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宿深之

47、生日（上）

　　晏俞辞过生日这天，临水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十天有八天卡点到学校的人踩着语文早读铃慢吞吞地挤进教室，鞋边沾了些跺不下去的黏腻雪花。
　　江佑早早地起来让了座，在他经过时比着口型无声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晏俞辞起得太晚，此时脑袋里还剩了点散不去的睡意，潜意识比身体先行一步，张着胳膊就把人抱住了，脑袋窝在对方怀里蹭了蹭。
　　“谢谢……天气好冷，我好困。”

　　喜提粘人对象体验卡的江佑手足无措地回抱过去，略显僵硬地催促：“老师快来了。”

　　晏俞辞被男朋友这副做贼似的紧张模样逗得一笑，睡意散了几分，也没过多停留，松开人往座位里面走。
　　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有人提前帮他放好的早读资料和一套化学卷。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十六天。一千一百零四个小时。
　　硬要说有了男朋友之后产生的最大变化，大抵就是空落的心里多了个会被自己时刻在乎的人，买奶茶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买双人份，来上学时会不由自主地往对方的座位上看。

　　又或者，真正具体表现出来的，是晏俞辞的化学成绩扶摇直上。
　　不仅成功摆脱了为其他同学买本买笔的落魄地位，甚至有几次还吃到了化学老师专供的爱心糖葫芦。

　　化学老师和其他同学对此啧啧称奇，感觉晏俞辞是被雷劈了所以才忽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但只有晏俞辞自己知道，江佑在私底下为他开了多少的小灶。

　　……原来这就是和学霸谈恋爱的好处。晏俞辞翻着男朋友为自己熬夜订正的笔记，略有些恍惚地想。

　　他自认为成绩也不差，虽然没到那种能被人称神的地步，但是满打满算也能跻身于年级前十。
　　但江佑不一样。

　　这人就像是颗阴差阳错落到小县城的珍珠，不仅平日里的学习方式和他们不一样，甚至于以后要走的路也不一样。
　　几个月里大大小小的竞赛奖被他轻描淡写拿了无数，论谁见了不得说一句牛逼。

　　更何况临水一中这种地方本没有专门的竞赛班，要想做出番成绩就只能全靠自己。
　　晏俞辞有时候会很惶恐他和江佑的未来。

　　在他为自己讲题时温柔专注的目光里，在这人从老师手里领过奖状时，在江佑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学习催促中。
　　晏俞辞想，可能很久以后，江佑的未来里是没有他这种平凡人的。

　　但是谁在乎呢？
　　书声琅琅的语文晨读里，晏俞辞看着江佑几分钟前塞过来的礼物盒子，很是豁达地想。

　　江佑的现在里有他就好了。

　　晏俞辞趁着讲台上的班主任没往这边看，伸手把平铺在课桌的古诗词课本平铺刻意地往座椅的方向拽了拽，正好能挡住自己拆礼物的手。
　　精心包装过的丝带被拆开，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正是一团憨态可掬的手工羊毛毡玩偶。

　　晏俞辞轻轻地捏住它的胳膊向上一提，又发现下面坠着根银色的链子。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随即不易察觉地往江佑的方向偷偷瞥了一眼。
　　晏俞辞发现这人表面上是在跟着广播认真早读，实则时不时地就往这边投来视线，耳根微红，明显是在强装镇定地等着什么。

　　逗男朋友的恶作剧心理作祟，晏俞辞刹那间便改了主意，若无其事地把毛毡玩偶重新塞回了礼盒里。
　　晨读继续，他余光不动声色往旁边瞧了瞧，某江姓同学果然肉眼可见地急躁了起来。

　　还是太嫩了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晏俞辞忍笑忍得辛苦，只好又把方才遮挡动作的古诗文册子物尽其用，从课桌上端正地竖起来，严丝合缝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可怜如江佑，就这么被计深虑远的男朋友糊弄得坐立难安了一上午。

　　直至中午放学再上课，体育课上远远看见操场对面拎着蛋糕盒子满面春风的人，他才猝然发觉自己被捉弄的事实。
　　江佑只怪自己视力实在太好，盯着对方中指上反着光的素银戒指看了几秒钟，越想越气。

　　谁知还没等过去跟这大尾巴狼讨个说法，就又被相熟同学拉进了教学楼底下沾着薄雪的凉亭里：“走啊，别学了，一起去玩儿狼人杀！”

　　江佑捧着上午发的数学卷刚想拒绝，又看见晏俞辞拎着蛋糕出现在了亭子的另一侧，正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
　　旁边发出邀请的同学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对，你同桌，晏哥他也要来。”

