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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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繁星点点。
春意盎然的季节里，蛐蛐儿们也泛滥了春心，在草丛中卿卿叫唤寻找着伴侣。
昆虫啼鸣，霜露轻弹，在如水夜色中编织出一阙悦耳的交响曲。
许仙跪在列祖列宗牌位之前，低眉敛目，身姿挺拔。
自闷声承受那一巴掌之后，姐姐娇容的气明显顺畅了许多，不过余怒尚存，喝令她跪于此地向许家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这一跪便是一整天。
小青会在饭点将饭菜准时送达。
也不与许仙说话，心中认定是许仙害苦了白素贞，只板着一张俏脸，重重放下碗筷便怒气冲冲离去。
许仙不由苦笑。这丫头……得知白素贞当真怀孕之际反应比之她二人还要剧烈……
夜已深，风转凉。许仙却不敢站起来休息片刻。
重来一世，她比以往更为敬重她的姐姐姐夫，赦令未来，她不敢擅作主张。
身后传来“吱呀”开门声。
“汉文呐，你也别怪你姐姐，你这事儿做的……”李公甫抱着被褥枕头走上前来，轻叹一声，“实在是，太不男人了。”
李公甫放工回家之后获知了两个惊天大消息。
娘子有孕。
弟妹堕胎。
前者惊中带喜，后者却是惊中带骇。
他那自小规矩懂礼的小舅子狠起来居然这么疯，这属实让他惊讶不已。
李公甫将被垫铺好，又将枕头摆好，似兄长教育幼弟一般，语重心长。
“弟妹有孕本是一件大喜事，却被你闹得……”
他摇摇头，“你平日里挺有分寸，怎到了这等关键时刻却又乱了分寸——像孩童般贪玩，竟不要自己的亲生骨血。这等不负责任的行为，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何况你还是读破万卷诗书深明圣贤之理的读书人……也难怪你姐姐这般生气。”
这看似大大咧咧的男人实则心细如发，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担任衙门总捕头一职。
临走前。
他拍了拍许仙的肩头，道：“这被褥是你姐姐让我送来的。”
——你姐姐让我送来的……
许仙一怔，继而笑。明白了此中深意。
她无需再跪在这里了。
姐姐娇容虽然没有当面说出赦免之语，但品此话真意分明已是原谅了她先前那般“荒唐行径”。
或许依姐姐的心意。
她现时应当即刻回房去安抚那姑娘才是。
毕竟在姐姐娇容心目中，她是位十恶不赦的坏相公，而那姑娘却是位饱受丈夫迫害委屈可怜的小媳妇。
只是姐姐心头仍存着气，再加上白日里动怒给了她一巴掌，碍于情面说不出这些话，便委托了自家相公委婉地向她表达出这层意思。
想通了这一点，许仙心中有无限暖意流淌。
……
……
夜微凉。
她沿着走廊走至卧房门口，推门而入。
房内有烛光闪烁，却未见佳人身影。
倒是梳妆台上有画卷摊放。
许仙走进一瞧，却原来是那夜庙会归来她所作之画。烛光影映之下，佳人浅笑盈盈温柔似水。
这画被她收于书柜之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白素贞发现。尽管现下四处无人，但她的脸却是一点一点烫了起来。
心头浮现出一抹心事被人捅破的羞意。
许仙觉得自己脸皮近来越发得薄，看来这具女子身躯终究是影响到了她。
这么晚了，那姑娘会去哪里？许仙微微蹙眉。
有清风自窗外而来，吹起屋内灯火摇曳。
挣扎良久，烛光终是敌不过劲风，掩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屋内本该暗黑如墨，此际却并非很暗。有月华缓缓流淌进来，若绸缎银丝般顺滑，美则美矣，却显得夜色更为寂寥。
仿似福至心灵般，许仙抬头望月。
……
……
银色星子镶嵌于深蓝幕布之内，闪烁着点点光华。
九霄之上，白云飘飘，凉风习习。
白素贞漫步虚空，赏着这世人难以观赏之景，心却愈发摇摆不定。
许仙那一巴掌挨得着实冤屈。分明……
分明是她为了摆脱这个负担才让许仙去抓药……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那一道脆响之音。
她也是于那时幡然醒悟，人世间传宗接代的观念竟是如此根深蒂固。想来也是，否则许仙又何须自幼便做男儿装扮……便连家姐娇容都不曾知晓她真实性别。
事后，许娇容扔了药，并且代幼弟向她郑重道歉。
