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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魔陀一招手,七彩佛光四射中,他现出了原型。通体雪白,白发,蓝瞳,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白到反射着阳光好像会周身在闪闪发光。
      流浪神看着他有点吃惊:“哇,你这个化形,也过于美了吧?”
      “这是我的原型。”魔陀漫不经心地说,“你不长得好看点,怎么蛊惑人心?”
      “emmmmmm……”流浪神皱起了眉头,“你这么说自己不太好吧?”
      “本来就是事实,没什么不太好的。这是世人的臆想。世人觉得能够为他们完成心愿的佛陀,必定是慈眉善目,必定是相由心生而异常俊美。呵。所以我才被塑造成了这副模样。”魔陀嗤笑了一下,“然而,搞得我不像佛陀倒像是个小仙女了。”
      “自信点,把小字和像字去掉,”流浪神非常不给佛陀面子,“你这样貌上了天庭也是一等一的。”
      魔陀也不和流浪神多贫嘴,直奔了主题:“你,也并不是普通地路过吧。”
      流浪神虽然浑身没什么高级的法器,衣着看着也不像很高阶,但周身溢出的仙气,一看——就至少是个仙人世家出来的子弟。二世祖。那种一出生就有仙阶的高级神仙。
      可惜,估计是个败家子,还不怎么求上进。
      “害,我想的什么,肯定瞒不过您魔陀老人家的法眼嘛。我这不,被派下来抓你嘛,嘿嘿,老爹让我来制服你刷个分。”
      刷分……
      魔陀眉毛挑了挑,明白了。时年恰逢每天界49年一次的天界封神大典,众多仙二代急等着按功德封神。能封个一阶半职,那接下来的仙生才能真算得上是逍遥快活。眼前这位流浪神就是冲着攒功德来的。平日里魔陀这魔界新贵的恶名在外,想刷功德的神仙们对他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挑战来制服他。
      可是这眼看封神大典在即,而流浪神好像距离封神的水平差太远了,所以不得已,决定另辟蹊径了。
      “我老爹让我来赌一把。成了,那我就妥妥地能封个高阶神位了,如果不成,我要是战死了,也算给家里挣了一分荣耀了吧。哈哈哈哈。”流浪神说得很是轻巧。
      魔陀问:“那你打算动手了么?”
      流浪神看着天空,自己老家的方向,目光飘忽:“他们说你会诱惑人成魔,刚刚那个人,他并没有成魔。”
      魔陀:“那些都是传说。”
      流浪神:“这倒是,传说说你有能力实现任何愿望。可是,刚才那个……你实现人愿望的方式也太不优雅了点吧?一点不能体现你大魔王的水准。”
      魔陀:“……我确实实现不了什么愿望。我就一个泥塑,能有什么水平。”
      流浪神:“泥塑也……”
      流浪神定睛一看,才明白魔陀在称述事实。魔陀,是一个泥塑。

      魔陀本是一尊陶瓷佛像。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个姓王的书生。
      王生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烧陶瓷的,但是王生从小聪慧过人,三岁能文,四岁作诗,五岁能和成年人辩是非曲直……王生的父亲大喜,觉得王生是个读书的好料子,预感他一定能中状元,给家里争光,于是便让王生好好念书,不得碰烧窑。
      这世道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当官,就是高人一等。王父铁了心要王生不再当一个陶瓷匠,要出人头地。
      然而,学什么都很快的王生,耳濡目染自己的亲人们天天忙着烧制各种器皿,逐渐也了解了烧制的方式,甚至有些喜欢上了烧制陶瓷。
      王生开始捏各种小玩意儿,偷偷地混在长辈们的作品里去烧。
      生为天才的他,烧制出来的作品也很出色。
      把玩着王生烧出来的茶壶茶碗,王生的叔叔对王生赞叹不已,骄傲地说王生不亏是他们老王家的种,有朝一日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匠人。王生的父亲听到弟弟这番言论,大惊失色,对王生一通大骂,严词拒绝他在靠近瓷窑一步!
      “你是要当官,改变我们一家人命运的人!你怎么能碰这种下贱的活儿?”王父对王生说。
      王生不解:“我们家世代以做各种陶瓷为生,父亲您为何却瞧不起自己?”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王父怒吼。
      人的欲望,总是越压抑便越强烈的。
      王生总是在半夜,偷一块泥巴,背着父母捏点小玩意儿。有一次他运气好,偷的泥巴比较大块儿,他看着手上的瓷土,甚是欢喜,决定一定要好好利用,要做一个大件。

