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幽蓝生又落——好一个少年郎》沈箐言

3、月鸣入白府

　　白泉带他们寻了一处小馆，小馆名字叫“天圆地方”，白二少爷跟来的目的主要是不想回家应对那几个军官客人。二少爷懂得吃食，店小二拿来单子，他三下五除二就给点好了，还信誓旦旦和淼淼承诺，“小妹，一会等着享口福”，他翘起二郎腿又恢复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刚才对上官老爷作揖的是另一个什么人。

　　淼淼没空理会她二哥的嬉皮笑脸，她看到那小男孩怯生生地坐在边上，眼睛盯着桌子下方。

　　淼淼轻声问他，“你多大年纪了？”她瞧着男孩比她矮半截脑袋，想着应该是小他二三岁的。

　　“十四。”他抬头看了眼她，回答完又低下脑袋来。

　　“咦，就比我小一岁，那你就叫我姐姐好了”淼淼在家里排名最末，还从未体验过当姐姐的感觉，这会就等着眼前的少年喊她姐姐了。

　　可谁知少年这次赶忙抬起头，他的两双单眼皮细长显得淡漠又拒人千里的模样，他试图浅浅一笑，“谢谢白小姐今天帮忙。”

　　不知道白二少爷是敷衍地问，还是真的关心这个少年，淼淼还未回答，他倒是抢先了一拍，“不用客气，我家这丫头就是好管事，不过你打哪来，家中还有人否，在北平可有去处？”白泉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扇子，他边摇着扇子，边和面前两人交谈，另外眼角还在窥视着店小二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他的吃食。

　　少年一愣，两只手在腿上摩擦着，“我打西北来，闹饥荒了，大家都逃出来了，我和家人走散了…….”他停顿了下，见两人都盯着他，他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我现在住在城北的庙里，想着这几天找户人家干活，这不今天上街要找活，正好遇到百子堂放粥，想着可以喝点热乎的。”

　　淼淼这人岁平时大大咧咧，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感性起来也是颇为温柔，比如这会她听罢少年的话，已经有些眼眶红润，眼前这个和她差不了几岁的男孩和她却是两般命运，他穿的蓝布衣衫，膝盖，手肘出都破了洞，露出皮肉来。

　　她转眼去看她哥，并且用细糯的声音喊道，“哥…”

　　白泉一听这声音，仿佛是淼淼的蛔虫附体，他扇子一开，眼咕噜瞧了他妹一眼，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以，府上也正好缺人手。”

　　这会店小二端着菜来了，“各位客官久等了，这是你们的菜，粉蒸排骨，小葱拌豆腐，切片牛肉，干炸小黄鱼，半只烤鸭，还有我们这里的招牌酿米酒，客官慢用。”

　　三人都盯着菜看得眼睛直了，白泉先发话了，“赶紧趁热吃吧！”白二爷先用勺子挖了一勺豆腐，“爽口！，你们别看这个小葱拌豆腐是家常菜，但是这个豆腐要做的鲜美，嫩滑可口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好，豆腐老了太软了都不行。”

　　淼淼才不管豆腐的滋味，这个肉食动物一眼就相中了烤鸭，抱着一个鸭腿就啃起来，她啃了几口发现她和二哥都吃的不亦乐乎，唯独男孩还愣在那里没有动筷子。

　　“我宣布从现在起你时我们府上的了，别担心了，快吃吧！”淼淼笑着给他夹了一只小黄鱼，那小黄鱼炸得香脆，泛着金黄的光，看着就垂延欲滴。

　　少年听到这话，第一次露出显著的笑容，连眉毛都上扬了似的，“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府上干活吗？”

　　白泉一边啃着排骨，一边抽出嘴来回答，“哎，这个孩子还真是墨迹，放心吃吧，这事保在你二少爷我身上了。”

　　少年听罢，连连道谢，这才放心把那只小黄鱼往嘴里送，又吃了那绝顶香酥的脆皮烤鸭，配着米酒，真是人间美味。

　　没过多久，桌上就一扫而光了，白二爷打了个饱嗝，结束了这场战局。

　　三人走出“天圆地方”的时候，正巧碰到顾家千金顾瑶，顾家也是这几日和白家走得比较近的，顾瑶和白二少爷正好同龄在一个班里上课，算是同学了。她本来刚从家里出来挨了气，这时瞧见了白家二少爷，眼睛立马放光了，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准备上前打招呼。

　　“白泉，下馆子了呀”顾瑶是典型的北平女孩，大眼睛，鼻梁高显得五官立体，大方，绑着两股麻花辫垂在肩膀两侧。

　　“是呀，这不刚吃完。”白泉也看到了顾瑶，他收起扇子，又回到那副端正的模样，“对了，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妹白烨滢，小名淼淼，另外一位是我们府上的新伙计。”

　　顾瑶和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和白泉说道，“那明天课上见。”

　　白泉点了点头，“班里见。”

　　顾瑶走后，淼淼嬉笑着盯着白泉，“哥，这个姐姐不错，与其等爹给安排，不如自己先把握把握。”

　　“说什么呢，这是同学同学！”白泉给了她一个白眼，然后又打开他的扇子，扇子上是用行书写的李商隐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三人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淡了，雁儿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一看到三人的身影，她赶紧迎上去，“小姐，真真是急死我了，我又不敢和老爷说，怕他知道了罚你。”

