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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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回去时，脸色忽白忽青，他手轻抚腰侧软剑，趟着难走的雪路回到马车旁。
“主人，他……”
车内，苍老的声音响起：“他如何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喝酒。”
“只是喝酒？”
“嗯……”侍卫忍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修道士，架子摆得也忒大了些。”
“厉桓，不得无礼。”
“是，主人。”
老者的口气听上去倒颇为欣赏：“修道之人，不拘小节。”
“那，小的再去请？”
“罢了，此事讲究机缘。”
侍卫弯腰行礼：“是。”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距离车队不远处生火休息的二人，那墨袍道士衣衫染雪，遗世独立，对外界之事毫不关心。对比之下，他带着的小姑娘却灵动自然，这会儿正在喂驴吃胡萝卜，她娇俏的身影是冰天雪地中的一抹亮色，分外动人。
这是踏上乘阳官道的第三日，姜姜认真记着每一份剩余干粮。
天气有转暖的迹象。
或许是因为车队的缘故，晚上入眠格外安心，从未被打扰。
翌日清晨。
姜姜双手捧着地图，慢慢寻找方向：“墓先生，前面不远处好像有水源。”
她将地图收好，解开水袋上的绳子。
“我去打水！”
清晨空气新鲜，积雪已经有了融化迹象，漫山遍野，隐约可见除了“白”以外的其余之色。姜姜拎着水袋，踩着落雪，沿着一条小道，朝丛林深处走去。
没一会儿，她感受到了“热”意。
空气中有一股热气被风吹来，姜姜愣住，她抬头看向前方，树影斑驳，薄雾缭绕。
越往前，空气中的温热越明显。
姜姜慢慢靠近，她爬上一个小山坡，站到树旁时，视野豁然开朗。周围都是山石，中间有一个天然温泉，水中正冒着热气。
她没想到，地图标记的“水源”既然是一处温泉！
姜姜面露喜色，她慢慢踩着石头走下去，来到温泉旁，蹲下身用手试了试温度，温温热热，如果泡澡一定很舒服。
一直以来的长途跋涉，精神旺盛，身体却有些疲倦。
姜姜没有多想。
她解开斗篷的系带，脱下白色披风时冷风灌入脖颈，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姜小心翼翼坐下，用脚试探，脚心没入水中的刹那，暖流从脚底一路蔓延至心底。正在她伸手去解腰侧细带时，水中冒泡泡的地方突然钻出半个脑袋——
热气缭绕的温泉上，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怔怔的看着岸边的人。
鼻子出气的地方，浮现出一圈圈水泡。
咕噜咕噜。
“你……”姜姜刚想开口，就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来不及多想，她将头发用簪子挽起，迅速钻入水中。
身上还穿着白色内衣，一下子被热水浸透。
姜姜整个人泡在温泉中，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爽。
而那个原本就泡在温泉中的人，却贴着一旁的山壁，慢慢朝距离姜姜最远的地方挪去。
姜姜好奇的看着她。
“你好呀，你是车队的人吗？”这附近除了自己和墓先生，也就只剩下那个护送贵人的车队。
对方不言语，仿佛看不到自己，游到岸边后，始终只在水面上露着半个脑袋。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犹豫许久，方才开口。
“你……闭上眼。”
“哦！”姜姜闭上眼。
那人没想到姜姜如此听话，怔了怔，侧头看着远处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注视好一会儿，确定这个小姑娘不会睁眼后，才赶紧走出水面。
姜姜听到了窸窸窣窣穿戴衣裳的声音，紧接着，是匆匆忙忙踩雪离开的声音。
