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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嵩山寺四周群山环绕,山泉潺潺宜人。

      江启决在药泉里疗伤,只着寝衣,此时夜已过半,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边有一只小手在撩水花。

      他将眼睛又睁了睁,四周火树银花,将黑夜照亮似白昼。

      一把捉住她试水温的那只手,江时雨本能想收回手,他没同她拉扯,径直放开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来了?”

      好在水温不凉,她也就放心了。微微一笑:“你感觉好些了吗?”

      “不是叫你留在府上?”他眉间露出不悦之色。

      今日泡药泉的时间到了,他将手臂攀附触手可及的岩石想起身,江时雨见状立即去扶,不过被他拒绝了。

      唤了声:“阿蛮。”

      阿蛮会意立即过来,将放在泉边干净的衣裳拿在手上。

      “你先回去。”江启决见她木木的愣在原地,凶了她一眼:“干嘛?杵在这里看我换衣裳?”

      他有点不悦,这孩子长大翅膀硬了,越来越不听话的。

      “哦,哦!”江时雨方才晃神了,才回过神来,立即转身,跟着小叔的亲兵先回去。

      路上时,她在心底不断给自己勇气,今日就跟小叔说罢。错过了今日,以后是否能再回候府是未可知,而且今日退缩了,以后更没勇气开口了。

      心里挣扎得厉害,时间便过得特别快。明明记得自己才回来的,怎么小叔这么快就到了。

      她常见小叔是梳着头发,也许刚从药泉里捞出来,头发散着,倒是不再滴水了,但还湿着。

      阿蛮取来了火盆,替将军烘着头发,江时雨过来,低声道:“我来吧。”

      阿蛮很有眼色的不同她争,出去做其他事。

      江启决不忍心再训她,只吩咐道:“明日就下山。”

      因着在他身后,看不见她的神情。她轻叹了声,替小叔继续梳着头发。

      他不知她这一路过来有多坎坷,即便有王爷温暖舒适的马车一路相送,好些路也需自己走。

      不过在路上时没觉得累,只在担心小叔不良于行,上来怕是要费一番力气,不知有没有吃苦头。

      江启决听她半天不说话,记忆里的她不是这样吭哧瘪肚的人。

      又问了句:“你的亲事如何了?”

      他不在家,也不知道兄长为她看中哪家公子。不过他相信兄长的眼光,兄长在汴京的时间比他多,对那些朝臣的家世背景了如指掌。

      哪些公子的品貌端正,也心中有数。他很放心。

      她握着梳子,嗫嚅道:“我不嫁人。”

      他一听就急了,恨不能给她一脚:“不嫁人你想干嘛?”

      她依旧不说话,用衡笄将他烘干的头发束起来,才做完这些,已被回头的他一把夺过梳子。

      她不能继续装聋作哑,没底气却又坚定的说道:“我就跟着小叔。”

      “你跟着我做甚?”他讶然。

      她抿了抿唇:“做丫鬟。”

      做丫头,都行。

      “岂非胡闹。”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可叫她跟着自己蹉跎岁月,耽误她的青春。

      她年龄小可以胡闹,他比她大那么多,自然不会看着她走一条不归路。

      见她这一根筋的样子,知道这孩子得顺毛摩挲,不能逆着来。

      试着跟她交交心:“那你说说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她轻声道:“外面的人没什么喜欢的。”

      江启决有些头痛:“感情在于培养,很多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的夫妇,成亲后不是一样子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江时雨无意跟他对着干,只咂摸道:

      “真的有日久生情么?”

      他觉得这个小孩今日极其奇怪,想好好教她认清现实:“不说别人,只说我们,你跟着我算什么?再过十年我如何和人说,待在身边一直未出嫁的大龄侄女?”

      “我嫁给你就好了。”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逃避。

      “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你,那就做妾好了。”

      原来酝酿了这么久,说出来后反而轻松。

      倒是江启决的脸色阴沉难定,半晌,骂了句:“胡说八道!滚出去!”