　　“好雁儿，这不有我二哥在么，谅那上官小儿也不敢拿我如何。”淼淼边说话一只手已经挽到雁儿的手上，“对了，你看雁儿，我不仅完好无损回来了，我还把那个男孩带回来了，我哥已经答应可以让他在府上干活”

　　“我的姑奶奶真是厉害了！”雁儿说道。接着雁儿朝男孩看了眼，男孩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破了，脸上也粘着灰，但是不掩面容的清秀，“你叫什么名字？”

　　白泉和淼淼这才想起他两都还没问男孩的名字，于是两人也都转向男孩。

　　“我叫月鸣。”男孩回答，他的声音不算大声，但是也不再怯弱，落音坚定有力。

　　“好好，我们别站在门口了，进去吧，一会让秦叔给月鸣安排一下住处和活。”白泉拍了拍淼淼的肩膀说道。

　　于是几人都进府里去了，淼淼和雁儿回到她们的房里，白泉喊来秦叔将月鸣领了去，还吩咐秦叔，“这孩子年纪还小，分一些轻活给他就行哈。”

　　于是秦叔领着月鸣来到了后院。秦叔跟着白二爷已经快二十年了，是府里的管家，十年前秦叔左腿因为救白二爷而受伤了，所以有些跛脚，自然因着这份恩，白家对待秦叔也是一直很好，他的妻孩也一并住在府上。

　　“月鸣，你就住在北边的这间屋子吧，和田北平兄弟住一块，至于活的话，你就先负责厨房的帮厨吧。”秦叔进去和田北平兄弟两交代了一下，接着就回去自己的屋子了。

　　月鸣进了屋，里面是一个大炕通铺，上面有三个床位，最右边的那个床位空着，上面放着一叠被子和褥子。

　　“月鸣，不用太拘束，我们刚听秦叔讲了你的经历，我们也是逃荒来的，来北平两年了，不过也是刚来府上。”田北平指了指边上的另一位男子，“这是我弟弟田北军，比你两大岁，以后有事互相照应些就行。”

　　月鸣乖巧地整理着他的铺位，嘴里回应着，“谢谢两位哥哥了。”

　　夜渐渐深了，等到府上的人都入睡之后，月鸣轻声打开房门，从后院的墙上一跃而起翻了过去。墙外一只黑猫和另一只橘猫正在街道上来回踱步，见到月鸣出来，两只猫齐齐扑到他的怀里。

　　月鸣眯着眼睛笑着用左右脸分别蹭了蹭两只猫，这时橘猫开口了，“主人，这样有必要吗？”

　　“无论怎样都得试一试，我体内残余的紫晶石遇到千年孤星的能量会有反应，这是最快的方法了。”月鸣抬头看着夜空，因为不是十五，此时天上的月亮弯弯的，月色并不十分亮堂，而是迷蒙的，有层银色的纱笼罩着似的。月鸣棕色的瞳孔在银色的光里泛出淡淡的蓝。

　　月鸣嘴里念着法术，下一秒一人两猫就消失在街上了。而在另一边的森林处，云雾缭绕仿佛被施以屏障，在云雾的深处，少年月鸣又变成那个浅白色眉毛，长发雀衣的少年，墨绿色的长袍披在他身上显得分外地大。他静静站立在一棵大树前，右手拿着一把银色的佩剑，而两只猫分别立在他的左右两侧。

　　这是一株千年梧桐树，在树洞里住着神仙爷爷，神仙爷爷是掌管森林的神仙，也是月鸣的师傅之一。这是迷谷森林，也是森林中最为隐蔽的一处，这时林子里开始起风了，梧桐叶子纷纷卷了起来，下一瞬间，又全都落了下去，也是在落下去的刹那，千年梧桐树的树洞渐渐放大，从树洞的漩涡里走出一个银发的仙人，仙人长着绒密的白眉和胡子，他的模样并不苍老，而更像是壮年的模样，在左手里还拿着一个树干模样的法杖。

　　他的脚刚踏出树洞，树洞的漩涡便弥合了，树干上面一点痕迹也没有。他抬头去看今夜的天象和星宿变化，完了之后，眼神落在月鸣身上，“我这几日发现星象异变，初算十五日后恐有凶兆，需要多加留意。”

　　“爷爷，这凶兆是指向何处？”月鸣问。

　　“是啊，神仙爷爷，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得很。”黑猫朝四方巡视了一周说道。

　　“恐怕在无形之中有什么孽障破了阵法了，我得去‘了无崖’一趟。”神仙爷爷捋了捋胡子，接着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切记万事注意，万一有什么事立刻用白蝶召唤我。”

　　月鸣点点头，“爷爷放心，那你何时去？”

　　“现在。”

　　神仙爷爷看了一眼月鸣，月鸣心里感觉空空的，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

　　“我俩会照顾月鸣的，神仙爷爷，你放心去吧。”橘猫说完，接着发出了一声“喵”的叫声。

　　神仙爷爷点点头，展开手，手心里立着一只白色的蝴蝶，他朝蝴蝶轻轻一吹，白蝶就飞去了，月鸣了然，他展开手心让这白蝶落了上去，月鸣低头看这白蝶，它的白色渐渐透明，下一秒白蝶就消失在他掌心了。

　　月鸣再抬头去看神仙爷爷，他已经消失在林子间了，不知何处起了笛子声，月鸣侧身去听，他想起了很久前见过的一个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