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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夏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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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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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宅。
白木栅栏,圆形的灰色拱窗,和名贵的石砌,古典、浪漫两相宜,外人早知沈家底蕴深厚,品味更是不俗。
繁复的铁门发出冷冽的亮光,迈巴赫的车前灯闪烁,安保认得车牌连号,恭敬的态度,铁门缓缓打开。
奢华的会客厅内,一片欢笑声溢出。
管家从外头走来,端上一碟精致的甜品,声音带着恭敬,“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柳蔓文闻言,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微微转身,温和地拍了拍季晴的手背,眼底笼罩着慈爱。
“这下巧了,霆修正好赶上晚餐。”
“柳姨,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怕霆修看见我又该不高兴了。”
季晴抿唇,目光落在膝上交叠的双手,神情流露出几分勉强,惹人怜爱。
“怎么会,他赌气呢。”柳蔓文笑吟吟的,她是苏沪人,语调软,一身裁剪精致的苏绣旗袍,更显风情。
“你们俩一起长大,还不知道他那闷死人的性格,打小就这样,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在意你。”
季晴道:“可是……”
“你就是性子倔。你国外那个合同,吃了好些苦头是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霆修不就给你解决了。晴晴啊,你若是早些和霆修低头就好了。”柳蔓文想到了什么,止住话头,只是叹惋一声。
听出来话里的意味深长,如尖刺的冰针扎在心里,季晴的神情再一次僵硬,微微垂下了眼眸。
苦果都是她自己种下的。
当初走得有多决绝,季晴如今就有多悔。
客厅很宽敞,沈迁懒得听她说,眼皮都没掀一下,百无聊赖地开了局游戏,听见进门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沈迁踩着沙发就下了地,和男人打招呼,“哥,你回来了。”
“嗯。”沈霆修扫她一眼,将手中西装外套递给佣人。
听见沈迁的动静,沙发上的两人也朝着门口处望了过去。
“霆修,你看今天谁来了。”柳蔓文唇角勾着笑意,向季晴伸手示意。
“霆修。”季晴轻声叫他,微微咬着唇,望向他的眼神,像是有流光在涌动。
沈霆修正回手机信息,恰好侧头睨季晴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从胸腔漫出来的疏懒。
柳蔓文很不满意,“晴晴工作忙,好不容易来家里,你这是什么态度。”
“柳姨,是我对不起霆修,”季晴感觉到男人仍然望着她,眼眶微微泛红,强笑道,“他怪我是应该的。”
若不是当初被诱惑了双眼,季晴怎么也不舍得将沈霆修放手,可这么多年在国外,她仍然没能放下他。
一声嗤笑在耳旁传来。
沈霆修立在眉眼深邃,指腹蹭了蹭金属机身,瞧不出来他此刻的情绪。
季晴又想起来,她出国那天,他来送她,在最后,他也是这幅神情。
似乎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走进他的心。
沈霆修没再看季晴,抬手敲了下沈迁的额头,挪步走进餐桌。
季晴指尖轻轻地捏紧了裙摆,望向他挺阔的背影,数秒钟才收敛神色,扬起一抹大方得体的笑容,很快落座。
院外车鸣声又响。
管家说是老爷子回来了。
沈远山身体硬朗,缓慢稳重的步伐走进厅中,听见问候声,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被管家侍候,坐在主位。
他动过筷子后,众人才缓慢地动起来。
沈远山犀利的视线打量一圈,说,“季晴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季晴礼貌地回答,“工作一直太忙,最近才有时间来拜访,请沈爷爷见谅。”
沈远山点点头,余光瞥了眼身旁的沈霆修:“看起来发展的不错,比在季家好过一些吧。”
季晴像是没听见沈远山提点的话语,温柔地抬眸微笑,“沈爷爷说的是,国内的娱乐圈确实正当势头,我算是沾了些光。”
“是比起以前成长很多,说话的底气都硬了几分。”沈远山没给季晴留面子,冷笑一声,上位者的压迫感很足。
“我还是那句话,沈家的门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的。我当年看不上你,现在也还是看不上你。”
“爷爷。”沈霆修眉头微微拧起。
“老爷子。”柳蔓文心疼地望着季晴,不由出声制止。
季晴脸色骤变,按耐眼底的戾气,尖锐的指甲早已经刺破掌心的皮肉。
她当然知道沈远山这么不客气的态度源于什么,私生女这个身份从她被季家接回,早已注定,早年没少受人白眼和冷脸,吃剩饭、睡狗笼、被人当奴隶欺凌的生活。
她厌恶极了,她早被逼成了疯子。
可七年过去,季晴承受着她身上一次又一次被打量的视线,早已不同往日。
季晴面上仍然是一副泫泪欲泣的模样,小脸泛白,“沈爷爷,你误会了。我就想来探望大家,没有别的意思。”
沈远山扫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浓。
“谅你也不敢。”
一顿丰盛的晚餐结束,古怪的气氛一直没有散去。
沈霆修在楼上,陪着沈远山在书房下棋,沈远山拿了白子,沈霆修执黑子。
棋子清脆的撞击声清脆,在沉闷的书房响起,沈远山平静地落子,忽然开口问道:“小乔今天怎么没回来?”