      她像根木桩子一般杵在那,开口道:“明天走。”

      他微哂。

      她补了句:“今夜在这。”

      他若不是腿脚不好,泡了一段时间的药泉毫无作用,真想给她一脚。

      “随便你。”在发现自己管不了她之后,也不再管了,推着轮椅去到床边,借着双臂的力气爬了上去。

      倒头便睡,不想再看她一眼。

      这一晚她抱膝坐在炉火旁,听柴木在炉火间噼啪作响,山里的月亮又大又圆,睡在他身边格外安心。

      倒是江启决实难入眠,并不像他躺下去时那么洒脱。

      回过神来看她坐在地上,偎在自己床边,如同温顺的羔羊眷恋着母羊,猎犬信任自己的主人。虽然知道她跟小羊羔实在沾不上边,她就是只狼。不加以引导,很有可能用利爪伤人的狼。

      发觉头上有目光在看自己,她便醒了。揉了揉小鼻子,抬头看了眼小叔。

      江启决坐起来,凶也凶了,现在只想跟她讲讲道理:

      “其实我明白你。”

      江时雨的耳朵竖起来,好在争气的没有红。

      “你一直在我身边,难免依赖我,对外面的人或事会有恐慌。但你要知道,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你总会有自己的家人,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江启决滔滔不绝的说道:

      “不过你也不用过于紧张,即便你将来出嫁了,也不是被囚禁了,依旧可以回府探望,前提是我没离开汴京去凉州……”

      江启决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看着她的表情从懵然到不可置信,最后带点鄙夷,就知道自己的思路全错了。

      他当然错了,江时雨在心底不可思议,小叔都在说些什么?拿她当三岁小孩么?离开父母就开始大哭的那种。

      既是思维不接轨,江启决便放弃了:“那你说说,你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身边。对,还有嫁给我,为什么?”

      如果是说他会对她好,而别人不会,他会帮她找个如意郎君。如果是担心别人会欺负她,而他不会的话,他永远给她撑腰,哪怕她日后嫁人了也是一样。

      江时雨略略思忖,给了他一个答案:“因为我想去凉州,你答应我会带我去凉州。”

      江启决当初一句无心的哄孩子的话,哪曾想她这般当真,到了执拗的程度。

      “小叔。”她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他抬眸。

      江时雨:“你真不要我么?”

      他微讶。

      她突然便笑了一下:“那好,我现在得到答案了。”

      她今天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便再没什么遗憾的了。

      待她回去,周家的人想如何,她再随机应变就是。若是逃不掉,便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江启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酸酸涩涩,不知这没来由的不爽从何而来。他一向不纠结于儿女情长,对于想不明白的事便暂时搁置了。

      天不亮,他还在睡着的时候,她便下山了。

      来时背着那个包,走时亦然。她想去凉州,但如今让她去凉州的那个理由在汴京,路途遥远,她没有选择只身前往。

      她选择留在汴京,她给自己的理由是汴京是她长大的地方,她觉得更熟悉。其实连自己都骗不过,因为小叔在汴京,所以她不想出去流浪。

      她知道她该出去避避风头,用以躲避周家人的报复。但她不能一辈子当亡命之徒,到处东躲西藏。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重返汴京不能坐吃山空,不是在她的计划之内,而是她必须找份事做,用以养生。

      好在小叔才打了胜仗守住国门,圣上又听从翟相的建议,同胡人议和。使得北宗迎来短暂的平静和祥和,即便是女人抛头露面,也不会被谁掳去强抢民女。

      冬日里不大容易招工,临近年关更甚,只要不是懒汉,这世道没有饿死的人。只对江时雨难一些,因为她走遍了长街,只有招汉子,还没有要女人的。

      也对,女人除了传宗接代这一个意义,哪有什么养家糊口的作用。

      江时雨咬了咬牙,跟一大户人家招护院的应聘者站到了一起。

      队伍不长,但那些护院个个一身横肉。

      有人瞧见一个小姑娘也来抢饭碗,免不了打趣她:“你这小身板,能当护院吗?我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