唔，她走了？
姜姜慢慢睁开眼，回头看向雪中明显的脚印。
本来还以为可以聊几句呢。
毕竟，这一路上能碰到同龄人机会，还是挺少的。
姜姜觉得可惜。
现在温泉中只剩她一个人，周围是覆满落雪的山石，给人的感觉尤为安心。姜姜整个人泡在水里，也学着刚才那位姑娘的举动，将脸没入水中。
咕噜咕噜咕噜……
她又抬起头，忍不住笑出声。
以前在教坊姜姜就很喜欢泡热水澡，没想到山间的温泉比泡澡还要舒服。
大抵空气是清冷却新鲜的。
她伸手，握住岸边的积雪，凉飕飕，再用力一些，掌心柔软的落雪凝结成冰。姜姜双手合拢，将它们握成一个小冰球。
捏好的冰坨坨放到石头上，姜姜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官道上。
一道身影由远而近，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回到车队中。
护卫们纷纷行礼。
墓渊喝了一口酒，盖上塞子，起身拿起挂在驴身上的包袱，朝远处走去。
地上篝火烧着，小狐狸正蜷缩身体，睡得正香。
驴还拴在树旁，脚边横放着一把剑。
见到墨袍道士离去，站得近一些的护卫忍不住靠近：“他们的东西几乎都没带走，全都搁在这儿，真是不怕弄丢呐。”
另一个护卫瞅到那把剑：“我去看看这剑出自哪个宗门。”
修道士身份神秘，连主子都请不动，看他衣着打扮，应该是北方那一片宗门。趁对方不在，就看一看他的剑，说不定能看出一些端倪。
护卫上前，嘴里嘟囔：“保不准是糊弄人的。”
他注意到那修道士从不拿剑。
反倒是他身旁的小姑娘，一直背着。
靠近时，毛驴发出警告的声响，护卫瞪了它一眼，低头握剑——
几乎是一瞬间，年轻护卫发出一声急促的哀嚎！
他连忙抽回手，发现掌心处被灼伤了一大块，入骨的刺痛让他几乎跪倒在地。
同行的侍卫愣住，又看了一眼那把黑色的长剑，剑鞘像是用了许久，上面斑痕累累。怎么看都很普通，没想到竟然与寻常的剑完全不同！
“快走快走。”侍卫的同伴将他扶起。
篝火旁入眠的白色幼狐已经醒了，此时正弓背，狐瞳冷森狠厉，一副要冲上来撕咬的姿态。
二人不敢逗留，连忙离开。
侍卫头领得知此事，狠狠地踹了他们一人一脚。
“主子特地交代，不许多生事端！对那位道爷，要恭敬再恭敬！还敢去翻他的行囊，反了天了！自己跪过去领罚！”
沿途，落雪微融。
晨曦薄雾弥漫道间，墨袍道士手里拎着包袱，朝着藏于山石之间的温泉走去。
他来到树后，停下身。
意念微动。
包袱朝着温泉的方向飞去，稳稳地落在石头上。
墓渊背过身，眸色平静。
正在玩雪的姜姜，见到眼熟的包袱后，抬头向远处看去。石头堆砌的泉边，树影轻轻摇曳，看不到半个人影。
“是墓先生吗？”
姜姜拿起包袱，里面放着崭新的衣服。
小狐狸也顺着气息寻了过来。
察觉到姜姜就在前方，它抬起爪子刚想欢快的蹦过去，就感觉到眼前一黑。
下一秒，幼狐的脑袋被摁进雪地里。
幼狐炸毛。
尾巴高高翘起，蓬如松鼠。
它想与头上的力量抵抗，挣扎半晌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好放弃。
墨袍道士喝了口酒。
幼狐被迫趴在雪地中，狐瞳微眯，尾巴慢悠悠的晃动。
直到，它等待的身影出现。
墓渊抬手，金色灵气从幼狐身上消失。
“啾！”白色小狐狸立即蹦起来，直勾勾的冲向姜姜，像是告状，咬住姜姜披风，哼哼唧唧，委委屈屈。
姜姜弯腰，将幼狐抱了起来。
“小白和墓先生一起来啦。”
她之前的衣服湿了，换上墓先生送来的新衣裳，裹上披风后，稍稍擦了擦头发便从山泉间走了出来。
姜姜刚泡完温泉，身上热热的，掌心也跟着发烫。
她脸颊红润，眼睛里氤氲着一丝雾气，发丝微湿，如初染一池春水的小梨花，纯白清透。毛茸茸的领子将小脸儿托住，微微笑起，眼睛弯弯如新月。
墓渊安静的看着她。
寒风吹尽漫天雪，烈酒洒遍万里山。
酒醉时，入梦。
清醒时，见她。
或许只有在看到小姑娘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醒着的。
他的梦里，从不会有这般美好的景色，只是看着她，自己的心神便前所未有的安宁。
小狐狸看到了树上的野果，立即从她怀中跳到树枝上，一鼓作气爬到顶端。
摇晃之间，初生的树叶落下。
小姑娘发间沾了一片青叶，她察觉到了，用手摸索。找到叶子后，轻轻摘下。