      王生足足想了三天要做什么。最终决定了,他要捏一尊神像。保佑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保佑自己能顺利考取功名。
      ——而且,如果是神像的话,就算被爹发现了,也不敢贸然砸碎从而触怒了神灵。
      王生一捏就捏了一个多月。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塑造哪一尊佛或者菩萨或者尊者,犹豫来犹豫去,索性,凭着感觉塑造好了——反正,捏得漂亮点就对了。能够带给人人类幸福的神,一定长着一张世间最慈善的眉眼。反正,也没有谁真的见过神仙的长相,也不能说其他的神像就一定是对的。再又有说法,佛生万象,他会有各种各样的化形——没准,其中一个化形就是他手上雕出来的样子!
      王生最终,塑出了一尊极美的神像。
      美到王父看到王生最后烧制出的成品后,叹着气说:“也罢也罢,这小佛像还挺好看的。就设个香案供起来,让他保佑你考取功名吧。”
      香案摆上没有半年,王生中举。
      王家一家甚是欢喜,佛像前的贡品也变得更加豪华了。
      王生日日早晚给自己雕的佛像上香,却并不求他让他功成名就,他说:“小白,考取功名我会靠自己的实力去考的,请您保佑我和我的家人们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吧!”
      多么可笑啊。
      他明明是他捏的小泥人,他却要称呼他为“您”?

      王生并不知道,他捏的小白,和所有的神长得都不像,身上的装饰和法器也和哪一个神都不沾边。他所有的供奉都是白费的,没有办法传达给任何一个神灵。他所相信的,只是一个泥人。
      而人类的信仰,是有灵力的。因为王生和王生一家人的信仰,本只是一堆泥土的泥人小白,有了灵识。
      一日又一日。
      王生渐渐长大,小白也一天一天耳聪目明。
      王生每日拿小白当自己的倾诉对象,说今天又学了什么课文,说学堂里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说路上遇到了城东的小姐的丫鬟出来买香粉,说他喜欢上了那个“丫鬟”,觉得他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姐都漂亮,他说待他功成名就那一天,他就去上门提亲。
      小白坐在案头,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摇头:“书呆子啊,她说她是丫鬟你就信了?那分明就是城东胡财主最宝贝的二女儿。”

      王生很快也知道了真相。在他知道了真相的那天,他趴在小白的桌前嚎啕大哭。他喜欢上的根本不是二小姐的丫鬟,而是二小姐本尊。可是他卑微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高贵的二小姐。
      如果,他有了功名,或许会不一样。可是二小姐等不了那么久了。世人都说,二小姐今年已经芳龄二八,媒婆非说姑娘的好年龄就那么短,一定要抓紧了,否则花期过了,就许不上好人家了。胡财主看不上王家,嫌弃王家一家太穷,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王生过一点点苦日子——万一王生考取不了功名,那二小姐岂不是要跟着王生烧炉子。再说,隔壁镇子的县长的三儿子也相中了二小姐,合了八字,说三少爷和二小姐天生一对……
      王生哭着给小白磕头:“佛祖啊,求您帮帮我吧。我该怎么办?我真的爱她,而且她也是爱我的。再说听说那个三少爷平日里不学无术,他在家里早就有了一房偏房小妾,胡妹妹去了,肯定要受苦。求您帮帮我吧。”
      小白叹着气,手里的苹果变得难以下咽。那个时候,他看到了,王生的无名指上一条细细的红线是断的。

      王生病了,相思病。
      胡家二小姐和县太爷三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了。
      一天晚上,听说王生重病的二小姐不顾礼法溜了出来,带着她和王生的定情的帕子,来探病。她并不是带给王生好消息的,而是来和王生一刀两断的。

      那天,因为王生苦苦的祈求,某位观音大士也来到了王生的身边。
      小白第一次见观音,很震撼:“您就是传说中的观音么?您是来拯救王生和胡小姐的?”
      观音对小白温柔地笑了笑:“并不是,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世人的虔诚祈求,总没有不回应的道理。但是他们的愿望,往往也并不合理。”
      小白觉得不对劲儿,问:“所以,你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观音不紧不慢地回答:“是,也不是。”
      小白:“什么意思?”
      观音:“呵,你还看得太少,渐渐地你就会明白的。我们以后大概会经常见面。”
      观音说着,拿走了小白的一只苹果。
      小白问观音:“我是你的神像么?”
      观音:“是,也不是。”
      小白:“……什么意思?”
      观音:“时候未到。等到时候你自然就悟了。”
      那一夜,观音和没用的小白一起坐在案台上,看着王生和胡小姐哭成了个泪人,但任凭小白如何跳脚地求观音出手帮帮这对可怜的爱人,观音却一直是摆手拒绝。虽然拒绝了,但观音那天还吃了王生供奉给小白的苹果和糕点。
      临走,观音看着急得团团转的小白,还丢下一句:“你是否要跟着我走,成为一个真正的神仙?”

