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飞出金凤凰》春风来袭

3、第三章

　　第二日，存悠起了大早去看父亲，昨日跟雇的马车说好了，今日早些过去。可是，存悠带着为父亲准备的吃食和衣裳费力的爬山，来的关押父亲的那一排木屋，里头早已人去房空。
　　木屋大门正开，地上还有半个昨日摘给父亲的果子，被踩的稀烂。郭后虞给存悠的水囊，丢弃在门边，上面有半个脚印。定是被踩的，屋外凌乱的脚印，看得出来，提审父亲的人，很是不客气，将父亲押解走了，
　　存悠登时慌了，爹爹去哪儿了？
　　存悠赶紧看看四周，昨日紧闭屋门的一排屋舍，门都大开，显然与爹爹一起关押扣留的人，都被押走了。

　　存悠火急火急的下山，去找方叔，可是，到了方叔家，得知方叔听闻父亲被提走，一早就去托关系打听了。
　　干等着，存悠待不下去，没办法，存悠自己去了县衙。守在县衙门口的官差，还未等存悠走到石狮跟前，守门的人便开始轰她，“赶紧走！”存悠几番想上前打探，每次都还未开口，便被驱逐赶。可是，被赶了好几次，存悠也不肯离开。
　　守门衙役见存悠不肯走，早已不耐烦。存悠赶紧从掏出荷包，里头有二两银子，想要递给衙役，顺便问问情况，存悠拿着荷包刚开口问“官爷，刚刚可见十几人被押进来？”

　　守门衙役睥睨的看着存悠，冷笑一声，那洗的发白的小荷包，顶多能塞下二两银子，早有人提前打点过，二两银子，他看不上眼。既然几次轰她都不肯走，别怪他不客气，衙役上前一把将存悠推开，那力道，一下子将存悠推出半丈，若不是衙役顾及，周围有围观的百姓，定将这不识好歹的女子踹倒了暴打一顿。
　　存悠猛不丁被推倒，她的手下意识撑在地上，一下被磨破了皮，半个掌心都出了血，这守门衙役刻意驱逐的恶劣的行径，分明有人授意，知道近日有人来衙门打听消息，故意使坏！

　　存悠又急又气，平日里，偶有作奸犯科之人，被抓进来，县衙门口也有家人围着，打听消息，看门衙役虽然说话不客气，但甚少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下动手撵人。
　　这衙役，不问青红皂白，就暴戾撵人，定是得了不菲的好处，故意作恶，让前来打听消息的人，知难而退。
　　在这里耗着毫无用处，存悠去寻方叔。
　　在方叔家里等了半晌，方叔才回来，父亲和二十几个匠人，都被提走了，不日将押解进京，听候发落。
　　押解进京，这罪名大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说不好了！
　　方叔四处奔走，帮忙想办法，但毫无进展。将作大匠铁了心，让存悠父亲等人顶罪，哪肯松口。

　　存悠在县衙门前被驱赶，后来，她去了总督署，一连转悠两日，本想碰碰运气，若能见到知府，当面向他伸冤。或许，父亲能有转机，可是，存悠堵在此地徘徊两日，始终没见到知府本人，存悠求助无门，倍感凄凉。
　　方叔四处打点，终于摸透了里头的门道，将作大匠早就想好了，让这些匠人替罪，散了大半家财疏通。
　　贿赂知府，知府往下压住此事，给足了知县好处，存悠并不知道，即便见到知府，官员们沆瀣一气，不会为父亲等无辜匠人做主。

　　不仅存悠着急，里头关着十几个匠人，其中一家的妻子，得知存悠每日县衙被轰撵，转道雇车去了总督署，去打听消息，便跟存悠一块儿，守在总督署附近，两人抱着一线希望能见着知府大人，但是一连几日，他们连总督署门槛都没能进去，每每靠近，也被驱赶。虽然不同于县衙门口的暴戾驱赶，但等了几日，也没见到知府大人。

　　存悠心焦万分，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该怎么办，和驿站慵懒多半的郭后虞，截然不同，郭后虞漫不经心的四下散步。
　　郭六见郭后虞还留在此处驿站，未去赴任，便知，郭后虞这个常州刺史府的嫡长孙，实在对那个鱼鳞营没甚兴趣，不过两三千人的军伍，实在委屈了公子。

