
　　但是思及百岁家里的情况，他也不好阻拦，倒不如大方点放他们出去，总好比记挂一辈子。

　　村长很痛快的就给百岁弄好了路引，好像早有准备一般，将东西递给百岁。

　　百岁接过路引看了两眼，小心地放进怀里的夹层收好，然后把手中的包裹打开递给了村长：“村长爷爷，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前些日子我打猎发现的一块麝香...”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麻烦帮忙换些钱，一部分给我娘，说是我在镇上打工的工钱，一部分买点粮食送到我家，最后剩下的钱.....就充当此次祈福仪式的物资。”

　　说道最后的时候，百岁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小，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她手上的麝香只有半个巴掌大点，在这么个小地方换的银钱也不过七八两的样子，既要充当工钱，又有买粮，可想而知留给村里祈福活动几乎不剩什么。

　　村长看了百岁手里的麝香，没有说什么，闷不做声地接过去包好塞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良久问道：“你路上的盘缠准备好了吗？神都可不近，光是路上都要花费半个多月的时间，你娘那里你可安排好了？”

　　百岁点点头，回答道：“我给了隔壁王婶子三百文钱，请她帮忙照看一下我娘，自己留了一两银子，省吃俭用路上花费应该是够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道：“加上麝香换来的银子，应该够我娘一段时日的开销了。等到我稳定下来，会托二狗哥帮忙稍工钱回来，到时候....村长你就和我娘说，老板看我活儿做的好，多留我些时日。”

　　“等到我攒够钱，我想接我娘去神都看病，那里有本事的大夫多，说不定能够治好我娘。”说道这里的时候，百岁不由嘴角扬了起来，眼睛也亮了几分。

　　村长听闻，心中思量一番，点了点头：“行吧，你王婶子是个老实人，我也会叫我家小黄多去你家看看。”说完，他上下看了眼百岁：“怎么着也要等明日村里祈福仪式结束在走吧！”

　　百岁闻言，连忙点点头：“当然。”

　　“那就说好了，明日祈福的梨花童子就是你了，今年我们村的果子甜不甜就看你的了。”

　　此言一出，百岁立马‘啊！’了一声，村长见她不情愿，眼睛一蹬又道：“每年梨花童子，村子也会意思意思补贴一些的。”

　　补贴？！

　　百岁顿时精神一震：“村长爷爷，你放心，我一定当好这个梨花童子。”

　　村长：“.....”

　　**

　　翌日。

　　天还没有大亮，村子里就已经有人家放起鞭炮来。
　　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这一天穿的五颜六色，手上拿着一根根去年修剪时存下的梨花枝条到处窜来窜去，又笑嘻嘻的围在一团。
　　平日里忙忙碌碌没有一天休息的婶子们在这一天也会放下那些杂物，清理好自己，抹上一点胭脂，带上自己最喜欢的珠花，拿着梨花枝条出门祈福祷告，希望今年顺顺利利，家里人平平安安。

　　出了家门，走到村子里，就能够看到男人们彻夜清理出的一条干净平整大路，路边的梨树上也挂满了每年留下的红色布条，一眼望去红的绿的十分夺目。

　　外面的热闹都于百岁不相干，她甚至觉得他们吵闹。
　　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件花花绿绿的童子装，只觉眼前一黑，忽然不是那么想要去神都了。

　　村子里每年祭祀祈福的是梨花娘娘，而供奉梨花娘娘的自然是梨花童子。
　　梨花童子需一开始端坐村里人准备的红木软轿，同供奉的祭品一起被抬往半山腰上的梨花娘娘庙，然后端坐在梨花娘娘神像下接受大家的供奉，最后梨花娘娘赐下多子多福多寿的梨花圣水，由梨花童子沿路泼洒在周边梨花树梢上和跟着祈福的妇人孩子身上。

　　全程下来，只怕要不断在众人面前出现，出现，又出现。

　　百岁无声地叹了口气，往年的梨花童子都是五六岁的孩子充当的，去年轮到村长家的孙子小黄，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居然从红木软轿上摔了下来，磕的门牙都掉了一颗，血淋淋的，当场就嚎啕大哭。

　　今年开年大家都还议论纷纷，不知道今年的梨花童子是谁，谁曾想居然被百岁顶了包。

　　昨日下午传来消息的时候，就连百岁的娘都难得激动起来，非要人今日把她抱出房门好好看看。

　　“百岁，你好了没有，要准备出发了。”外头传来婶子的喊声。

　　百岁闻言一个激灵，麻利地换好梨花童子服，推开门出去。

　　一出屋门，外面的人皆是沉默了一瞬，随即哄然笑开了声。

　　“诶哟我的娘欸，我的手艺真不错，瞧瞧这白嫩嫩的小脸，这花衣服，不枉我彻夜修改，总算合身起来。”一旁的黄婶子拉着百岁上瞧瞧下瞧瞧地，脸上笑开了花。

　　一旁也有人附和道：“百岁这样一打扮真精神，除了太瘦了，别的果真像梨花娘娘的座下童子。叫我说啊！明年干脆也叫百岁当梨花童子好了。”

　　“去你的，明年百岁都多大了。”

　　“多大了不也还是个小不点儿？”

　　“哈哈哈哈哈~~~~”

　　百岁闻言涨红了脸，她个头在同一辈里算是比较矮的，但是个头也比孩子高出许多。
　　或许是常年往林子里钻，导致她肤色比那些出去疯玩的小孩白上许多，一双眼睛也是黑白分明，一眼望去清彻无比，像是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的童子一般。

　　现在眉心中间被黄婶子点上一颗红痣，更是显的她嫩的不行。

　　百岁被众人开玩笑，白净的脸涨的通红，眼看众人没完没了，不由梗着脖子大声吼道。“都胡说什么，还出不出发了。”

　　竟又引得众人大笑起来。

　　“哈哈哈，童子发怒了，赶紧动身吧！”

　　说着，那顶高高的红木软轿子就被放到了百岁面前，众人一看到那个小小的轿子又是一阵欢笑。
　　在众人的玩笑中，百岁连忙手脚麻利地踩着凳子坐上了高轿子，随着百岁坐好，众人起身大喊：“梨花童子起身咯~~”

　　高亢地唢呐声骤然响起。

　　在乐器轰鸣的吵杂声中，百岁视线不断攀高，总算明白去年小黄那小鬼怎么摔下去的。
　　村长也没说这轿子这么高啊！

　　锣鼓唢呐齐鸣，轿子起立，众人围着梨花童子向山腰处的梨花娘娘庙进发。

　　直到黄昏落尽，明月盘升。
　　此次祈福祷告仪式才慢慢结束，众人也纷纷散去，各回各家。

　　百岁累的精疲力尽，只觉便是她围着后山跑上个十圈也比不得今天的累。

　　当百岁好不容易脱下那身梨花童子服回到家中的时候，便看见屋内透着一丝光亮。

　　她楞了一下，快步上前推开屋门。

　　只见中央的木桌上放着一根修剪过的梨花树枝，在烛火下微微泛着水光。

　　百岁拿起桌上的梨花树枝，缓慢而有力地轻声念着今天念了一天的话：“娘娘赐福，诸神护福，愿信徒多寿多福。”

　　她顿了一下，又轻声道：“百病皆消，一路平安。”

　　次日。
　　天光大亮，百岁母亲醒来，只见床头留下一个装着铜板的钱袋子和一张‘娘，我走了’的字条。

　　娘娘赐福，诸神护福，保我和读者都发财！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