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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冷柔危怔了怔。她本是想借此探他的贪心,若是一个人有所图,想控制他也就不难。

      可她没想到他的诉求竟然如此简单,简单到,这与他的性命相比,完全是不值得放在天平两端去衡量的筹码。

      冷柔危奇怪地笑了声,甚至有一瞬生出一种被他愚弄了的气恼。

      荒谬之余,又觉得,若这要求不是这么奇怪,他也就不是他了。

      鼻尖氤氲着似有若无的山茶香气,冷柔危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而后反应过来,这心跳与她素常的不同,应该是桑玦的。

      唯有他的心脏会有这样的活力,如大海一般绵延不绝。

      她重生之后,时常觉得自己前世的记忆在如流沙般消逝,此时此刻却像逆着河流,眼底浮起些旧事。

      她曾听闻过这样的心跳。她自己那时模糊的面容随着记忆复苏也慢慢清晰。

      那是上一世和桑玦在上古大阵中厮杀,争夺法器的时候,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意外坠入通幽谷秘境,两人都是身受重伤。

      说来奇怪,分明他的修为一直压她一头,经过那样强烈的煞气冲撞,率先醒来的却是她。

      冷柔危在黑暗中休养生息了许久,是被火光刺醒的,桑玦笑了声,问她为什么不动手。

      他没了平日的游刃有余,说话时微微喘息,像是强压也压不下去的吃力。

      那时候冷柔危想,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杀了他的时机了。

      但她不能。

      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暗自握着袖中的发簪,和桑玦无声地对峙着。

      其实他或许根本不像表面上这样虚弱,只是伪作重伤,像以往一样故技重施,给人好似能赢过他的错觉。

      若是贸然出手,他便会忽然令人希望扑空,连衣角都沾不到,几个来回的交手间就能让人感觉到自己处于下风。

      就在战局急转直下,败局已定时,他却又轻而易举地脱身,扬长而去。

      他或许就在等着瞧她的好戏。

      否则,他怎么会问出那样的话?

      她衣袍雪白,沾了尘埃,不知是因为她这副模样太不像一个魔头,还是其他的什么,桑玦竟笑起来。

      冷柔危知道自己狼狈,不觉得有什么好笑。

      桑玦不解,“为什么?”
      “殿下本是水系术法,为了贺云澜却改成土系。”

      这一次他没有笑,平静地看着她。

      冷柔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的眼神太过清亮,似能将人穿透,冷柔危觉得莫名烦躁,她避开了视线。

      桑玦点破了她这一次不能杀他的真正原因——她修行的术法与她本身的魔体属性相克。

      贺云澜是上品金灵根,冷柔危跟随在他身边,襄助他修行,毅然放弃了自己本命的冰霜水系术法,改修土系术法。

      不论在何方战场,有她在,贺云澜的实力就会倍增,生息源源不绝。

      这种打法的最初一战,就是贺云澜接下“搭鹊桥”的任务,对战盘踞一洲洲土的赤狐王。

      任何人都知道狐王修为高出他近两个大阶层,两人实力之差犹如天堑,但他却出乎意料地一剑挑下了狐王的头颅,自此名声大躁。

      冷柔危修行的术法会承载贺云澜剑上的金火戾气,平时不见什么影响,与旁人交手时她的力量还会被增强。

      但若身上有伤,强行催动,这金火之气就会加重她的伤势,引她经气倒行,走火入魔,损害她的性命。

      她虽确实厌恶桑玦,可用自己的命杀他,毕竟不值得。

      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动本命术法,用霜缚将他绞杀。

      但霜缚一出,她精纯的土系修行就会功亏一篑,荡然无存,连修行的基质也会被毁,此后再也不能帮助贺云澜。

      那时的她,竟然就因此陷入无法可施的境地。

      桑玦的直白让一切的回避与掩饰都无所遁形。

      冷柔危回忆起桑玦那时镜子一样的眼神,前世的她的想法和自己的形象也渐渐清晰。

      ——因为她是爱贺云澜的,任何的牺牲和付出都理所应当,哪怕因此有损于自己,那也是她的荣光。

      可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得不到满足和成就感?

      到后来,她几次为贺云澜出生入死,伤势最重的一次,昏迷了七七四十九日,差点没能醒过来。
      霜缚跟在她身边已有三百多年,她用心头血常年滋养,也拿去给贺云澜熔铸剑髓。

      她给得越多,反而越是产生了一种隐隐的紧迫,越觉得不满足,占有欲也越强烈,她与贺云澜的争吵也日渐增多。

      ——可他怎么会有错呢?