　　“好，算我一个。”江佑不等他话音落地就起接口道。

　　“妥！”被人遣派了邀请帅哥这份艰巨任务的同学眉开眼笑地拉着人回去复命，“欢迎江同学加盟我们的狼人杀大业！”

　　高二（1）班体育课的自由活动在不断的进化更迭之中逐渐分为了几个泾渭分明的派系，一是颇受老师赞赏的背书做题派，二是来无影去无踪时常爬树的羽毛球派，三是以路铭航为首铁打不动的篮球派。
　　而第四种，就是隔三差五出现一回的狼人杀派。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实在难以每节体育课都凑够人，抑或是某个粗心同学忘了带纸和笔下楼，再不就是因为下节课老师要讲题，而大部分同学都因为要临时抱佛脚地补作业，以致于齐刷刷地转生成为了背书做题派中的一员。

　　江佑被同学领进亭子时，里面的其他成员早已抱着各自的练习题等候在了自己的位置，就连游戏主持人要分发的身份纸条都被人自告奋勇地率先准备好了。

　　严柏捏着纸条小心翼翼地躲开脚边的积雪，站在人群中间征询似的问大家意见：“你们谁先抽？”
　　晏俞辞举手。珍而重之地从众多纸条中抽了一张。

　　【女巫】。
　　……很万金油的身份。

　　343局女巫不能自救，晏俞辞的视线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默默想好了如果开场被刀，自己这瓶毒药要给谁用。

　　江佑正好往他的方向看过来，两个人视线相撞，晏俞辞挑衅似的冲着他一笑。
　　……倘若男朋友是狼，那这瓶珍贵的药水留给亲爱的男朋友用，也不是不可以。

　　“好。天黑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
　　“——今晚你要验谁呢？”

　　“好。预言家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今晚你们要杀谁呢？”

　　“要杀他吗？好的。狼人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

　　晏俞辞应声幽幽睁眼。
　　站在中间的严柏笑眯眯地望着他：“你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今晚死的人是他，你要救他吗？”

　　“……”晏俞辞看着严柏指向自己的手指，在对方幸灾乐祸的表情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还有一瓶毒药，要使用吗？”
　　晏俞辞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好的。天亮了，大家请睁眼。”
　　严柏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昨晚死了两个人。”

　　“本轮晏俞辞和林子浔出局。游戏继续。”
　　“村民请按固定顺序发言。”

　　……
　　…………

　　凉亭外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林子浔拎着晏俞辞的领子怒不可赦：“你是女巫？！”
　　晏俞辞呵呵一笑：“那不然呢。你是狼人吧小林妹妹。”

　　“……”林子浔松开他的领子，“哈哈，晏哥，你还真是了解我。”
　　“彼此彼此。”晏俞辞摊了摊手，口吻无比熟稔，“除了你和严柏，还有谁会第一把就把我刀出局。”

　　“也不能这么说。”林子浔想了想，严肃道，“毕竟你当狼人悍跳预言家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
　　“危险分子，必须刀了。”

　　第一局最终由江佑爆预言家领着众人最后两局连票两匹狼而结束，第二局游戏开始。

　　晏俞辞这次抽到了狼人牌。

　　“狼人请睁眼。”
　　“……今晚你们要杀谁？”

　　严柏尽职尽责cue流程的话音刚落，就见三匹狼的手指意见十分不统一地分别指向了三个人。
　　林子浔指向了站在自己旁边的闻永熙，何宣指向了班长，而晏俞辞则是指向了自己。

　　严柏：“……”
　　严柏：“驳回，请狼人内部统一意见。”

　　晏俞辞朝林子浔递了个眼神，后者虽然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但还是劝说何宣跟自己一起改了主意，自刀狼人。

　　“好的。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今晚死的人是他，你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你要救他吗？”

　　“好，女巫请闭眼。”
　　“天亮了。村民请睁眼。”

　　严柏慢悠悠地把生物卷当做扇子，风流倜傥地在面前扇了扇：“好消息，昨晚是个平安夜。”

　　“好仁慈的女巫。”闻永熙默默感叹道。

　　“……是啊。好仁慈的女巫。”
　　晏俞辞心里的猜测有十成落了八成，也笑眯眯地跟着接口，不着痕迹地往江佑的方向看了看。

　　后者许是一直在往这边看，猝不及防正好对上晏俞辞打量的目光。
　　偷窥之事暴露不说，反倒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霎时飞也似地和人错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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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24/3/2
昨天写了五千五！今天写了三千五！于是很迅速地写完了！（但是把一章狠狠地拆成了两章）
想念高中时候的体育课狼人杀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