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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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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登极乐。
得见西方如来。
这话着实有几分微妙。
凡俗人听之会脸色大变,愤而怒斥;修仙者听之会笑容僵硬,连道两句无量天尊;修佛者听之会面露祥和,合十道声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果不其然,法海宝相庄严,道了声阿弥陀佛。
……
……
和尚走了。
庙宇中人的议论仍在继续。
和尚是镇江有名的法海和尚,佛法高深禅理精妙,姑娘是许家过门未满半年的媳妇,花容月貌却不通俗务。
两位看似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人竟有莫名纠葛,这如何不让人心血沸腾天马行空?
短短时间,便有数版故事在众人口中递互相传。
然每个版本都有一个共同指向——
许家媳妇非凡俗之人也。
“我看呐,十有八九被那张寡妇给说中了——这许夫人就是狐狸精所化,专来咱钱塘县迷惑男人的!”
“就是就是!之前那道士说许府有妖时,我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大半了!你看许秀才那脸色,惨白得吓人!定是被那妖精吸食了精气,气虚体弱得紧!”
流言蜚语串成道道细密珠线,钻进了许娇容的耳里。
不过片时,许娇容的脸色已是变了又变。
……
……
许仙是在吃痛中回过神来的。
视线回落在那只紧紧抓着自己右臂的手上,道。
“姐姐,你忘了汉文与你说过的话了吗?娘子她虽是总镇之女,但自幼体虚,拜于仙门之下,习了几招玄门法术。这和尚曾因机缘问题与娘子她有些矛盾,现在看我娘子身怀有孕修为不稳,便趁人之危前来挑战……如此做派,又算哪门子有名和尚?”
乡邻的窃语她不是不知,只是先前全副心神都在那白衣姑娘身上,自是顾不得理会。现今看到姐姐娇容这般不安模样,知她被周旁之言影响,忙柔声安抚。
她音调不高,听起来似与平日里闲话家常并无不同,实则动用了一点真气,将这话送至众人耳边,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周遭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众人相视一眼,讪笑了两下。
许娇容敏锐察觉到周遭氛围的变化,微微一怔。
看到许仙的眼色,忽又明悟过来,“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这日子风平浪静的,竟忘了弟妹的身世来历。”
端午前夕,那道士叫嚷许府有妖时,曾被她一扫帚赶了出去。
她许府门风严谨,家教优良,从未做过亏心之事,又岂会有妖魔欺临?
也不是没在坊间听过有关白素贞的一点闲言碎语,但她都是一笑了之。
她家弟妹待人处事温和有礼,如今又为许家孕育骨血,又怎会与精怪扯上关系?
许娇容一向都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直到今天看到这玄奇一幕。她,动摇了。
但是眼前之景和外人之言还不足以让她对白素贞产生恶感,毕竟相处多月已有深厚感情。
可许仙到底是她的软肋。
她拉扯许仙长大,既当姐姐又作娘亲,虽然平日管教甚严,却看不得他受半分伤害。
彼时看到许仙脸色苍白,心下大乱,又闻得乡邻揣测之语,这才失了分寸。
现听许仙语气平稳,思路清晰,还能沉着应对流言,便知他并未如乡亲所言那般受精怪蛊惑,心中巨石终于放下。
至于白素贞是人是妖,对于她来说已不是那般紧要。只要自家幼弟平安无事,两人又是真心相爱,那她便不会横加干涉。
何况,她相信,归家后幼弟定会将此事与她解释清楚。
而此时,她只需配合幼弟说几句场面话将这四周流言压盖下去。
果不其然。
她一出声,四周喧嚣彻底沉寂,再也掀不起波澜。
……
……
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
闹到这般田地,也有些尴尬,没多时,众人便陆续离去,不再关注此事。
转瞬间,观音庙已是又一番景象。
轿夫们另寻了处所避雨,轿子并未被雷雨打湿。许仙将姐姐娇容送上轿,目送她远去。
再回首。
发现那姑娘已娉婷立于眼前,正冲她盈盈笑。
……
……
许白二人上了另一顶轿。
小青不愿同坐,许白也不勉强,任由她去了。
“娘子,我怎么觉得小青对我好像和善了一点……点?”
许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确定。
“大抵是因为许大官人你太过英勇了。”
白素贞笑得很温柔。
许仙的脸红了红,伸过手去把姑娘的脉,“娘子可曾受伤?”
“不曾。倒是官人你……”白素贞的眉眼更弯了些。
许仙正诧异之际。
一道微凉意柔柔覆上了她的手。
又有源源暖意从中涌出,运入她之体内,孕养她之神魂。
须臾间,受创的神魂便比先前稳固了许多。
直到此刻。
双手相交,彼此体温相缠,许仙才真真正正脱离惊魂未定之感。
“娘子……”
她环上了姑娘的腰身,嗅着白素贞身上特有冷香,将叹息悄无声息咽下。
所有的冷静都只是强装。
她如此害怕失去这姑娘,却不能在外流露出哪怕一丝丝怯意。
她只能硬撑着,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尽管心里早有狂风呼啸暴雨连绵。
白素贞的身体僵了僵,不解少女声音里的压抑与哽咽。
在她眼中,这不过是无数场战斗中的一场而已。
甚至谈不上生死之搏。
但她到底没有多问,就像许仙没有询问她与法海的关系,她也没有询问许仙与法海的关系那般。
只是任由少女静静抱着她。
……
……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
转眼,又是两月过去。
夏隐秋来。
银杏黄,雁南归。
这两个月初时相当平静。
没有妖邪作祟,亦没有和尚交缠。
只有莺歌燕语,满室生春。
那日回府,许仙便与姐姐娇容交代了白素贞之身份。
姐姐一如前世那般通情达理,只让她好好待那姑娘,莫要辜负了人家。
“那是自然,生生世世永不相负。”她这般回道。
“你呀!甜言蜜语和你家娘子说去,和我瞎说个什么劲儿呀!”
许娇容当即瞪她一眼,头次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脑袋瓜子不大灵光。
许仙苦笑不已,觉得有些冤枉。
大抵孕中的女子都是这般喜怒无常,姐姐娇容如此,那白衣姑娘亦是如此。
许仙觉得白素贞近日里有些古怪。
不知何故,那姑娘时常夜间外出,既没有前去小青房间,也没有前去书房阅读经书。
诺大许府竟探查不到姑娘的半分气息。
她这段日子睡得沉,本以为是神魂受创尚未痊愈之故。
但似乎——
身畔传来动静,是那姑娘要离开了。许仙紧阖双目,稳住呼吸,不让白素贞看出分毫异样。
眉心处忽传来一点凉意。
许仙知道,是姑娘的指尖抵在那里。
不多时,便有浓重困意漫天卷地而来,逼得她不得不咬破舌尖来应对那道困顿之意。
少女做得隐蔽,姑娘没有起疑。确保少女不会醒来之后,姑娘穿衣离去。
待那房门阖紧,许仙倏地睁开眼来,裹上衣物尾随而去。
随后。
她看到白素贞上了天。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