      小白被观音问懵了。
      观音见小白不识好歹,白了小白一眼后说:“你与我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你不用急着给我回答。”

      那一夜,王生失去了胡小姐;那一夜,小白失去了对神的敬仰——什么神仙,见死不救,神仙和他个泥塑有什么不同?

      过了好几个月,王生好像终于从失去小姐的痛苦中走出来了。他开始发愤图强。
      只有小白知道,王生半夜天天对着小白说:“如果我考上了状元,那个时候胡小姐正好过得也不好,我就求县长允许胡小姐和他儿子和离,我再去和那胡小姐一起双宿双飞。”
      他却又说:“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希望胡小姐过得不好呢?”
      他说:“可是,县长的儿子确实人品不堪,学堂里我见过的,他天天不好好学习,天天逃课去喝酒促织,甚至是喝花酒。”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朝廷下令要100个祭祀用的汝瓷钵式碗。
      县太爷来到了王家传的令,命他一个月之内交出50只碗。
      王父匍匐在地,恳求宽限一些日子——汝瓷难烧,50只又是一个巨大的数目,一个月,根本交不出来。况且这还是朝廷要的,祭祀用的,这要有一个碗有一点点瑕疵,那就是杀头之罪。
      县太爷冷笑着说:“为圣上烧50只祭祀用的碗,那是你们全家的福分。”
      王生知道了,县太爷这是在以权谋私。
      知道县太爷这是铁了心要借机报复,王父让家中的女眷和孩子连夜打包,赶快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王生不肯走,要和王父一起把50只碗烧出来,但王父恶狠狠地赶他走。

      那几日,连着都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王家一家连夜出逃,却被县太爷抓了个正着。
      县令大人收押了王家所有女眷,还命人当场斩首了王生的爷爷以示警告。县令还放下话来,一个月之期,若是拖一天,他就斩一个王家女人。

      王生抱着爷爷的尸首跪了一夜。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段恋情,竟然为家人招致了如此大的祸端。

      他跪在小白的面前质问:“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真的有神!你为什么如此对我们一家?”

      小白问那个又来“看看”的观音:“为什么不帮他?你既然都显灵了,为什么不能帮帮他?”

      观音依然是那么一副温和的笑容:“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他是文曲星转世,所以他现在所经受的一切,都是历练。对他来说,是喜事啊。”
      “哈?”小白怒问,“你怎么可以将‘家破人亡’的事情说成是喜事?”
      观音看着小白:“你慧眼已开,但却只开了一半,所以只看见了表面。”
      小白不知道什么只看见了表面不表面的,他只看见了,王生的苦难并没有因此停止。

      50只祭祀用碗的烧制并不顺利。县太爷如约,他们迟交的第一个子夜,就送来了一颗王家家人的人头。
      王父撑不住了,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死过去。王生只得肩负起烧碗的工作。
      他对小白说:“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求你,保佑我,能顺利烧出瓷碗。拯救我们一家。求你了。”
      他在小白面前磕了100个头,磕到头破血流。可是那坐在案上的小白的灵魂,一直在对他说“别磕了。”

      他哪有什么保佑人的能力?他不过是一个一摔就碎的泥人。

      他哭了。泥塑,流下了两行怜悯凡人的清泪。
      他看到王生看着他,露出了久违的惊喜的笑容:“您,您显灵了么?您在为我流泪么?”

      王生成功了。50只碗,他烧得非常完美。其实,他能成功和小白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白的慧眼也开了。他能够听见更多的声音能看见更多的机缘了。他看到王生身上闪烁着星星的光。他也能看到,王生手上的红线连向了很远很远的方向,红线的那一头,连在皇宫里的公主的手上。
      王生会成为状元,他会迎娶公主成为驸马,他会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会大展宏图。
      他会忘记胡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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