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苜暮

11、练剑

　　天边刚擦起一丝亮，程景便携了剑往后山走去。自从山石道人授了剑法，程景便不敢懈怠，日日早起到后山练剑。

　　一个人倒也自在，到了山顶，随意选了块空地，将食盒放在旁边石头上，程景手执木剑，回顾起长宁剑法来。

　　第一式，锋芒毕现。程景心中念着剑诀，运气入剑，又拿木剑往百年老树上一指，剑锋一闪，树干上即刻出现一条白印。这一招，程景虽不及师父入木三分，却也已初具形态。
　　趁着剑意未收，程景立刻运起第二式，逆水行舟。这一式程景使得更是得心应手，手还未动，木剑便已知程景心意，往石头上劈去。
　　石头裂出几条纹路，看来这几日没有白练，程景心道。

　　接着，第三式，顺势而为……这第三式，却让程景犯了难。几日来，每每练到这一式，程景便觉如置身汪洋中一般，四肢都被软软的海水包裹着，让程景有力没处使，无论怎么扑腾，都激不起一点浪花。是以这一式练习了几日，却没什么进展，程景只能拿照猫画虎地模仿着剑招动作，却悟不到精髓。可就是这一点“皮毛”，也够程景累的了。
　　一套招式下来，程景已经满头大汗。

　　随手拂了把额头，程景往一旁看去。只见大石头旁，自己带来的食盒原封不动地放在地上，丝毫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奇了怪了，今日那小东西没来拿吃的吗？

　　山石道人传剑那日，程景只遥遥望见一条蓬松的尾巴，那尾巴行动极快，一闪便没了影。长宁是仙门，门中灵物众多，程景只当是哪个山野精怪，也没多想。
　　可第二日，程景再来练剑时，又看见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藏在大石板后，那耳朵的主人极为小心，感知也极其敏锐，程景一靠近，那耳朵便没了踪影。
　　一连几日，总是如此……

　　山中或有精怪，可通常来说，这些精怪胆子极小，常生存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运气不好几年都见不到一只。可程景却一连几天都见了同一只山精，还每次都只露个头便不见了。

　　迟钝如程景，也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占了这小东西的地盘……

　　通常山精都避人而居，而这只却反常得离谱，程景思前想后，把其他不靠谱的可能都剔除，最后只留下一种解释，那就是这只山精本来就居住在这里，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

　　程景只想找个地方练剑，本无意惊扰谁，故专门挑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谁成想还是不小心弄巧成拙，扰了这小东西清修，还一连几天……万物皆有灵，人族修士并不比妖族高贵多少，自己一连几天叨扰，这小东西却不怎么计较，看来是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妖了。
　　小妖如此大度，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着实不太像人干事，程景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愧疚。

　　既已生愧疚，程景便总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可程景刚入仙门，身无长物，连自己修行用的都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木剑，实在挤不出什么东西能当做赔礼的。这可有点难办……
　　程景辗转反侧了一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也就这点厨艺拿得出手，故而第二天一大早便钻进了厨房。也不知道山中精怪喜欢吃什么，吃肉还是食素，要不要加点后山的雪水调味……

　　五花八门地做了一堆，一通忙活之后，程景就提着食盒上了后山。果不其然又看到那双毛茸茸的耳朵，程景伏身慢慢向那小东西靠近，因心怀愧疚，连脚步都轻了不少。
　　纵是如此，那小东西还是发现程景了。在程景离石板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那小东西机灵地抖了抖耳朵，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程景心下懊恼，自己轻手轻脚，却还是惊扰了对方，现在连道歉都没地方道了。无奈只得将食盒放在一旁，开始专心练剑。

　　待一套剑练完，已经日薄西山。收拾东西准备下山，程景却看着安静立于树下的食盒皱了皱眉。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是将食盒放在石头旁边的啊，难道这玩意也吸了长宁灵气，能长出腿自己乱跑了？

　　满怀疑惑地走到树边提了提食盒，程景才发现，食盒还是那个食盒，没长出脚也没长出脑袋，但是里头已经空了。五花八门的菜式都被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空盘子。

　　程景掂了掂空食盒，心道，这应当算是山精原谅自己了吧。

　　自那之后，程景每日上山练剑总要带几样小菜糕点，算是租用山精地盘的“谢礼”，而山精也很给面子，每次都将“谢礼”一扫而空。几日下来，程景也稍稍摸清了些山精的口味。就这样，一人一妖似乎达成了某种礼尚往来的协议，虽素未谋面，倒也相处得和谐。

　　可今日……

　　程景看着塞得满满的食盒，心里却空落落的，难道是今天的吃食不合山精胃口？

　　而在离饮露峰不远的幽然峰上，某只妖王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恩，没有那小鬼在旁边乒乒乓乓地练剑，耳根果然清净了不少，妖王心道，只是少了几分滋味……妖王舌头在嘴里转了个圈，没咂摸出什么味道，腹中还传来一阵空虚。

　　说来也奇怪，狐妖化形已久，早到了辟谷的境界，每日就算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饿。偏那小鬼来带他尝了几次人间滋味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人族的食物，今日没去饮露后山小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希望那后辈机灵点，自己回去的时候那些吃的还在，狐妖想着，翻了个身准备再补一觉。

　　饮露后山，程景练剑练到中午，石头旁的食盒还是一动未动。那山精今日大概是不会来了，程景心道。
　　程景没等来山精，却等来一位不速之客——瑾萱师姐。

　　瑾萱到后山时程景正练剑练得入神，不便打扰，瑾萱便找个块干净地方，边吃边看程景练习。一套剑练完，食盒里的东西也被瑾萱吃得差不多了。

　　把剑收了，程景就见瑾萱给他留了个空盒子，当即头有点疼。
　　瑾萱哪知道此中弯弯绕绕，只当程景是怕练剑饿了带些吃食，看程景一脸“这该如何是好”的表情，还心里奇怪，不就是吃了他点东西吗，怎么心疼成这样？

　　不过瑾萱向来心大，这点小小的困惑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发芽就已经被她连根带叶一并拔了。走近程景，瑾萱道：“我听顾恒说你练功练得辛苦，左右今儿也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顺便来蹭顿饭，瑾萱在心里悄悄补充道。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场过得不太走心，瑾萱又立刻补充道：“我刚看你练过一遍长宁剑诀，前半部还练得行云流水，可到了后面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身法失了灵动，碰到瓶颈了？”

　　瑾萱这一番话正戳程景心中所想，忙答道：“不瞒师姐说，每次我练到‘顺势而为’这一招时，总觉得无法彻底领悟剑诀真意，故而剑法拖沓，不如前几式练得好，师姐可有什么办法？”

　　“唔……这个嘛……”瑾萱把最后一口食物送进嘴里，道，“这个……紫竹峰皆为女弟子，所习剑法与其他峰多有不同，我也没法给你什么建议。”

　　唉，果然剑意这种东西，还是得自己领悟，程景无奈。

　　“但是，”瑾萱喘了口气，忽然道，“我没办法，不代表别人也不行啊！说起剑法，五峰之中，要是幽然峰称第二，那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陆少游那地方我去过一次，满峰的剑意。你若是心有疑惑，不妨去幽然峰转一圈，感受一下剑意袭身，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突破。”

　　“这……有用吗……”程景半信半疑。

　　“管他有没有用呢，反正去了又不亏。”瑾萱努力用她独特的思维影响着程景。

　　“那……试试吧。”程景叹了口气，心道那只山精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