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妾》青韭

5、第5章

　　李长易的荷包被偷，在意的倒不是荷包里的银子，而是装着银子的荷包。
　　或者说是送他荷包的人。

　　走出巷子不远，阴沉着俊脸交代下属：“一定要把东西找回来。”

　　李长易离开后，云朵儿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慢慢地回过魂来，摇醒小猴儿，两个人一起去许家医馆找许松鹤给小猴儿看折断的手腕。

　　许松鹤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女儿比儿子小三岁，取名许知晴，从小和小猴儿走得近，对小猴儿有一种非同一般的情愫。

　　她见小猴儿的手受伤，心疼得难以形容，红着眼圈不住地问，“张哥哥，疼不疼？”、“张哥哥，你没事吧？”

　　许大夫看不下去，斥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去找你娘去。”

　　他对小猴儿没有好感，不想女儿嫁给一个龟公。

　　许知晴不愿意进去。

　　许大夫叫儿子：“知恩，带你妹妹进去。”

　　许知恩望一眼云朵儿，拉着妹妹进去了。

　　小猴儿的手腕没有断，只是脱臼，需要及时复位。
　　很疼，对小猴儿来说是另一重折磨。
　　他是个有一分疼就要喊十分的人，有十分疼更要喊上一百分。鬼哭狼嚎，差点震碎云朵儿的耳膜。

　　云朵儿的手被他的另一只手抓着，勒出深深的指痕。

　　小猴儿算是为云朵儿受的伤，云朵儿过意不去，乖乖地任他抓着，没好意思甩开他。

　　许知恩从里面出来，小猴儿的手腕已经复位，正抱着云朵儿干嚎。

　　许知恩经常陪父亲出入春红院，最了解小猴儿，没个正形，谁的豆腐都吃，谁的便宜都占。以往见他占别的姑娘便宜，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见他占云朵儿的，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刺眼。

　　他知道云朵儿是春红院的妓l女，尽管现在还没开始接客，可这是早晚的事。
　　以后等她接了客，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别说小猴儿，只要给钱，任何男人都可以搂她、抱她，让她陪着睡觉。

　　那画面让许知恩难受，他不想云朵儿陪别的男人。

　　许松鹤拿细布给小猴儿包扎受伤的手腕。

　　许知恩趁机对云朵儿道：“你的药用完了么？早上父亲打发我给你送药，我正想找时间过去，想不到你这会子来了。你过来，我拿给你。”

　　云朵儿脸上的伤一直用许松鹤配的药，她在春红院不常出来，每次都是许知恩给她送药。

　　听许知恩这么说，跟着许知恩进去。

　　二人去了许知恩的房间，许知恩的房间一房多用，既做书房，又做睡房，又做库房。书架上磊着满满当当的书，都是医药方面的。

　　云朵儿忍不住拿出一本翻看。

　　许知恩诧异，“你认识字？”

　　一句话问愣了云朵儿，她脑海里没有念书识字的记忆，应该是不认识字的，可不知为何书里面密密麻麻的黑字她居然都认识。
　　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下意识地把书阖上了。

　　许知恩当她不识字，走近云朵儿，“你想学认字么？我可以教你。”

　　云朵儿摇头，表示不需要。

　　“药呢？”

　　许知恩把药拿给她，好心提醒她，“你离丙申远点，他不是个好的。”

　　许知恩平日和小猴儿走得近，云朵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小猴儿，如果小猴儿真不好，他为什么还要和小猴儿来往？

　　云朵儿没有说话，拿了药要走。

　　许知恩拦住她，“你喜欢春红院么？”

　　云朵儿的病是春红院的张妈妈花钱治好的，张妈妈给她吃，给她住，还给她好看的衣裳穿，到现在为止也没让她做过一件不好的事，比起和贩子在一起的那段不堪的日子，云朵儿还是挺喜欢春红院的。

　　轻轻点头。

　　她竟然喜欢春红院？许知恩震惊极了。难道真像他父亲说的，妓院的女人天性就是贱，就喜欢用身体在男人身上挣钱？

　　云朵儿和小猴儿回到春红院，张妈妈已经发现他们私自跑出去，本来很生气，可一看见小猴儿受伤包扎的手臂，气就发不出来了。

　　她先打发小猴儿去休息，接着把云朵儿单独叫到一个房间里。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张妈妈问云朵儿。

　　她还指着云朵儿大赚一笔，特别怕她被小猴儿偷偷摸摸地糟蹋了。

　　云朵儿听不懂张妈妈的弦外之音，反问张妈妈：“做什么？”

　　张妈妈将云朵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心想云朵儿是第一次，真被小猴儿偷吃了不可能没有不适。云朵儿明显一副没被小猴儿得手的模样，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忍不住盘问她：

　　“你和小猴儿出去都做什么了，细细地说给我。”

　　云朵儿一五一十都跟她说了。

　　张妈妈替小猴儿捏一把冷汗，庆幸他没事，借机教训云朵儿，“你看外面多危险，以后可不许出去了。”

　　至于云朵儿被别的男人搜身占便宜的事，妓院的妓l女还怕男人摸么？以后被摸的时候多着呢。

　　张妈妈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云朵儿送走张妈妈，翠翠突然踱过来。
　　以前翠翠是云朵儿几个人中最好看的姑娘，小猴儿天天缠着翠翠，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拿给她。