沈霆修抬眼,“身体不太舒服,我走前她才浅浅睡下。”
“嗯,婚礼在什么时候,或者带小乔去度蜜月?”
“太麻烦了。”
“你们年轻人喜欢说仪式感,该有的还是得有,要不然外人该怎么看她,你不要亏待了小乔。”
沈远山吃掉他的黑子,抬头望向对坐的男人,“我不管你将来怎么打算,还是希望你和小乔能好好走下去。”
沈远山搅弄风云一辈子,练就了一双毒辣识人的好眼力。季晴那丫头,心思太邪,路数不正,沈远山最不喜这样的人。
只是,他这个长孙心思埋得深,沈远山也琢磨不透,生怕他还惦记着和季晴的情谊,也微微叹气。
阳台外的灯盏铺落镂空昏黄,好半响。
沈霆修捻住冰凉的漆黑玉子,“我会考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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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修走下旋转扶楼,夜已深,客厅恢复静谧,佣人的手脚都在放轻缓。
只有沙发上仍有一抹身影,手里正翻阅一本外国书籍。
听见细微的声响,女人合起书脊,上前走来。
一个纤弱温柔的身影,看见沈霆修,她的水眸里透露出柔情的笑意。
“霆修。”
正是季晴。
男人踩楼梯向下走,抬手扫了眼黑暗的手机界面,仍然没有新信息进来。
沈霆修收了手机,没抬眼看她,只是点点头,淡声道:“这么晚了,要回去?”
季晴袅袅挪步,解释道:“要的,柳姨安排了客房,但不太方便留宿,明早团队那边有新的工作安排。毕竟刚回国,我想要再努力一些,幸好有你我才能顺利解约,不愿让你失望。”
“我母亲把你当亲生女儿,不愿意看见你受委屈。”
沈霆修停顿一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须臾,又收回视线来,“你也多注意身体。”
这样的话季晴听过很多次,可眼前英俊的男人朝她开口,在季晴心里总归是特殊的。
季晴面容浮现出一个羞怯的笑,她本就生得好,这一笑,盈盈秋水的眸子,楚楚动人。
“霆修,司机路上出了故障,你能顺带送我吗?”眼看男人要走,季晴叫住他,嗓音柔和轻缓。
手腕被人温柔地握住,沈霆修离开的脚步微微顿了下,没说话,左腕奢华的腕表在闪耀着冷光,漆黑瞳仁如深潭暗沉。
他抬起头望了她一眼,“走吧。”
灯光昼亮,男人已经迈步往外走去。
回程的路上,临近深夜,路上车少,夜晚的凉风穿过车窗透进来。
季晴端坐在副驾,侧头便能望见那张俊朗的侧脸,他眉骨高,沉默的时候光是眉眼也带来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像一柄锋利的冰刃,不怒自威。
一身西装还没换下,颈间松松垮垮,衬得面目比白日妙云寺见时,要温润很多,又像带有冷淡的气息。
车内电台播放着音乐,轻松欢快的曲调在车厢散开来。
季晴细细打量着他,目光贪婪。
轻声说:“音乐的口味变换很大,我记得你以前更爱欧美高级的歌单。”
黑暗里,轻快的前奏曲在两人耳畔回响,驾驶座的男人没动,修长手指徐徐把着方向盘,手指弓起。
窗外稀疏的光线透进来,沈霆修凝视着前方路口,嗓音淡淡,“梁乔爱听这类。”
“原来是这样,”季晴轻声喃喃,垂下眸子。
安全带几乎勒紧五脏六腑,胸腔几近窒息的痛感传来。
男人没有回答她。
七年来,她不是没幻想过和他见面,可她当初走得那样决绝,她不低头,也没有等来男人的任何联系。
如今,他身边又有了新欢,能肆无忌惮的霸占着他。
而她,在他眼里成为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吗?
那她这些年吃的苦,算什么。
脑海骤然浮现出在妙云寺窥见的场景,那个被他搂在怀里的少女眼尾湿红,攀着他的肩头,和他旖旎缠绵,失控的吟叫,纵情厮磨的模样。
而季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恍惚了好久。
她当时差点儿疯掉。
季晴死死攥紧裙摆,露出一抹苦笑,“霆修,你对我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沈霆修唇角碾过这两字,勾着似有若无的讥讽,踩了一脚刹车,他的耐心有限,“季晴,我上午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你结婚是在和我赌气对不对,你想要逼我回国。”
季晴尝试说服自己,胸腔急促喘息起来,长睫低垂着颤抖,哀求地凝视他,“霆修,我现在乖乖回来了,你和她离婚好吗?”
信号灯变绿,车身重新起步,沈霆修睨着朦胧的夜,指尖在方向盘上缓缓敲击。
“我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