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老骗子》冷涧滨

2、兄弟

　　枪炮声逐渐停止，GMD整整一个连队被消灭殆尽。一阵硝烟散去，竟又露出摇摇晃晃的青\\天\\白\\日\\旗。撑旗的人肩膀有两道杠，连长傅荣还活着！

　　共\\军指导员张复兴放下望远镜，命令机枪手准备射击——

　　连长叶知秋一把按住机枪手，对张复兴吼道：“不能打死他，他是抗日英雄！”

　　张复兴喊道：“他现在是敌人，他不会投降的！”

　　叶知秋突然纵身翻出战壕，没命地冲进战地，他刚看见对面的战壕里一门短跑调转了方向，炮口正冲那杆旗！

　　轰一声开火了，叶知秋飞扑过去。青\\天\\白\\日\\旗终于在炮火中倒下。

　　与叶知秋对阵，傅荣自知不死不见，没想到今生还能抱着他……半个他。叶知秋两条腿都没了，血肉模糊，看不出还有没有腰，可他还有气：“你投降吧……”

　　傅荣满脸热泪，抓着他的手一直在抖，可语气仍然倔强：“你们灭了我一个连的兄弟！”

　　叶知秋慢慢合上眼：“那我呢，我不是你的兄弟？”

　　傅荣一愣，声音终于也颤了：“我从没把你当兄弟……”

　　叶知秋不知有没有听到，兀自说道：“孙猴儿、刘麻子、吴老大、韩少爷……他们，不是你的兄弟？”

　　他们都是在抗战最水深火热的年月里响应‘十万青年十万军’而来。年轻的热血因同仇敌忾而燃烧彼此，烧尽了地域、出身，甚至主义的差别。抗战胜利了，国共之间的沟壑却日益加深，泾渭分明、永无弥合。

　　“不打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叶知秋用最后的力气反握住傅荣，“用我的身份证，回家当老百姓去。北平老家有我的种，你得活下去帮我养他！”

　　传说北平成衣商人卢家的姑娘跟一个抗日分子偷偷相好，抗日分子被伪政府枪毙，卢姑娘却怀了身孕。卢老爹一怕被连累，二嫌家门不幸，把亲闺女梆到祠堂想要一顿鞭子活活打死。那位抗日分子的发小、叶知秋突然登门，认下自己是孩子的亲爹，替姑娘挨了剩下的鞭子，第二天就敲锣打鼓地把人娶走。

　　傅荣不知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每次想起叶知秋在北平有发妻，就剜心地疼，只能回避。他紧紧攥住那只越来越无力的手，一张嘴，眼泪先灌进去，好久才说成话：“你别骗我！孩子要是不像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隔代遗传的，你得等上三代、等到你寿享期颐、儿孙满堂，再做定论。”叶知秋的头朝一边偏侧，“人早晚都得到那边，你这么挑剔……我先去一步打点，别急，给我八十年……”

　　叶知秋的身份证上贴了傅荣的照片，从此以后，他不止在他心里，也在耳里。别人叫他小叶、知秋、老叶、叶老太爷……

　　叶老太爷逆着年龄而行，白发一根根变黑，腰杆越挺越直，叶知秋含笑站在那团白光的尽头：“说好的一百岁呢？我还没准备好，只能将就了。”

　　傅荣的眼泪滚过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嘴角却翘起：“你这个老骗子，我来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