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宿深之

13、分态式

　　晏俞辞回来的时候，江佑正靠在椅子上低头背单词。

　　他侧着身子从旁边跨过去，顺手搭了下这人的椅背，问道：“我都上台唱戏回来了，你怎么还在学？”

　　“刚背上。”江佑罕见地接了一句。

　　晏俞辞想起自己半吊子的吉他水平，好像意识到了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卡了下壳。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弹得太烂，让这可怜孩子魔音贯耳不堪其扰吧。

　　江佑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正要开口补充，路明航神出鬼没地从后面探了个头过来：“晏哥，四班那鳖孙说没说要把他卖片的利润分你点儿？到时候记得请客啊。”

　　晏俞辞：“......不是，您能别把我说得像个那啥演员似的吗？”

　　周围人哄地笑开了一圈。
　　江佑被他这么一搅和，也跟着笑，手里的单词彻底看不下去了。

　　台上的节目正轮到高三（14）班的小品，是当初托人经林宣委手里改过细节的那份。

　　晏俞辞顺眼看过几句台词，不多不少地留了个“挺有意思”的印象，正好借此机会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到台上，没让他们再揪着请客的事不放。

　　直到台上的学长手里拎了只锣，“铛”地敲了一声。
　　“小推车烤冷面，味道嘎嘎棒！想上985吗？想考211吗？来吃小推车烤冷面，让你的逐梦旅程一路飘香！”

　　这一声响亮的锣敲醒了无数沉睡的孩子，也敲懵了台下清醒同学们的脑子。

　　他们看见学长从道具课桌里掏出来一份热气腾腾的烤冷面，开盖，拿叉子——
　　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即兴进食。

　　此等操作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霎时间整个操场的气氛都有些诡异。
　　困的人不困了，饿的人更饿了。

　　教导主任欣慰地鼓起了掌：“这孩子是帮忙给阿姨打广告呢吧，好，好创意啊！”

　　江佑在一片骤起的吵嚷叫好声中转过头来，缓缓地重复道：“小推车烤冷面？”
　　晏俞辞：“......那是咱校门口的一大特色，改天叫上体委，咱们放学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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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庆吵吵闹闹地办了一整个下午，到了后来整个操场的队列都已经散得不成样子，歪扭参差仿佛被流浪的疯狗啃了一遍，混乱得很。
　　好在运动会期间各班所需的场地早已划分完毕，无非就是把众多椅子从南拎北、由东搬西的活计，倒是简单不少。

　　晏俞辞拎着被自己左歪右拧坐了四五个小时的凳子，听见班主任在前面喊：“注意拿好东西！别把咱班的凳子和别班搞混了！！”
　　林宣委从远处跑过来，把自己手里的椅子塞给他：“晏哥辛苦，学生会那边还有事没忙完，一定帮我照顾好我家这口子！”
　　晏俞辞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已经多了一副重量。再抬头，面前的人已经蹽得看不见影儿了。

　　......看来还真是挺忙。
　　当初学生会的招新报名表只印了两百份，晏俞辞因为没抢到而又懒得复印，所以也就没像其他人一样去报名凑热闹。
　　现在一想还真是足够庆幸，起码不用整天为着芝麻蒜皮的事儿跑东跑西、脚不沾地。

　　江佑落后他几步，刚巧把这一幕“交接仪式”看了个真切，问道：“要帮忙吗？”

　　晏俞辞的目光缓缓落在林子浔椅面绑着的粉色HelloKitty坐垫上。
　　......这东西与他看上去高贵又清冷的同桌的适配性简直为零。
　　于是他果断拒绝了对方千年才开口一次的善意行为：“别了。我怕第二天咱学校就给你传出来个神秘绯闻女友。”
　　江佑顿了下，没再说话。

　　高二（1）班的场地被安排在了南楼前面偏东侧的空地，与高一（1）班隔着几层台阶遥遥相望。

　　路明航把从教室搬下来的桌子撂在最前面，感慨道：“想当初咱们也是扎在楼西边的高一人啊。”
　　“......你要是实在怀念，就去人家那边逛一逛，总共也没隔几米。”封澜舟在旁边接了一句。
　　“那怎么能一样，咱差的是这短短几米吗？咱差的可是一整个夏天。”语文课代表充分发挥了他骨子里诗情画意的一面，试图用感性的洪水来滋润体委干涸多年的内心。
　　封澜舟：“yue——”