　　现在云朵儿的脸慢慢好了，成了她们所有人中最好看的姑娘，小猴儿天天围着云朵儿转，好东西也就落到了云朵儿手里，翠翠就不高兴了。

　　小猴儿带云朵儿出去玩，以前他可没带翠翠出去玩过，翠翠眼红得不行，站在云朵儿的门口，阴阳怪气地道：“有的人就像那不会叫的狗，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手段高着呢。你们瞧，这一里一里的，爬上来得多快。大家以后都小心点，有的人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吃别人吃剩下的。”

　　云朵儿的脑袋受过伤，特别不灵光，嘴巴也不好使，翠翠的话使她生气，可越生气越说不上话，睁着一双雾濛濛的大眼睛，十分委屈。

　　其他女孩子见小猴儿和张妈妈都对云朵儿好，不是不嫉妒的，都围在门口儿看她的笑话，没有人帮云朵儿说话。

　　小凤走过来，对翠翠道：“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你的你叫也没用，你有气冲你的‘东西’撒去，朝我们叫什么？”

　　她看出翠翠是因为小猴儿找云朵儿的麻烦，让翠翠去找小猴儿，不要找云朵儿。

　　翠翠见不得小凤替云朵儿出头，抱着两只胳膊，冷笑：“一样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我是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人不做，偏偏喜欢做狗。天天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也不知尝没尝到一星半点的剩菜剩饭，就得意忘形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小凤气得脸红起来，“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千遍、一万遍，”翠翠指着小凤的鼻子，叫着名字道：“你，白小凤，就是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的哈巴狗。”

　　“啪”一声脆响，双目通红的小凤打了翠翠一巴掌。
　　翠翠怎么肯吃这个亏？揪着小凤的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有鸟的地方屎多，有女人的地方事儿多，她们刚来春红院那会儿张妈妈就交代，不许打架、不许拌嘴。
　　彼时所有人都觉得张妈妈说了一句笑话，她们一群人连饭都吃不饱，相互扶持，相互打气，一路历尽千辛万苦从河北到江都，好不容易有现在的日子，怎么会打架？

　　想不到这才没过去多久，小凤和翠翠就打得不可开交。

　　张妈妈很快得到消息赶过来，她之前从没在这群姑娘面前发过火，这次发起火来特别可怕，狠狠地甩了翠翠和小凤两巴掌，命二人跪在院子里的卵石路上思过。

　　天热，衣裳穿得都薄，凹凸不平的卵石路不是一般的硌人，蚊虫又多，云朵儿拿着艾草给小凤驱蚊。
　　小凤完全是为她惹来这场无妄之灾，云朵儿觉得特别抱歉，她去求张妈妈，想让张妈妈放了小凤。

　　张妈妈在陪客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髭须，仪表威严，张妈妈对他的态度非常恭敬，他坐在椅子上喝茶，张妈妈站着陪他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儿古怪，不似寻常的关系。

　　云朵儿莽撞地进去。

　　张妈妈看见她不大高兴，语气不好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似是嫌弃云朵儿打扰了他们。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锐利的黑目中则闪过一抹惊艳，上下打量云朵儿。

　　“这是新来的？”

　　张妈妈嗯一声。

　　男子意味不明地称赞：“果然标致。”

　　他极少夸人，张妈妈觉得这是对她眼光的肯定，毕竟人是她买来了，笑着回：“脸还没好呢，等以后脸好了，会更标致。”

　　男子这才注意到云朵儿脸上还有些伤痕未愈，不过已经很不明显了。

　　“叫什么名字？”细长的眼睛望着云朵儿问。

　　云朵儿觉得他的长相很面善，很像一个人，可又说不清具体像谁，嗫嚅着回：“云、云朵儿。”

　　“几岁了？”

　　云朵儿也不知道她几岁，因为这里的姑娘都是十三岁梳拢，张妈妈提前交代过她们，不管她们有多大，对外都要说十三岁，像小凤，快十五了也要说十三岁。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这个年纪的姑娘是最受欢迎的。

　　“十、十三了。”

　　灯下的少女身姿婀娜，眉眼俏丽，柔软的纤腰轻盈曼妙不盈一握。

　　年轻漂亮的姑娘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张妈妈看了眼男人，又看了看云朵儿，眉头不自禁地皱起来。

　　“你这丫头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看见我这儿有人还进来，还不赶快出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她想赶紧把云朵儿打发走。

　　云朵儿是来给小凤求情的，情还没求，怎么能走？

　　“求妈妈放了小凤姐姐吧，这次不关她的事。”

　　张妈妈也了解一点事情的原委，知道是姑娘们拈酸吃酷引起的风波，矛盾的起因在云朵儿。不过她还指着云朵儿赚钱，对她比较偏爱，就没有罚她。现在倒有些后悔，早知道连她一起罚了，省得她不识趣地过来碍眼。

　　“你是来给那丫头求情的？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没有说放了小凤，云朵儿不太愿意走。

　　坐着的男人突然开口了，“怎么回事？”他脸朝着张妈妈问。

　　张妈妈把事情跟他说了。

　　男子大度地道：“算了，一群小姑娘，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当初是他最厌姑娘们打架拌嘴、争风吃醋定下的规矩，现在又这样说。
　　张妈妈心中有气又不便发作，只得听他的把小凤和翠翠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