小小的叶子，捧在掌心，姜姜呢喃：“冬天就要过去了……”
这是最后的雪了，融化之后，青色的树叶很快就会蓬勃生长，到那时，官道与山野都会迎来春日的迹象。
墓渊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中的包袱：“走吧。”
“我还没有接水——”
姜姜想到出行的目的，她是为了将水袋灌满，当她拎起水袋时才发现，里面竟然满满当当。
“咦？”她惊讶道：“墓先生，是你替我接满水了吗？”
“嗯。”
等她的时候，顺手而为。
墨袍道士走在回去的道上，姜姜跟上，他们的脚印并肩而行。小狐狸直接咬掉一根挂满红色野果的树枝，从高处跳落，跟在二人身后。
回到驻扎地，发现之前来过的护卫正守在篝火旁。
见到墨袍道士的身影，厉桓恭敬的行礼：
“刚才下属不懂事，过来乱碰了道爷的剑，我家主子已经重重罚了他们二人，还请道爷宽恕——这点东西，是我们的赔罪，请道爷务必收下。”
一旁的托盘，摆满了新煮的食物。
芳香扑鼻的排骨汤，和一小碟的青菜，两碗粘稠的白米粥。
护卫又献宝似的打开小竹筐：“新鲜的橘子，前面驿站的人刚送来的。”
橘子呀！
姜姜看了过去，护卫见状连忙把竹筐递上：“姑娘喜欢的话，尽管开口，应有尽有！”
姜姜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可以收下吗？”
墓渊颔首。
姜姜兴高采烈的抱过装满橘子的小竹筐。
护卫原本是来向道爷赔罪的，不知为何，这会儿注意力被小姑娘吸引，见她开心，自己也忍不住傻乐起来。
乐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正事，连忙开口：“道爷，那他们二人刚才擅自摸剑的行为……”
墓渊淡淡道：“剑已做出自己的判断，无需在意。”
护卫神色严谨，他想到那小子因摸剑而灼伤的掌心，心底隐约能感觉到，站在眼前的这位修道士绝不简单。
传闻中，极强的修道士，他们的武器才会有自己的意志。
而今日这把剑，如同有生命一般。
“那小的就不打扰二位用膳了。”护卫厉桓完成了任务，行礼告退。
“他好像有点慌张。”姜姜若有所思的看着护卫匆匆离去的背影。
“吃饭吧。”
“嗯！”
这是离开无涯山，锁灵镇后，吃的第一顿热气腾腾的食物。
姜姜双手捧着碗，小口喝汤，发簪微斜。
坐在她对面的墓渊，伸手将发簪轻轻扶正。姜姜抬眸，便看到男子近在咫尺，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冷的雪香在她的鼻尖处萦绕。
——心跳骤然停顿。
“有些乱了。”墓渊声音轻淡。
姜姜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木头簪子，她差点忘记，自己为了泡温泉不弄湿头发，特地将长发挽起。这会儿走了一路，看上去肯定有些凌乱。
不知为何，这样面对墓先生，心底竟觉得很不好意思。
姜姜突然想起，自己在温泉旁捡到的香囊，她蓦然起身：“我，我去还个东西！”
说罢，她朝着车队驻扎的方向跑去。
天色大亮，护卫大多还在吃饭，巡逻的人见到她跑来，有点惊讶，但都赶快收起武器，生怕一个不小心划破了她。
厉桓也是第一时间来到她身前。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我今日在温泉旁边，捡到了一个香囊，你看看，你可认识这个香囊的主人？”姜姜抬手，一个红色的香囊出现在护卫的视线里。
他愣了愣，神色一变：“认、认识。”
“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把香囊物归原主呀？”
“这个……”厉桓挠了挠鼻子，他小声道，“姑娘，还是你自己去吧。小的，小的替你引路。”
——这香囊，自己如果碰了，手都得被剁掉。
厉桓在前方引路，姜姜跟在他身后，来到一辆马车旁。
来到车边，厉桓清了清嗓子：“小主人，有……有人找你。”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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