　　今日在总督署大门见到清濛山遇到的那个小姑娘，郭六跟公子提了提，公子的眼睛动了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挑眉看着郭六，“你忘了，爷定了亲？”郭六嘴巴动了动，定了亲，也碍不着公子身边有个能让他笑出声的小姑娘啊！

　　难得公子看中个姑娘，本以为，在这地方，遇到个有趣的小姑娘，贴身伺候公子，消遣寂寞，但显然，猜过了公子的心思。
　　公子顾及定了亲事的王家二姑娘，哎，可惜了，那个有趣的小姑娘！

　　郭六弄明白主子的意思，但心里仍在嘀咕，主子赴任的地方在此处不远，帮个人不过顺带的事儿，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可是，公子的正义心肠，被赶出京城后，一并消散了。他看得出来，公子真不上心。
　　郭六本还猜想，公子定是碍于情面端着，一会儿就会吩咐他去帮那小姑娘的忙。
　　这回，郭六猜错了，公子刚刚起的趣味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不见，仿佛压根对那小姑娘没兴趣。
　　公子十分平静，懒懒的看了书，不问窗外事。

　　公子既然提了王家二姑娘，便是告诉他，不必多事的意思。
　　郭六暗道，可怜了那小姑娘，也不知道她被衙役驱逐轰撵，后来怎样了？
　　公子不感兴趣，郭六自然不再提及存悠。
　　如此过了两日，秋风渐起，许是看够了清濛山的景色，郭后虞吩咐早起动身启程。
　　一行七八人收拾好东西将要出发的时候，迎面过来四五个人，还有两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人，遥遥便冲着郭后虞喊道，“大公子，请留步！”
　　那焦急的样子，仿佛生怕郭后虞甩下他走了。

　　看马车上的族徽，是常州刺史府的人，府里人来寻自己，这可是头一遭。
　　郭后虞命人停下，对面马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小跑带小颠的朝郭后虞而来，咕咚一声，跪在郭后虞跟前，递上一封家书。
　　郭后虞认出他是刺史府的一个二门管事，望着呈上的家书，郭后虞眼中泛起晦涩，府里还有人惦记他？

　　这封家信，郭后虞心中犯起了些涟漪，他被逐出京城，祖父为了避嫌，出京后才派人联络他，也算情理之中，他还是有亲人惦记的。
　　想到此，郭后虞嘴角轻扬，吩咐护郭府下人起身，接过信，打开看。
　　看信片刻不过，郭后虞的脸，黑如锅底。
　　刚刚起身的郭下人，见郭后虞脸色不好，还未站直的膝盖，咕咚又跪了下去。
　　“滚！”郭后虞低斥，底下跪着的人巴不得滚得远远的，连滚带爬的起来，一溜烟的跑了。唯恐晚了一步，被郭后虞迁怒打死。
　　前来送信的下人，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郭后虞心里鄙夷，连刺史府的下人，都知道信里的内容，可见，京城人尽皆知了。

　　可笑，他还以祖父惦记他呢，原来，不是惦记他出京后是否安好，只是来信告诉他，与王家的婚事，他这个祖父做主，已经退了婚。
　　尽管未成婚，自定下亲事，郭后虞每次去王府送节礼，能感觉出，王家人十分热络，可见对这门婚事满意。那王家二姑娘，他也见过，模样没看清，瞧着隐约是个佳人。
　　听闻自己被逐出京城，便迫不及待退婚，唯恐耽搁了她的花期，这趋炎附势之举，真是利索！
　　郭六见早起的时候，公子心情尚好，见了刺史府的来人，便一直阴沉着脸，本来已经打点好行装，准备启程，现在没了动静。

　　郭六见公子脸色不好，不敢催促。郭后虞独自进屋，半日过去，里屋一点动静都没有。
　　郭六很想跟进去看看，但是几次敲门，公子都没有喊进，郭六不敢冒犯，等在门外。郭六担心郭后虞，从窗户缝隙里，只看见一封信，孤零零的丢弃在地上，沾上些许尘土。公子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封被丢弃在地上的信，久久没有移开。
　　信，的确是京城传来的，却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公子期望的祖父惦记。

　　祖父派一个二门管家追来，带着王家一个脸生的管事，来人表明身份，跪地跟公子请罪，婉言说王家的二姑娘，忽染恶疾，已经送往京城外求医，这一去，怕得养个三五年，不好耽搁公子，故而，请求退婚。