      她与贺云澜的差距一日日积累,已如天堑,她已经没有和贺云澜一争之地,于是她不断反思自己,说服自己,在对自己占有欲的压抑之中,越来越沉默。

      埋怨他人比反省自己容易,也远比面对一些可能会引起自己更大痛苦的事实容易。

      那时的她自己或许早也明白,她正在走的路,并不是她想要的路。这条路上,她已经把自己和贺云澜捆绑得越来越紧密。

      ——他的成败荣辱,就是她的,而他本身,比她还重要。

      于是唯有更厌憎照见这一切的人,厌憎桑玦。

      她不知道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根深蒂固。

      那时她就这么与桑玦僵持着,默默计算好孤注一掷的路。

      桑玦最终什么却都没有做,揽着一块岩石,随意地仰躺着。

      他正是实力鼎盛,落到如此境地,也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威胁。

      他几乎是笃定了她不会出手,不设防的姿态像是明晃晃的挑衅,甚至还有闲心问她,会不会唱歌。

      “你我之间,不必有如此多谈话。”冷柔危冷淡地打断了他。

      过了一会儿,少年自己轻声哼唱起来,清亮悠扬的嗓音因为伤势而略显喑哑,在岩洞中回响。

      冷柔危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旋律了,那曲调似乎很奇怪,给人一种软和的感觉,

      但那点幽微很快就被厌憎的情绪淹没了。

      她起初还警觉着引人轻松懒倦的感觉,后来少年的曲调渐渐变得微不可闻,她全身的紧绷的弦也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究竟是谁先陷入沉眠冷柔危记不清了,再醒来时,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几乎瞬间就辨认出了桑玦,动作快于意识,手中金簪扎进了他胸口。

      少年胸腔闷闷地震动,她抬头,他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像是意外,像是气笑,又像是别的什么她也辨认不清楚的情绪。

      殷红的血从他的胸前汩汩流出来,染透了衣襟,他握住了她的手,反而逼近了些,带着那簪子压得越深。

      多年对手生涯,那是冷柔危和桑玦彼此靠得最近的一次。

      他身躯紧实,灼热,密不透风地将她抵在墙角,有些迫人。

      这时候她才察觉到地面的震动,石块在他背后频频落下。

      要么是这里要塌了,要么是秘境将破。

      冷柔危没想到自己微弱的神识竟然已经迟钝到了这种地步,睡眠之中毫无所觉。

      她心中微惊,眼中却无波无澜,直视着桑玦。

      寻常没有优势的时候,她会观望、周旋,但退无可退时,抵向前是她最后能掌握的主动权。

      桑玦的心跳并未因为没入胸口的金簪削减分毫,那样的振奋有力,甚至让她在短暂的静默中感到震耳欲聋。

      他强悍的生命力便是如此,像大海波涛一般源源不绝,跃动不息。

      “这样是杀不死我的,殿下。”他的眼眸剔透明亮,像夜里迸发的火光,他像是兴奋,又像是鼓励,“只有用术法将这簪子扎进我的心脏才能杀死我。”

      冷柔危有些不能理解这个人的疯。
      他好像真的在期待她杀了他。

      “机会就在眼下。”

      他像是在蛊惑,却又步步紧逼。

      但他最终失败了。

      贺云澜来得如此及时,就在冷柔危决定出手的前一秒。

      她清楚记得,那是第一次在桑玦脸上见到类似颓败的神情。
      一切像是因为他的蛊惑失败了,但又不全是。

      岩洞外,刀剑劈砍阵法的声音轰然于耳,她稳坐着最稳固的角落,静观滚落的石块闷闷地砸在他身上。
      桑玦恍然不觉,和摇摇欲坠的岩洞沉默地融为了一体。

      直到贺云澜转眼就要到眼前,桑玦终于抬手,掰断了扎在胸口的那枚簪子。

      山石倾崩,大地陷裂,他在烟尘中对她笑了笑,做了一个口型。

      转身时挥了挥手,消失在一片尘烟中,好似一把握不住的灿烂骄阳。

      他说:“谢谢殿下的礼物。”
      *
      追魂殿,四面黑气萦绕,一道无形的结界布在殿外。

      “啪”,响亮的一鞭子抽出去,殿内的人跪爬在地下,痛呼求饶,“二长老饶命,二长老饶命,卑职知错了。”

      二长老挽起袖口,怒喝道:“混账东西,知错?知错能换回我儿的命吗?这么个东西都看不住,你干什么吃的?!”

      他泄愤般又狠狠落下几鞭,将那人抽得皮开肉绽,踩在那人的伤口上,狠狠地碾了几脚,室内顿时一阵凄厉的哀嚎。

      隔音结界波动,二长老皱眉,“谁?”

      “长老的脾气日渐增长。”一道平稳的声音传来。

      二长老回头看去,男子一身黑袍,兜住半张脸,面无表情。

      “你不去跟他们查案子,来我这干什么?”
      二长老摆摆手,让人将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拖了出去,暴躁地吩咐了句,“手脚干净点儿,扔去万魔塔!”

      黑衣男子道:“若是让人知道禁足期间您还如此戾气过盛,是想让尊上加罚,还是让殿下亲自来行刑?”

      二长老不耐烦道:“我没亲手杀了那个小杂.种已经忍得够多了,这点动静我还压得住。你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男子递给他一枚玉简,二长老刚看完,那密简顿时就化为齑粉。

      “魔兽的踪迹已经找到,剩下的事就看二长老了。”

      二长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计划提前了?二殿下那边的修为差之甚远,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男子道:“机不可失,我们须做好双全的准备,至于其他的,不是长老需要操心的事。”

      二长老闻言,心里略微安定,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有备而来。又道:“那我儿的事……”

      “待到事成,桑玦自然交由长老处置。”

      殿内灯火一颤,那黑衣男子转眼已经不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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