      江时雨也不解释,静静的等那招工的管家公布考核方式。

      奈何其他彪形大汉逗人上瘾,虽都没什么恶意,但一女娃子应征护院,实在太稀罕,忍不住又调戏道:

      “当护院好辛苦的,来来来,要不要哥哥养你?回家给哥做小妾。”

      “去去去!”旁边的大汉挤兑他,看上去显然跟他是同乡:

      “小心我回去告诉嫂子,嫂子不把你耳朵揪掉算我输。”

      又一大汉抄着手过来,笑嘻嘻道:“要不跟我吧,我还没婆娘。”

      方才为她说话的人,将旁人挤开,义正言辞道:“要是男人有本事,哪家的女娃会出来讨生活。你们这么逗人家太没品了。”

      说罢,看向江时雨:“是不是家中有什么困难?”

      江时雨语塞,为了省去麻烦,便顺势点了点头:

      “我爹重病,娘不在了,我想赚点银子补贴家用,给爹抓药。”

      几个男人虽是粗线条,这会儿也有点动容。这大冷天的跑到人家做护院,男人尚且难捱,女娃子哪受得了。

      纷纷慷慨解囊,从腰间拿出一两文银子:“我们钱也不多,但凑凑聚少成多。这钱你拿着,回去给你爹抓点药,再买点肉。”

      江时雨抬起头,雪花洋洋洒洒挂在睫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不太习惯于陌生人给的温暖,鼻子一酸,强忍住展现柔弱的一点,将银子推了回去:

      “谢谢,我知道大哥们也需要养老婆孩子。我爹告诉我,要自食其力。你们若真想帮我,待回管家来了,就公平竞争。我靠自己本事赚钱。”

      几个大汉都对她敬佩不已,不再推推搡搡、执着于给她银子。

      只在心底感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汴京有高不可攀的贵女,也有坚韧不拔的女郎,当真是云泥之别。

      管家迟迟赶到,叫这些亟待遴选的人等了良久,一些男人们依旧要感激。因为在这赚了银子,今年就有钱过年了。

      管家一袭银狐大氅,看起来比富贵人家的公子派头还足。这等微末小事原本不用他亲自出面,奈何从前的护院头目提前回家省亲,他便顶了上来。

      年龄不小,面色平和,没有一丝居高临下之感,只问向身旁的小厮:

      “缺几个护院?”

      小厮报了个数。

      管家微微点头:“可是要常做?”

      “不能。只做冬季这两个月,开春便辞退。”小厮规矩回禀。

      “好。”管家了然于胸,又看向台阶下的人:“大家都听明白了吧?如果有不愿意做短工的,现在可以离去。”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离开,就差往里挤了。

      因着不是给老爷、公子、小少爷这些主子们选贴身的护卫,只选一些在外院看大门的,便没进行层层选拔和考核。

      管家只随手指了几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只是手指落下去的时候,看见有个姑娘的面孔,停顿了片刻。

      她还未开口争取,已有人心生怜悯为她求情:“老爷行行好,若不是家有难处,也不会让一女娃子出来讨生活。既是敢应征护院,想必是有点本事的。”

      江时雨乖觉的站在那,她的个头不高,却不会让人小看分毫。

      “我愿意试试。”

      跟谁打都成,只要不碰到宫里出来的御林军,小叔教给她的一身本领,她自信不会输。

      留下与否都在管家的一念之间,电光火石之间,他点了头:“只不过姑娘要想好,既是来此做护院的,可没那锦衣玉食给你。还要跟其他男子同住一屋檐。”

      江时雨咬了咬牙,她知道环境是可以改变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先找份事做才是当务之急。

      随即行了礼:“多谢老爷。”

      管家招呼着众人进来,将他们交给早前进府的护院,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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