用餐之际，许娇容夹了许多菜给她，还说了许多体己话让她好好补身好好养胎。
她受宠若惊之际却又觉得心里闷得发慌。
回到房内，想寻些事情做做转移注意力，却又在无意间翻到了那张画像。
许仙的画工着实惊人，画中姑娘巧笑倩兮间皆是栩栩如生之色。
若是往日她定不会如此在意……可如今看着那画里与她有十分相似之人，她心里只有更慌。
好似有无形枷锁紧紧锁住她。
这便是红尘吗？她入世报恩，究竟是缘是劫？
若侥幸渡过，那便安然成仙，若不幸失败……又该如何是好。
出神间，有温热感自她腰间传来。心中一惊，刚想挣开，却听得耳边传来喃喃低语声，“娘子……
……
……
见到那抹如水月光之际，许仙心中便有了猜测。
那姑娘或许是赏星赏月透气去了。
她跃窗而出，折云直上九重天。当真看到那道愁绪翻涌的白色身影之际，心中却只有浓浓抽疼之意。
只想将她揽在怀中。
这些天来，她该尽的努力都尽了。然天力不可挽回，命运轨迹依旧，她无力却又心含怨怼。
既然如此，倒不若将一切顾忌都抛诸脑后，尝试——与天相斗。
凡人修仙本就逆天而行，她又何必如此畏缩，只知逃避却不懂争取呢？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温香软玉在怀，许仙心中柔情千转。
双手自然交叉叠放于白素贞小腹之上，下颔轻抵姑娘肩头，低首轻嗅间可闻得姑娘身上有冷冷暗香悄然浮动。
掌心温度轻易地渗入了轻衫薄衣，也轻易地烫红了姑娘的娇软耳根。
白素贞只觉得整个人都别扭了起来。
她蛾眉轻颦，语气间暗含几分愠怒，“许仙，你放手。”
“不放。”
好不容易抓牢了，她怎舍得放手。
许仙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独特韵感，落于白素贞心间却颇显无赖。
“你放不放？”
许仙不言，只是将她圈得更紧了些。整张脸都埋进了姑娘的颈间青丝里，只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
白素贞耳根通红，那丝缕红焰来势凶猛，眨眼间便烧至她的脸颊与心头。
然那终究不过是夕阳孤照，敌不过千年霜雪。
神色越发冷淡，手肘轻扬，速度极快，带着尖锐破空之音，朝许仙胸口撞去。
噗嗤一声轻响，是骨骼断裂的细微之音。
“嘶……”
许仙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胸口缓缓蹲了下去，脸色苍白，额冒虚汗。
白素贞一怔，她那一招声势虽厉，力度却不算太重，以许仙的肉身强度理应不会有事才对。
回首看向许仙，却见那一袭青衣之上已有了殷红血渍。
“你的伤势还没……好？”白素贞这才忆起许仙身上的伤势，“那又为何不作抵抗？”她声音微颤，清寒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微恼嗔怪意。
许仙调整出笑容，“我怕你动了胎……”蓦然惊觉，笑容定格，僵住。她再说些什么！
“你……”
白素贞怔然，良久后问，“想要这个孩子？”
“没，我只是怕伤到你。”许仙连忙否认。
孩子只会是白素贞临仙路上的拦路石，她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把那话脱口带出。
或许……
许仙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或许，是因为她觉得那将会是她们如今愈发僵化的关系的纽带，所以才会……才会如此道来。
可是她不愿见到这般只有愁容没有欢颜笑语的白素贞。
许仙话音刚落，白素贞一双秀眉便紧紧锁了起来。
向来笔挺若苍松的身子微微下弯，双手捂住腹部，脸色渐渐泛白。
“娘子……”
许仙神色微变，忙撑起身扶白素贞于云端坐下，“怎么了，是肚子疼吗？”
白素贞轻轻颔首，眸光微闪，神色复杂，迟疑半晌道：“许仙，你快说一句，你要这个孩子。”
啊？
许仙愣住，不曾反应过来。什么叫她快说一句，她要这个孩子？
“快说。”白素贞微喘着气，声音已似云烟般飘渺。
许仙察觉出不对，赶紧依言道：“我……我想要这个……这个孩子。”
没用。
白素贞咬了咬牙，身子越发无力，最终妥协似地倚在许仙怀中，牵起许仙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之上，“许仙，你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二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