　　“别聊了你们！！这杆子快倒了！”严柏蹲在桌子旁边苦哈哈地与最粗的一根竹竿作着斗争，“透明胶带缠不住它，咋整啊？”
　　体委于是不呕了，踩着几排椅子飞过来：“让开，我来！”
　　然后严柏就眼睁睁看着这人大力出奇迹，把沉重的旗杆迎风往地上一杵——竹竿稳稳当当地插进了塑胶跑道的下水口里，卡住不动了。
　　“......厉害，不愧是体委。”捧着胶带的弱小人士赞许地比了个大拇指。

　　彼时林子浔终于拎着个刚发的班牌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问：“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晏俞辞刚绑完最后一个竹竿，闻言抬头看了一圈：“好像都差不多了，你拿的是什么？”
　　林子浔把泡沫板印着“高二（1）班”的一面冲着他挥了挥：“是走方队要举的牌子，刚才正好碰见他们在发，就顺便领回来了。”
　　“班牌儿？”路明航在旁边偷偷摸摸划了半天水，此刻终于来了个感兴趣的东西，忙跳下桌子一叠声地喊：“快快快！借我看看！！”
　　“哎你别......”林子浔想说这学校扣里吧馊的也不整个结实点儿的牌子，这玩意儿有点儿脆弱必须小心对待，那头路明航接过泡沫板左看右看，不由分说地试着往头上一顶——
　　“咔嚓”一声微弱的脆响，牌儿折了。

　　路明航：“......”
　　其他人：“......”

　　“这班牌这么......”晏俞辞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个合适的形容词，“这么不堪一击的吗？”
　　“......可能是为了环保事业做贡献吧。”严柏打量了一下班牌可怜的残骸，语气中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这还能修好了吗？”

　　路明航看了看散在自己手里的“高二”和“（1）班”，言辞恳切：“家人们，请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话音未落，这人毅然决然地捡起了桌子上的透明胶带。

　　可怜的胶带十几分钟前刚在竹竿那里打了败仗，如今又不由分说地被人委以修理重任，属实是有些凄惨过度。
　　众人看着路同学左缠右缠地将透明胶带在班牌上套了几圈，竟然奇迹般地把它拼了回去。
　　......虽然丑是丑了些，但好歹是能入眼了。

　　路明航珍而重之地把牌子放到了林子浔手里：“答应我，你不会嫌弃它的，对吗？”
　　林子浔：“......”
　　所以明天我真的要举着这么个玩意儿走在前头了，对吗？

　　晏俞辞占了个最佳观戏位置，属实是想笑又不敢笑，余光瞥见江佑离得近，长臂一挎，把头往人肩上一埋就开始乐。
　　江佑毫无防备地被他压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之后才发现这人笑得肩膀都在抖。

　　江佑：“......”
　　这人笑点怎么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低。

　　晏俞辞等到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才从他身上起来，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见老师。
　　“走吗？”他把目光重新放回到面前人的身上，“我请你吃小火锅去。”

　　“是上次你说的那家？”江佑对他的突然邀请始料未及，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是啊。这边事情忙得也差不多了，咱们直接开溜就行。”晏俞辞看了一眼处于收尾工作中的严柏等人，语气坦荡，“不然让我请吃饭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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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元旋转小火锅”和学校是一条街，成功地在天时地利人和里占了后两项，赶上刚放学的点儿，能挤出来一屋子的红蓝校服。

　　晏俞辞和江佑到的早，没费多大劲就占到了两个相邻的中间位置。刚坐下没多久，其余的空位就跟着零散地满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进来的是两个穿红色校服的学长，其中一位要稍微高上些，看着似乎还有点眼熟。

　　晏俞辞以自己二百五十度的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等人走近 ，才认出来是那天在体育馆见过的谢会长。
　　正好他旁边剩了个空位置，谢会长拉着人往这边走过来，打了个招呼：“晏同学，又见面了。”

　　晏俞辞目光落在被他拉着手腕的人身上：“......这位是？”

　　“啊。我同桌，林藏初。”谢遥集把身子向后让了让，好让两个人彼此看得方便一些。
　　“你好啊。”林藏初看起来兴致不怎么高，活像是被认临时拉过来凑数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认得你，在台上弹吉他的帅哥。”

　　“......”晏俞辞刚要咽下去的羊肉卷险些呛在嗓子眼儿，手忙脚乱地找了口饮料喝。

　　谢遥集出于人道主义对学弟进行了一个关怀，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没，跟我同学一起过来的。”晏俞辞总算是把气顺了过来，抬头往旁边示意道，“他叫江佑。”
　　被点到名字的人贯彻了自己一向的沉默寡言，只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谢遥集笑了笑，跟着揶揄道：“又是个长得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