　　尽管王家派来的这个管事，一再将过错揽在王家二姑娘身体抱恙，但是，公子还是从字里行间，听出了王家的嫌弃。
　　刺史府派个二门管事带着王家脸生的下人前来退婚，呵呵，他的人生大事，稍有脸面的管事都不曾派来，他被看低到尘埃里。
　　郭后虞心里明白，这趟差事，不管对于王府，还是给他送信的刺史府下人来说，都不算好差事，哪个有脸面的管事会来！

　　若被郭后虞迁怒，轻则打一顿，一怒之下，斩杀了也极有可能。千里之遥，谁会替一介下人做主不成！
　　他被发落到贫瘠之地，归期不定，得罪了二皇子，明摆着得罪了未来的皇帝，断送了前程。
　　王家不肯让姑娘外嫁受苦，更何况跟来贫瘠之地，哪有京城繁华。唯恐退婚晚了，耽误王家女儿的锦绣前程。
　　郭后虞自嘲，亏他还想着，自己有婚约在身，在外不便招惹野花，王家竟将他看贬至此，仿佛，他回不了京城，继承不了刺史府。
　　看到退回来的信物，郭后虞突然明白了几分，有种不好的感觉，常州刺史府的主母，即便耽搁三年，也值得等。
　　世风重诺，既然定了婚事，王家怎会退婚，看来，王家笃定，自己继承不了刺史府的家业。
　　看着院子里停着的那一马车的东西，郭后虞突然后背发凉，以祖父的性子，即便退婚，也不会收王家送来的东西，还派人千里迢迢送来，只怕，退婚一事，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哼！祖父允了王家退婚，特意送来王家作为补偿的一马车东西，原来，他的婚事，只值这一马车的东西？
　　他的人，还没送来消息，算算日子，再等两日便到了，他的商队，走官道会被层层盘查，比不得刺史府的马车，一路无阻。
　　郭后虞命人卸了行李，又在此处呆了一日，说是呆着，其实在等，京城的消息，又或许，他在等，是否真的如同他想的那样，祖父改立二房郭后进，作为刺史府继承人。

　　刺史府的人拿着京城世家的路引，出行顺畅，但普通商户没有便利，路上盘查严苛，得晚几日才能送来消息。不过晚几日，消息也能到达此处。
　　果不然，第二日，刺史府的另一波下人便风尘仆仆追来了，此次来的，乃刺史府管家。管家被祖父赐姓郭，跟随祖父多年，堪称心腹。
　　管家只听令祖父一人，在护刺史府，地位斐然，他朝公子行了个全礼，便直言，向公子索要，当初他父亲尚在世时，传给他这个刺史府嫡长孙的鎏金印！这鎏金印，郭后虞一直随身带着，是郭后虞父亲在世时，带领的一支两千人的卫军。圣上称帝后，那支护卫军，编入西城护卫中，郭后虞一直挂着卫军指挥使的虚职。

　　郭管家唯恐公子不信，特意将祖父上奏，二公子郭后进继任卫军指挥使的奏折，一并带了过来，给郭后虞过目。
　　呵呵，上一拨来退婚的人刚走，马上又来了一拨索要金印的人，他那好祖父，真是让他一无所有啊，这追上来的速度，仿佛一刻都等不及。
　　前脚刚悔婚，后脚便来跟他索要金印？管家满脸风尘，看样子是马不停蹄赶来，呵呵，他被逐出京城时，刺史府没有来人送别，如今索来要物件，倒是火急的很！
　　郭后虞看着上面朱砂御批，沉默不言，半晌后，郭后虞冷笑一声，世态炎凉，祖父薄情！
　　祖父，自父亲死后，对他这个孙子真是绝情！郭后虞想起，父亲替刘知远征战被杀，他被刘知远的儿子逐出盛京。
　　郭府如今的权势，是父亲拿命换来的，这么多年，他不仅不能报仇，还要忍辱活着，被逐出盛京，身处绝境，远赴千里，被自家人断了后路。
　　祖父认为，他是个煞星，给郭府带来厄运，从未想过，郭府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父亲拿命换来的。
　　他被逐出京城，却没被贬为庶民，全然因为李皇后对父亲有愧，生出的一丝怜悯。郭府踩着父亲的尸骨得了荣华富贵，还苛待他这个自幼失去父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